羅幃輕搖日漸高。
一夜纏綿,我疲憊睡到清晨日光灑在臉上。
幾乎是和他同時睜開眼的,互相盯上對方的臉。一夜宿醉,他應該清醒了。果不其然,見如此情景,頓時手足無措,撒開環住我的手坐了起來,把頭偏向一邊,他不敢看我。
“朕……朕這是做了什麼?”。
我看他慌張的樣子,心裡暗自發笑,頓時起了捉弄他餓念頭,拉上被子蓋住臉,冷着聲音說道,“你做了什麼,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想着這樣不着寸縷靠在一起的情景,自己臉上實則早已紅透了。
“朕喝醉了,如此躺在一起,必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他一時慌亂起來,沒了一貫的鎮定,語不連貫地說道。
見我沒有答話,他越發慌了神,俯到我旁邊,“要朕怎樣,你才能原諒,總不能一直蒙着頭不見朕吧。”
我依舊是不答話,在被子下強忍了笑。
他鬆了扯住被角的手,“朕自知不可原諒,既然你不願再見朕,朕……從你眼前消失,再不來惱你。若有何事能彌補的,朕自當竭盡全力爲你辦到。”
心痛無奈至極,他已準備起身離去了。
我翻開被子,雙臂忽然從背後環上他,一陣輕語,“若要彌補,就從此只許我一人站在你的身邊。”
感覺到他陡然一震,頓了片刻,竟拍了拍自己的頭,自顧自言語道,“渾然一夢,朕竟還醉着。”
如此反應,難不成酒勁未過,一時將我逗樂了,又湊到他耳邊輕聲細語,叫了他一句“佑之”。
這是他最在意的表字。
似乎感覺到此番場景越發真切,他僵了身子,單坐在那裡沒有反應。我揚眉一笑,又說道,“沒想到,睿智多謀的皇上也有癡癡傻傻的時候,”
他攀上我的手臂,這才轉身凝視着我,“若真的是尚在酒醉之中,那就永遠不要清醒的好。”
聽了這一句,我倒在他懷裡,笑問道,“不清醒過來,你的江山怎麼辦?”。
他不回答我,卻低頭吻住了我的脣,溫柔如風,脣齒交融,令我再一次醉了。
良久,他才放開了我,目光灼灼,“有溫香軟玉在懷,要江山何用。”
我自然知道他不會爲了我放棄他揹負太多的江山,但還是醉倒在他的含情深眸裡,無法自拔。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笑謔說道,“昨晚有人喝醉了,夜半時分哭鬧着非要來找我,像個孩子一樣要人哄着才肯喝解酒湯。”
然而,我說完了,他卻想起什麼似的,突然沉默了。
仰頭看他,他卻偏開了頭沒有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爲何皺了眉,爲何抿了脣,爲何抱着我的手鬆了力道。這樣的沉默,讓我心裡發慌。
爲什麼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我離開他的懷抱,直起身來,抓了被子遮住身子,不言不語,等他開口。
輕紗帳內,他長嘆一口氣,毫不掩飾內心的失望,“所以,朕醉酒之後強要了你,所以你不得不接受朕,是不是?”
縱是佔有了,他亦傷懷,因爲他要的是我的真心,而不只是我的身子。
我頓時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的原因令他至此,“用強倒是真的,青衣紅玉就在外間,我沒有呼救也是真的。”
沒有呼叫,便是意味着我並沒有想過反抗,是心甘情願成爲他的女人的。
一句話過後,我突然傷感,“我一直在等你來再來,你知不知道。”
有太多的淚,爲他而流,亦有太多的等待消逝於遊仙殿的盈盈燭火中。不到兩月,我卻是度日如年,彷彿過了許多春秋。
他終於轉過頭看我,忽然緊緊抱住我,“朕若是知道,又怎會讓你等到今日。”
這一路走得不容易。我們最初的身份,我最初的愛人,還有我受傷怯弱不敢接受的心。直到今日,才能夠真真切切相擁入懷。
我被他箍得痛了,卻不敢呼痛,只想停留在這溫暖之中。
惟願兩心相知,惟願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傻丫頭,爲什麼非得等朕來找你,你才肯承認。”
“因爲我沒有你勇敢。”
說罷擡手撫平他眉間的“川”字,“早前說過不皺眉的,爲何又皺上了。你我既如此,今朝做了夫妻,餘生自是要一起過,那麼從今往後,你的憂樂與我分享,可好?”
不覺微微溼了眼睛。
“你是我李業今生來世的妻子,認準了,就是天地也不容更改,人生同你分享,悲喜自然一樣。”說完,再一次重重吻住我的脣,奪走我的呼吸。
我與他,再容不下旁物,一句承諾,甘願此生相隨。
綿長的一個吻,惹我嬌喘連連,有力的手臂環住我的腰肢,令我逐漸軟了下去。片刻之後,我突然清醒,用力推開他,緋紅着臉說,“別忘了,挾幼子令天下,我不能有孕,也不想喝那窩心的浣花草。”
他停了動作,手環住我的脊背,頭靠在我的胸口,微喘說道,“不得已放過你。相信再過不久,朕就能重握了大權,那時候,小皇子小公主膝下承歡,你我長相廝守此生足矣。”
十指相扣。人間最大的幸福莫過於兩心相似,此生相守。
他靠在我身上眯了一會兒眼,忽然坐起來,慌慌張張開始穿衣裳,“朕差點忘了,今日還有早朝。”
我別過臉,羞於看他□□的身子。
一個吻落在額際,“你再好好睡一覺,朕下了朝就來陪你。”
腳步聲漸遠,我在牀上躺着,睜大着眼,根本沒想過繼續睡,思緒不知飛到哪裡去了,直到輕輕一聲響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房間的門被打開了,簾外響起了青衣壓低的聲音,“快回來,皇上走時吩咐過不要去的打擾娘娘的。”
繼而紅玉的聲音響起,“皇上都走了大半個時辰了,娘娘還不起來,我不放心。再過一會兒就誤了早膳和湯藥,總歸對身體不好。”
我竟不知不覺在牀上賴了大半個時辰,只好坐起來,“進來吧。”
她二人頓時愣住了,沒了聲響。過了片刻,紅玉才大鬆了一口氣,撩起牀幃,像往常一樣準備給我穿衣,“娘娘今日太能睡了,剛纔又突然一聲,嚇死奴婢了。”
我淡笑,前些日子總睡不好,往往很早就起了,於她們來說,今日確有些怪了,“像什麼似的,躡手躡腳地進來。”
素衣內衫披上身,晃眼看見紅玉眼中的笑意,正想着這丫頭在笑什麼,陡然發現自己手臂上的淤青。
是昨晚他鉗住我的時候留下的。
再看看其他地方,滿是他留下的痕跡,宣示着他的佔有。我頓時燙了臉,卻假裝沒有看見紅玉的表情。
青衣在一旁收拾牀鋪,忽然極隨口說了一句,“昨日才換的牀單,又要拿到洗坊去了。”邊說着,邊動手掀了起來。
猩紅一塊,牀單之上,花開桃花濺。
我這下收不住了,霎時紅了臉。
都是我平日裡從不責罰她們,連一向內斂的青衣也越發的大膽,竟敢拿着被單衝着我發笑。
紅玉一邊替我着衣,一邊笑着說,“奴婢就說皇上和娘娘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哪有那麼容易就分開。”
“好了好了,你們就知道拿本宮尋開心,都怪本宮平日裡由着你們來。”我佯裝生氣,撇開她的手,自己理起了衣服。
倒像是女兒家的閨房話了。
紅玉這丫頭哪那麼能唬得住,知道我沒有生氣,又說開了,“說不定明年這個時候,宮裡就多了個小皇子了。”
青衣呵呵笑了兩下,“是啊,昭容娘娘這麼久都沒有誕下皇子,皇家遲遲沒有開枝散葉,連奴婢都着急着呢。”
我不再言語。父親想要一個更容易控制的傀儡,以此作爲過渡,向皇位再靠近一步,偏偏李業不給這個機會。從未聽說過的怪招,李業卻用上了,逼得父親兩頭難,下不了手。
何時,我纔能有和他的孩子,等到他重掌大權,又是何年何月。我有些失落,不過,既然選擇了他,我就相信他終會給我這一天。
鏡中的我依舊消瘦着,眼中卻不見了憂傷。
方纔提起林昭容。如今李業與我終於交心,她,可憐又是孤獨人。可是,我的丈夫不容他人染指,我的同情也僅限於此。
悠悠歲月,聽雨小築裡,只能留她獨自守望了。
“青衣,林昭容身子最近可見好了?”
“還是老樣子,不見好,也不見壞。皇上以前每隔一天都會賜藥,卻也沒有用,現在也沒有再賜藥了。”青衣一邊梳着髮髻,一邊答道。
不再賜藥,是不是那段時間裡,李業根本沒有再碰過她,活脫脫的就是在演戲。
可憐林昭容空守着他,什麼也沒有盼到。
“再去給她送些滋補的藥品,另外把上月送來的雪緞給她送去。”
那雪緞是隻進貢給皇后及一品四妃的。李業沒有其他妃嬪,林昭容品級不夠,故全送到了我這裡。
我看着那雪緞如雪般無暇,風般輕柔,極是喜歡。但拿了在身上比劃之後,卻又覺得不甚好看,彷彿缺了些生氣。轉念一想,若是給了林昭容,如此白淨的織品非但不單調,定能是更襯她纖塵不染的。
多少算是一點彌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