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柳伊蘭在祝童暗示下,出價一千萬美金得到了華商銀行出讓的股份。
她有點遲疑,還不知道祝童剛從卡爾身上給鳳凰基金敲來一筆鉅款。
鳳凰基金前一段剛有過一筆鉅額支出,如今賬面上的錢距離一千萬美金有小差距。
向華易就是不滿意也不會說什麼,鳳凰基金是朵花的,王向幀是朵花的老爹,他能說什麼?
有了華商銀行的前奏,陳依頤只好也拿出百分之一的股份。於藍同樣以一千萬美金與陳依頤達成共識。
“好了,我們現在有一億美金,應該有資格坐在談判桌上了。”祝童滿意的結束了第一個議題。
出於職業敏感,葉兒在心裡合計,兩億人民幣大概是三千萬美金,三千萬加上兩千萬,明明只有五千萬,另外五千萬從那裡來?她看一眼蕭蕭,蕭蕭根本就不算賬,而是盯着電腦屏幕緊張的工作着。
楸霧內的客廳不算很大,大家都圍着一張小臺子席地而坐,蕭蕭是祝童的秘書,她的位置當然在祝童和葉兒之間。
葉兒很快就從電腦上發現了問題,蕭蕭正在和一個陌生人進行遠程對話,祝童時不時的看一眼,在蕭蕭耳邊說句什麼,五千萬美金是對方的出價。奇怪的是,出價人不要求股份回報,而要求以五千萬美金作爲貸款,不需要抵押但要付銀行同期利息,回報是一個福華造船的董事會席位。
“他是誰?”葉兒低聲問。
“萬家生佛。”蕭蕭偷偷看一眼祝童,低聲回答,還吐了吐舌頭。
葉兒知道萬家生佛是誰,不知道的是,祝童從什麼時候開始和他們保持如此緊密的聯繫。今天所有投資人承諾的錢,都必須在一週內打進福華造船籌備處的帳戶,也就是葉兒掌管的帳戶。只憑遠程通話就達成如此一個協議,需要雙方有相當程度的瞭解和信任度。
況且,祝童並沒有承諾一定給萬家生佛一個福華造船的董事會席位,只答應如果前一個條件做不到的話,給萬家生佛一個旭陽集團的董事會的席位。如此苛刻的條件,對方竟然答應了。
錢的事告一段落,柳伊蘭、於藍、謝晶被要求回去休息。下面就沒他們什麼事了,不宜旁聽。
第二個議題有點敏感,祝童要求錢老大致估算一下奧頓公司對福華造船的意義。
錢老很快就給出了專業答案,福華造船的最大意義有兩個。前一個大家都明白,涉及軍用船舶的設計和製造,也是福華造船從一個騙局變成亂局進而在祝童操作下漸入佳境的重要因素。後一個意義就是奧頓公司,它得船用蒸汽輪機技術等同於福華造船的心臟。
祝童問:“如果沒有奧頓公司的話,有沒有可能從外面購買同樣的設備?或技術?”
“不可能,從實驗室技術上講,船用蒸汽輪機算不得尖端設備。但是工業化生產不是實驗室,每一臺蒸汽輪機的都需要經過幾千道工序,任何一道工序出現問題,將直接影響整臺設備工作狀態。所以,只引進技術的話,對福華造船沒有太大的意義。沒有他們的合作,我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弄清楚沒道工序的關鍵點和風險控制點。一旦出事,就不會是小事。”
錢老說完,祝童愣愣的,好久沒說話。
葉兒想起王向幀的話,心裡一陣陣發緊。這間屋子裡,也許只有她多少知道一點祝童的心思。要做到兩全其美全,實在是太難太難了。奧頓公司雖然是鬆井平志的產業,但實際上掌握在井池雪美手裡。祝童在評估如果與井池財團之間出現什麼不愉快的情況,對福華造船會有什麼影響。
第三個議題是明天的談判策略,專業談判由錢老出面,祝童的要求是,不能涉及具體問題,即使談到具體技術問題,錢老只能想辦法迴避。也就是說,這次談判的主線只能在祝童身上。
祝童說旭陽集團在技術上沒有任何優勢可言,雙方這階段進行的只能是一場的資本合作的談判,不能變成一場技術談判或技術加資本的合作談判。
錢老能談的是,福華造船出多少錢可以從那裡購買到什麼設備或技術,這些設備和技術與合聯船舶擁有的技術和專利相比有多少優勢。實在不行,就把旭陽集團屬下的中田船舶研究所拿出來談,說中方有多少技術儲備,有哪些可以在短期內進入實際操作和生產階段。
張雪丹律師的任務是記錄並尋找對方的法律破綻和一定會有的陷阱,她的工作強度最大,隨時隨地都要和上海福華造船籌備處保持密切聯繫,把對方每個建議的疑點傳回去,讓在“東海騎士”號上等候的專家們分析。所以,祝童把蕭蕭也劃歸她領導,並要求葉兒也隨時準備接受張律師的指派。
大的事情說完,時間已經到了凌晨三點。
錢老年紀大了,支撐不住。
祝童看沒有太大問題,就讓大家去休息。他親自把錢老送進房間,並給錢老紮了兩針,保證他明天上午醒來能有旺盛的精力。
錢老的臥室也就是祝童曾經住的地方,楸霧中的所有房間都注滿了人,祝童站在院子裡想了好久。才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楸霧,他必須回楓盧去。
迴廊上,端坐一個窈窕身影。
祝童遠遠的就停下腳步,那是葉兒,她在修煉蓬麻功。並且是一種及其正宗的姿態。
祝童在葉兒對面坐下,想擺出同樣的姿勢,卻發現他根本做不到。只論起蓬麻功,葉兒的修爲已經超越他了。如今的姿勢表明,她的修爲近期有過一次飛躍。
可是,祝童很瞭解葉兒的狀況,那樣的飛躍幾乎是不可想象的。除非有一位高人帶着她進行過一次體驗。除了索翁達活佛,祝童想象不出祝門還有誰能做出這樣的神通。祝黃師叔的修爲,似乎還差那麼一點點。就是這麼一點點的差距,在蓬麻功來說有天壤之別。大部分人,窮盡一生之力也誇不過這道門檻。
“你累了。”葉兒睜開眼,一雙眸子清澈如露;“告訴我,我的愛人李想去哪裡了?”
“我就在這裡。”祝童喃喃道,“爲什麼要如此問?”
“因爲我想知道。”
“也許,愛只是爲上牀找一個藉口。李想,根本就不存在。”祝童尖刻的說,他想激怒甚至傷害葉兒,也不想沉浸在如此令人心疼的境況中。
“你在騙我,還是在騙自己?”葉兒的聲線依舊平穩。
兩人都在打啞謎,眼睛卻久久的凝注在一起,誰都不肯移開哪怕片刻。
凌晨五點,正是一天裡最黑暗的時刻,可這點黑暗並不能構成他們之間的障礙。
九津是如此的安靜,以至於除了他們悠長的呼吸與微微的心跳,霧水在櫻花花瓣上凝聚、滑動、滴落到樹下的微細聲響,都成爲一種干擾。
葉兒打破沉默;“來之前,有人讓我轉告你兩句話。第一句是剛柔相濟盡力而爲,不可爲時不要輕易下決定,不妨等一等。”
祝童盯視着葉兒,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第二句是,有所爲有所不爲。”
“有所爲有所不爲,有所爲有所不爲。”祝童重複兩遍;“你可以告訴他,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他沒有要求你的回覆。”葉兒認真的說;“他還說,福華造船是歷史對你的選擇,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機會。““我該感到榮幸嗎?”祝童語帶自嘲;“福華造船不是我的理想。”
“他還說,也許幾十年後,你再看到福華造船,坐上從福華船廠裡開出的巨輪,會有不同的想法。李想,爲了福華造船的未來,也爲你自己,一定要處理和雪美小姐的關係。”
祝童默然,似乎陷入一個深深的困惑之中。
葉兒又說:“我來之前去拜訪梅老師,朵花帶來了一張梅老的畫,作爲祝賀你們訂婚的賀禮。”這段話說的很吃力,祝童心思不屬,幾乎與葉兒同樣緊張。
“在碎雪園,我也見到了一個人,她也讓我帶給你兩句話;想聽嗎?”
“想。”祝童意識到了什麼,癡癡的看着葉兒。
葉兒手裡忽然出現一隻燃燒的蠟燭,在漆黑的迴廊中亮起一團溫煦的光圈。
光圈中展開一幅工筆畫,葉兒小心的持着這幅小小的畫卷,用盡量平穩的語調說:
“第一句是,樹高千丈,落葉歸根。”
“葉落歸根。”祝童眼裡慢慢淌出一串淚水,他顧不上去擦拭,似乎被這幅畫變成了呆子,喃喃的問;“好葉兒,第二句是什麼?快告訴我。”
“是一首詩。”葉兒也已淚光盈盈;“她說,如果你聽懂了第一句,才能把這首詩念給你。她說: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辰。低徊愧人子,不敢嘆風塵。她說……她說這只是一首詩的頭尾兩闕,她沒能陪着愛子走過人生最美的季節,缺憾無可挽回。她希望,你能懂她的意思。不要帶着仇恨和遺憾回去。”
祝童似乎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擊中,外界的一切飄忽成眩暈。被緊壓在心底一絲記憶開始潛滋暗長,逐漸伸展爲一株梅樹,佔據心靈的整個空間。
梅樹開花,每朵花都綻放成一個幼稚的日子,他記起了數不清的甜蜜與幸福,也記起了最後一段撕心裂肺的分離。那一天,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死死拉着母親的手。那隻手,還是離他越來越遠。
兩聲清脆的鳥啼,最先叫醒了清晨。
祝童忽然站起來面對西南方挺直腰板:“您一定會以我爲榮。”
葉兒擦去淚水,眼裡蕩起一絲笑波。
這絲笑波剛剛開始蔓延,尚未啓開潤溼的脣,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深吻給粉碎成一個大大的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