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梭哈之後,賭局上籌碼已定,應該是一翻三瞪眼的局面。
江小魚喝出“定!”後,雙手花樣抖動,第一個翻開底牌,果然是一副同花。
只要祝童沒有翻出三張8帶一對A的鐵葫蘆,只要趙永兵沒有翻出同花順,江小魚就是今天的贏家;鼎燃星空與祝童的兩千萬,都會成爲他的囊中物。
趙永兵慘叫一聲,右手哆嗦,竟跟着把趙永兵把底牌和麪牌亮出來,沒有同花順,只是個雜牌。
“爲什麼?”趙永兵茫然的看着江小魚,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被人左右了情緒,進而左右行爲。
此刻沒人理會他,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祝童手上。
小騙子吊在嘴角的香菸,隨着那聲“定!”掉到牌桌上,手裡扣的什麼牌只有他自己清楚,根本就不可能湊出鐵葫蘆;更要命的是,他手裡的牌已只剩一半。
江小魚在喝出“定!”字隱含的勁力兩分衝趙永兵去的,八分襲向祝童。
同時,手指翻轉如花,竟右手中指彈出一絲綠芒,擊中了祝童手裡的牌。
那是枚茶葉,江小魚手中暗藏的一枚茶葉,毀掉了祝童手裡的牌;浸透茶葉的那滴水撲上祝童胸前。
儘管祝童胸前部分已經被鳳凰面具護住,上身還是搖擺一下,頭腦更是有片刻的迷濛。
“你很厲害。”祝童很快清醒過來,伸出左手拿起那隻香菸,在空中緩緩虛畫。
淺灰色的煙霧在空中凝結,祝童最後一筆畫出,香菸燃盡,賭桌上漂浮着個大大“禪”字。
衆人都啊一聲,江小魚收的感應最深,雙眼再離不開這個字。
“禪”字寫完,祝童輕喝一聲“開”,右手拋出底牌A和麪牌8,湊出一個葫蘆,只有同花順才能戰勝的葫蘆;哈哈一笑:“又是8,果然吉利,今天運氣不錯,贏錢就贏到8上了。”
“漂亮。”中年人鼓掌讚歎,輕輕吹出口氣,“禪”字漸漸歸於虛無。
“你出千。”趙永兵站起來,怒吼着要撲向祝童。
“證據?”祝童沒動,自有賭場侍者去拉住他;“願賭服輸,是你要加註,沒誰強迫你賭。”
祝童出千了嗎?獨臂船長看一眼傑瑞斯,老傑瑞斯搖搖頭,意思是自己沒看到;獨臂船長又看看站在門前的侍者,他耳朵裡帶這耳麥,同樣搖頭,監控室同樣沒有發現。
江小魚還在呆呆看着賭桌上面的虛空,似乎輸贏與他沒關係。
“今天的賭局到此結束,李宰豪先生是最後的贏家。”
獨臂船長宣佈賭局結束,江小魚才清醒過來,看也不看趙永兵,走到祝童面前伸出手:“李先生厲害,無愧於宰豪這個名字。”
“過江,運氣好罷了。”祝童的手與他握在一起,小心的運起蓬麻功。
江湖中人,見面拱手是有道理的;即使是很熟悉的人,也不會行握手這樣的禮節。
握手,在江湖語言裡,基本上就等於無聲的挑戰;彼此的修爲高下,在這一握中就能估計出個大概。
江小魚收緊虎口,他練的是佛門內功,雪狂僧唯一的俗家弟子,本事不是蓋的,這一握,曾經握碎過剛玉球。
但祝童的手卻與他的人一樣,圓滑而有韌性,江小魚幾次發力要握碎他的手骨,卻都被消弭與無形;江小魚最後運氣上衝,勁力只到寸關尺;從祝童虎口穴傳來強勁的反彈,把江小魚的手彈開。
“但願,李先生的運氣能永遠這麼好。”江小魚走了,對於趙永兵的拉扯,揮一揮手臂把他彈開:“把鼎燃星空輸掉,你就一錢不值,連只狗都不如。”
“你們,設局騙我,你們是一夥兒的。”趙永兵似乎真成個瘋狗,又拉住江小魚的,回頭去要去拉祝童。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祝童揉着痠軟的右手,繞開趙永兵走向門口;“賭博賭博,重要的不是賭,是博;博者鬥也,傻瓜才相信運氣呢。”
“嘭!”一聲悶響,祝童儘管已經出了賭廳,心裡還是一寒。
江小魚出手太恨了,這一推雖然看似無力,但趙永兵胸口的骨頭一定被震酥,他還能像正常人一樣支撐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剛纔的握手,祝童雖然不動聲色,右手的經脈已經被傷了,沒個十天恢復不過來;趙永兵挨這樣的高手一下,不死也廢。
但是,江湖道有個傳統,秘傳功夫不允許對一般人使用;江小魚在一羣江湖人眼前這樣做,根本就是毫無顧忌。
“這是你要的。”祝童又一次來到甲板上,柳伊蘭跟過來,祝童把趙永兵簽字的文件遞過去;“我說道做到,伊蘭姐,你答應我的,也要給個交代吧?”
“三天內,等我的電話,我會給你個交代。一會兒船靠岸,讓珊珊去趙永兵的別墅,他已經是條死狗了。”
柳伊蘭隨祝童走向甲板邊緣,問:“你讓珊珊和秦去別墅做什麼?那裡現在……。”
珊珊端兩杯葡萄酒走過來,遞給祝童和柳伊蘭一人一杯;看祝童的眼神裡除了崇拜就沒別的內容了。
“放心,趙永兵在這裡,他的手下不是秦可強的對手,珊珊的安全沒問題。珊珊;趙永兵一會兒會回到那裡,他只剩那一個地方可去,即使你放過他,趙永兵也活不了幾天了。”
祝童不在意的搖晃着手裡的酒杯,這是他今晚喝的第一杯酒,走到甲板邊緣,手隨便的搭在扶欄上,點點微細的紙屑順海風,被吹進無邊的黑暗。
“你還是出千了。”柳伊蘭覺察到祝童在毀滅證據,他的袖子裡至少有兩張牌。
“這樣的賭局,誰是乾淨的?我出千是因爲別人先出千,獨臂船長知道。按照規矩,一半歸他所有。伊蘭姐,鼎燃星空是你的,我今天沒掙什麼錢。”
祝童贏下這一局,主要靠的是祝門密藥迷幻粉;那些都被藏在香菸裡,需要時噴到對手臉上,加一點心理暗示,對手會糊里糊塗鑽進祝童佈置下的陷阱。
其實,祝童早就準備好出千,玩弄這些小玩意兒,對於一個祝門弟子來說不是很困難。
在前三節中,祝童很小心的偷了三張八藏在袖子裡,以銀針別住,隨時可以彈出來換掉手裡的牌。但蛇有蛇路,狗有狗道;祝門不是千門,歷來不以此爲生;小騙子研究這些,說來還是受老騙子的影響。
誰都是不聖人,賭船是生意,爲的是掙錢;獨臂船長也看出祝童最後一把牌的蹊蹺;之所以爲他遮掩,爲的就是一半的收益。大家都是就江湖中人,山不轉水轉,祝門明顯比那個什麼上海灘的黑社會厲害,只要沒有在臺面上露出馬腳,獨臂船長樂得悶聲發財。
這種千術叫陣,無聲無息,連獨臂船長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被祝童踢出賭局的。
小騙子說是沒掙,柳伊蘭可不相信,暗自算算,微笑道:“總也有五百萬吧?”
“五百萬?去掉抽紅,我只有六十萬。”祝童把酒杯扔進大海,搓搓手,證據毀滅完畢。
“她是什麼來歷?好像和江小魚很熟的樣子。”祝童有些擔心謝晶,她輸掉將近兩千萬,看去不怎麼對頭,看向這裡的眼神裡有恨意。還有無聊和尚,嘴角掛着無聊的笑,竟坐在鋼琴後彈奏一首小夜曲,聽衆只有一個,藍湛江。
“以前我們大意了,現在看來,銀蛇和清洋早有聯繫;江小魚是個厲害角色。”
“但是,他如此本事,也在盯着鼎燃星空,你今後還有麻煩。況且,他還販毒。”
“沒證據別亂說。”柳伊蘭搖搖頭,大家有矛盾是一回事,販毒是另一回事;層面不同。
“是啊,沒證據,江湖也需要證據。”祝童嘟囔一句;從民國起,江湖道就有公論,禁止八派沾染上鴉片。
“江湖是需要證據,特別是現在;比如說你,小情人,如果金佛有證據證明你把空寂掌門的師弟雪狂僧弄成那樣,情況會怎麼樣呢?”
“雪狂僧怎麼了?呵呵,無論他怎麼樣都和我沒關係。”祝童最擔心的就是他。
“一代高手啊,如今基本上與個白癡差不多。如果可能,請放他回山。”柳伊蘭嘆息一聲;“大火輪怎麼樣?他也和你沒關係?空木大師帶大火輪迴金佛寺,爲的就是讓金佛高僧們參詳一下,你這個祝門高手用的什麼手段,把他搞成半身不遂、神志不清。”
“唔,應該的,大火輪……他和江小魚關係如何?”
“爲什麼這麼問?”柳伊蘭回眸,奇怪的看着眼前這個小騙子;他似乎對大火輪的傷病不在意。
“煙子以前可不認識大火輪,他們那麼塊就混到一起,中間一定有牽線人;我瞭解煙子,她不是個輕浮的人。”
“你是說,江小魚在爲自己的妹妹扯皮條?”柳伊蘭說出皮條,臉上也沒來由發燒;說起扯皮條,最擅長的還是八品蘭花。
“如果真是那樣,江小魚就夠厲害的;他是一品金佛高人雪狂僧的俗家弟子,五品清洋嫡傳弟子,再和四品紅火扯上,還有販毒的嫌疑,這一切證明什麼呢?還有三品藍石的藍湛江,今天這個賭局真他媽的熱鬧,都是高人。”
“證明什麼?”柳伊蘭問。
“不證明什麼,沒證據啊。伊蘭姐,是不是藍先生希望我放雪狂僧一馬?還是沒證據。”祝童哈哈一笑,轉身去找獨臂船長算賬。
小騙子如今打的什麼算盤,柳伊蘭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果然,獨臂船長清算完畢後,付給祝童兩千三百六十萬;其中兩千二百萬是賭本,一百六十萬,就是今夜小騙子的收穫。
“祝老弟,你要什麼?”獨臂船長又一次輸給祝童,連帶着還輸個公道,他很怕這個小騙子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
“現在還沒想好,等想好再說。我現在想知道,他的底牌是什麼?”祝童本來想問點關於師父老騙子的事,忽然感覺沒那個必要,獨臂船長的人情,價值是超越金錢的。
“你真想知道?”獨臂船長知道祝童說的是那個中年人,按開監視器。
大家離開賭局後,傑瑞斯翻開中年人的底牌,赫然一張五,配上面上的三張,是最大的四條。
“他纔是高手,人家能贏你們沒不出手。”
“他是誰?”祝童心底一顫。
“江湖規矩,你只要知道他是江湖中人就可以了。但是不是你們八派中人。”
“他是不是千門前輩?”
“無可奉告,天還早,你可以到樓上休息,也可以到下面在玩幾把。”獨臂船長斷然拒絕祝童的探問,打開門把他請出船長室。
小騙子心情隱隱沉重,走出電梯後,他已經換成另一個樣子;身上的衣服也換了。
大廳裡依舊人聲鼎沸,賭客們圍繞在一坐坐百家樂賭檯前,爲幾百、幾千的輸贏歡呼。
趙永兵的保鏢一直注視着水一坊的電梯,但是,祝童走的是另一個電梯。
“他們會對付自己嗎?”祝童正在狐疑,看到江小魚走近他們,低聲在嘀咕着什麼。
小騙子微微遲疑一下,選擇快速離開,他不想牽扯到江湖是非裡,特別是江小魚,由於煙子的關係,祝童感覺理虧。
唉!都是以前留下的風流債,還起來,實在是有些難。
這裡是五層酒吧,裡面的客人沒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侍女多,僅有的幾個酒客,明顯的,都是些輸光最後一塊錢後來借酒消愁的。
CK表的指針指向凌晨四點,海洋依舊在沉默,蝶神也在沉默。
祝童注視着舷窗外的黑暗,想起葉兒,心頭一顫,她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祝童剛喝下兩支啤酒,正在與醉漢們打成一片,感覺到雪狂僧在接近,心頭叫糟:老和尚雖然神志不清,功夫卻在,至於怎麼找上自己的……。
小騙子還沒想明白,雪狂僧巨掌就揮過來,攜帶絲絲寒氣。他甚至來不及躲閃,後背已被重重印上一掌,身體如怒海輕舟,輕飄飄貼到長長的舷窗上。
祝童撞破厚厚的玻璃,嘴角滲血,卻面含微笑飄出舷窗。
雪狂僧既然出現,葉兒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