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醉花陰
東明歷一三七二年九月初九,這一天,成了東明國甚至全天下,最爲神聖和難忘的一天,拒四國史書記載,這一日,鳳凰飛天化形,麒麟蔽日遮月,掌管天下萬物蒼生的六靈主之麒麟靈主和鳳凰靈主現世,以“神女”之姿,將“孽星”打入煉獄,解天下覆滅之憂。
從此,靈山六靈主掌管天下的神職,正式告知天下,天下百姓紛紛募捐建立廟宇供奉,而每年的九月初九這一天,也成了麒麟和鳳凰的供奉之日。
拒野史記載,鳳凰靈主沉夕原是東明王府側王妃,受盡王爺折磨,終得王爺和皇上青睞,從此,東明君主一生爲立後,建宮殿流凰,居於其中,後宮之中瑗妃獨大,但因瑗妃爲人開明又無紛亂家族之背景,東明後宮雖無鳳後,但仍一派祥和,此代東明國主在位三十八年,卒七十六歲,有三子一女,皇位傳於二子。
東明王爺一生無正妃,再無側妃,無子無女,得鳳凰靈主提點收養民間孤兒爲義子,享年六十九歲,死後葬於竹苑知語樓,其妾室朗清殉葬。
東明國師胡翌,辭去東明官職一生四海爲家專心於修行,百歲之年未生華髮,終消失於世間,野史傳說入靈山得道成仙。
關於鳳凰靈主之事,史書記載極少,野史記載不可信,民間傳說卻風風火火,特別是鳳凰靈主和麒麟靈主得愛情故事,留傳百年不消。
靈山真的有,它坐落在四國中心之處,只是因有結界,外人看不到,更上不去。
靈山直入雲霄,常年四季如春,被雲霧所環繞,儼然飄渺似仙境。巍峨的靈山上不同的方位坐落着六個宮殿,分別是青龍白虎,朱雀宣武,麒麟鳳凰的寢殿,沒座宮殿都依主人的性格而建,卻是一樣的高大莊嚴。
玄虛殿,這是六座宮殿之中,最爲冷清也最爲蕭瑟的一座,靈山四處風景如畫,玄武殿外圍也一樣的山溪水流,花香鳥語,可是玄武殿前,只有高高的青色臺階和高大緊閉的厚重門扉。
如今,這蕭條的殿前,突然因走來的兩個人影,多了些光輝和人氣。
沉夕一身火紅衣衫,如火般熱烈,也如毒藥一般魅惑妖嬈,她黑絲如魅輕撒後背,爲那妖嬈的紅衣,更添一種神秘。額間栩栩如生的鳳凰,帶着訴不盡的萬千風情,如水般的裙裝下,掩不住玲瓏的曲線。
琅玄輕輕牽着沉夕,眉眼間帶着無盡的溫柔,依舊一身黑衣,清冷而冰寒,垂在發間的青色流蘇隨着那穩健的步子輕輕盪漾,爲那抹清冷添了一些風情。兩人沒有一絲話語,可是四眸相視,便懂了彼此的意思。
兩人一步步走上臺階,偶爾飄落臺階上的綠葉隨着清風在紅色裙襬間飄舞。沉夕擡頭看着遠處那個巍峨卻蒼涼的玄武殿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十幾年,才十幾年而已,那小時候每天都要偷偷跑進去的玄武殿門,竟陌生了起來,是,心境不一樣了吧。
“弟子琅玄,沉夕拜見師傅”
兩人在最高處臺階跪下,看着那扇緊閉的殿門,彷彿回到了那一日。
下着雨,很大的雨,沖刷了她留下的眼淚,讓他都來不及擦去,她被師傅懲罰,跪在玄武殿前思過,他陪着她,看着她爲了另外一個男人哭泣難過。
而今日,他和她依舊跪着,他就在她身邊,可是他卻牽着她的手,她眼裡沒了淚水,只有幸福的笑容,那是,對着他的。
玄武殿門轟然啓開,兩條人影飛速跑了出來,一個帶着滿意的笑,一個激動的已經幾乎無措。
“丫頭,夕兒丫頭,真的是你回來了,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擔心死師叔了”,朱雀跑到沉夕面前就是一番訴“相思”,那張美豔的面龐是滿滿的關切。
“我就知道玄小子陪你下去準沒錯,玄小子,好樣的”,朱雀高興的拍拍琅玄的肩膀,眼底不着痕跡的閃過一絲不明光芒。
“夕兒謝白虎師伯和朱雀師叔暗中相助,沒有你們,恐怕夕兒和師兄是真的回不來了”,沉夕甜甜一笑,那笑容,彷彿回到了幾百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
白虎寵溺的笑笑,“我們哪有助你們什麼,還是靠你們兩人同心協力而已,不過夕兒,情劫歷盡,你果然長大不少”。
沉夕含情脈脈的看向琅玄,兩人頓時情思流轉,“是師兄教會了我很多,更讓我看到,誰纔是我真正該愛的人”。
捻起棋子的手一頓,黑色棋子“砰”的一聲掉落,落了整盤棋局。
青龍擡眸,如有所思的看一眼對面的人,冰冷的聲音出口,毫不留情,“自作自受”。
白虎和朱雀微怔,同時浮上心安的笑容,朱雀急切的拉起沉夕,“好了別跪着了,你們師傅要見你們,快進去吧”。
沉夕被朱雀拉着走,突然感覺身後的琅玄頓了一下。
看着面前清冷的玄武殿,看着脫胎換骨的夕兒,他心裡沒來由的害怕起來,方纔來的路上夕兒說的話,不禁在耳邊揮之不去。
她說,“師兄,那日的忘情丹,我沒有吃”
她說,“我一直沒有忘記師傅,前生是不記得所有,所以愛上了文俊閒,今生解開第一道封印,便全都想了起來,包括對師傅的愛”
她說,“可是我知道,師傅不許我愛他,所以我便藏了起來,用一顆僞裝的心,愛上了東凌破”
她說,“直到看到你躺在冰棺中,我愛師傅的心,才終於動搖,解開第七道封印,我看透了一切,真的願意轉身和你並肩,師兄,你以後要在我身邊,而不是身後”。
她的一字一句,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而這一字一句,如今更是刺痛了他。
夕兒愛了師傅幾百年,真的因爲看到了他的付出,真的因爲經歷情劫看透的一切,所以才接受他,而不是…
沉夕帶着柔柔的笑,將腳步停在恍惚的琅玄面前,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輕牽起那隻寬厚溫暖的大手,小手不安分的在大手中摩挲,食指調皮的挖着大手的手心,一隻冰冷,一隻溫暖,不一樣的溫度立時相融。
琅玄無措的看着沉夕,盡力將眼底的恐懼掩藏。
手心癢癢的,他不由自主的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力氣大的攥紅了那隻小手,小手的主人卻彷若未知。
沉夕調皮的眨眨眼,墊起腳尖攀上琅玄的頸項,溫熱的氣息,帶着淡淡的薔薇香頓時包圍他,琅玄只感覺眼前一陣暈眩,臉頰上已經多了一個溼熱的吻。
“師兄,我沒有覺得愧對你的付出,沒有想要報答你的無私,跟你在一起,僅僅是因爲想要跟你在一起而已”,沉夕將紅脣放在他耳側,淡淡的呼吸伴着溫熱如一陣暖風吹過。
琅玄頓覺心間激揚,小腹涌起一陣熱流,可是他卻因沉夕的話而忽略了這一切,滿腦子中只有沉夕的那句“跟你在一起,僅僅因爲想要跟你在一起而已”。
這,算是告白嗎?
原來,夕兒看到了他的不安,原來,他的付出真的有了回報,原來,夕兒真的選擇了他。
琅玄呆呆傻傻的樣子,惹得前方的朱雀和白虎一陣摸不着頭腦,看着走來的沉夕,不覺問出口,“玄小子怎麼了?”
沉夕得意的笑笑,“魂魄又飛了”,說完,火紅身影已經隨着朱雀進了玄武殿。
白虎一陣納悶,看着果真魂魄離體一般的琅玄,忍不住催促一聲,“玄小子,你師傅還在等你呢”。
“琅玄,沉夕見過師傅,見過青龍師伯”,玄武殿內,沉夕和琅玄跪在那一青一白兩個人影前。
蒼勁的玄武浮雕刻滿整個玄武殿,橫樑屋脊,屏風圓柱,到處都盤旋着神聖而又冷然的古老神獸。
玄武放下一子,並未擡眼,惹天地失色的絕世容顏並未有半絲變化,如瀑黑髮鋪了整個後背,這個男子,只是看一眼,便忘卻了一切,只是看一眼,卻遍體生寒。不同於琅玄的清冷寒漠,他是真的冷到骨子裡的寒,寒的近似冷情,寒的無情無義。
玄武沒有半點反應,倒是對面一向嚴肅的青龍開口,看着沉夕和琅玄,冷漠的眼中也有忍不住的喜悅。
“玄兒和夕兒回來了,不錯不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要不要青龍師伯幫你們檢查一下,看有哪裡不適的?”他身爲六靈主之首,向來嚴肅,但是,眼前這兩個孩子是他們從小看着長大的,有了他們,這清冷的靈山也多了些人氣,即使他再嚴肅冷漠,對着他們,也少不了的關心幾分,他不似玄武,那是真的冷若冰霜,是真的無情無義。
琅玄感激的說道:“多謝青龍師伯,我和夕兒都很好”,說着,淡淡的眼神看一眼沉夕,卻發現她也正在看他,兩人相視,淺淺一笑,便流露千言萬語。
“啪”,一顆棋子落於棋盤之上,沉夕轉眸。
“不肖徒兒沉夕特來向師傅覆命,謝師傅賜徒兒下凡歷練”,沉夕鄭重的磕下一個頭,頭頂那清冷如萬年寒冰,卻好聽如天籟的聲音才終於響起。
“你嚐盡情字七重苦難,成功歷劫,也算天命所歸,日後當盡力於鳳凰靈主之責,不得肖想其它”。
“是,徒兒遵命”,沉夕認真的回答,卻恭敬的沒有擡頭。
她果然變了,雙眸中多了沉穩的智慧,少了調皮和貪念,仍舊帶着聰慧,仍舊帶着靈氣,可是,爲何他會覺得少了什麼。
是了,以前要她跪着,她從來歪歪扭扭,以前要她拜見,她偷偷的擡頭看他,眼中滿含柔情,如今,沒有了,都沒有了,平靜的如蝴蝶泉邊的靜水。
“起來吧”
“徒兒謝過師傅,只是,徒兒還有一事相求”,沉夕側眸看看琅玄,滿眼的情意和柔絲。
青龍下一子,側耳傾聽,白虎和朱雀看着沉夕有些好奇,玄武微微擰眉,手中的棋子頓在空中。
“徒兒求師傅成全,想請師傅和幾位師伯師叔爲夕兒和師兄主持大婚”
平地一聲驚雷,炸了整個玄武殿。
“夕兒…你說…什麼?”琅玄一副呆傻,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了幻聽。
手中黑子砰然落地,跳躍了幾下,竟失去蹤影。
沉夕看着琅玄,有些壞心的笑笑,“怎麼,師兄不願意?”
“夕…夕丫頭,你說真的?”朱雀旋風般跑到沉夕面前,反覆迴響着沉夕說的話,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沉夕認真的點點頭,“當然,我同師兄年紀都大了,該成家了,再說,我同師兄情投意合,朱雀師叔不是也總希望我同師兄在一起嗎?”
“可是,夕丫頭…”
“好”,簡單的一個音節,彷若寒冰墜地。
沉夕頓時眉開眼笑,拉着還處在呆傻狀態的琅玄拜了下去,“謝師傅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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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泉邊,泉水叮咚而下,譜出一曲曲塞比天籟的佳音,無數的鳳尾蝶成雙成對嬉戲於蝴蝶泉上,它們追逐飛翔,偶爾交錯,偶爾分離,偶爾調皮的滑一下水面,沾起滴滴露珠,偶爾落於花葉之上,蝶翅交纏。
上古神獸玄武,懶懶的躺在泉邊一塊大石上修葺,它身邊,靠着一身白衣,盤膝而坐的玄武。
膝蓋上,一柄古樸七絃琴橫臥,修長的手指緩緩拂過七絃,叮叮琴聲帶着清澈之音劃碎了泉水。
泉水中,倒影着一個翩然妖嬈的身影,同沉夕一樣的火紅衣衫,亦男亦女的絕色容貌,染上絲絲愁緒。
“你真的同意夕兒嫁給琅玄?”
“那是她的選擇”
“可是…”
“朱雀,你不該有那樣的想法,該放下了”
“你放的下嗎?”
“沒拿起來過,何談放下”
“你在自欺欺人”
“……”
“當年你爲何帶她回來?不要告訴我她能成爲鳳凰靈主”
“你想說什麼?”
“轉世三次,她早已不是你的水兒,她是沉夕,沉夕而已——”
“我從未將她當成水兒”
“你的意思是…”
“沒有意思”
“一千五百年前你歷劫歸來,三百壇‘醉花陰’都沒醉,你是真的無情無愛了,如今,你還敢試試嗎?”
“……”
“我敢,因爲我知道,我一定會醉”
素淨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起琴絃,鳳尾蝶被琴聲所引,朝着琴聲飛聚而來。
伴着泉聲,伴着蝴蝶翩舞,蝴蝶泉邊響起了一首亙古纏綿的,醉花陰。
“千杯溶盡前塵愁雲太多的感慨
載不完放不開盡是無奈
捨不得留不得求不得求一個未來
求得醉生夢死賦辭斷補空白
是誰撥弄琴聲悠悠淚語滿腮
既是情願心甘又何苦悠怨思懷
等了一生仍在等待等啊
等不到他回來空等待
常言道解鈴還需有緣人來拆
看明白傷人最深總是愛
常言道誰家心事由誰人去猜
醉把今生寄往來“世”與你相愛”
醉花陰,專醉有情之人,情越深,酒越濃,醉越重,無情之人,千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