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陽過後沒幾日, 宮中就又添了一樁喜事, 徐昭儀纔剛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她偏殿中住着的喬美人也跟着顯了孕相,太醫診出喜脈, 報到丹鳳宮來,正元帝正在早膳,衛敬容笑着對丈夫道:“拾翠殿裡那一院子的石榴花倒不白開。”
“五月榴花照眼明, 枝間時見子初成。”, 拾翠殿裡遍植了石榴枇杷, 今歲花開得尤其亮眼, 衛敬容特意讓徐昭儀住到拾翠殿去,就是取一個多子的好意頭,今歲結果,小燈籠似的可愛, 徐昭儀往各宮裡都送了些, 串在珠上別在腰間, 丹鳳宮仙居殿裡還剪枝插瓶。
衛敬容一面說一面賞賜下去, 賜了一柄金嵌寶玉的如意給她安神:“既有了胎倒該提一提份拉。”這些事正元帝是自來不管的, 衛敬容便把她從美人提成了寶林,又賞賜她絹帛綵緞, 吩咐她仔細胎。
又把這樁喜事, 報給了病了十幾日都不肯“好”的趙太后,衛敬容臉上難得帶些無奈:“叫母親知道了一高興,身上病痛許就輕了。”
衛敬容一說, 正元帝便斂了喜色,他還在惱趙太后無端端提起陳氏來,皇后的封號已經定下,還要頒旨意,封賞陳家人。
陳家封了侯,可卻一個職位也沒有,正元帝連面子都不願作了,給陳家這個侯已經到了頂,傳下口諭去,讓陳家子弟認真讀書,勉勵他們科舉。
陳家祖祖輩輩都是耕田農人,到富了也確是請了個教書先生的,可要讓他們科舉,那這輩子也不定能得着官職了,正元帝這麼說,便是斷了陳家的仕途,連恩蔭職位都不給了。
衛敬容還勸了他兩句:“我知道你心裡頭不高興,可那十多年前的舊事了,陳家若想得到你有今日,必也拿你當姑爺看待。”
她的身份說出這話來,倒讓正元帝汗顏,衛家可不也是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就把女兒嫁給他了,想到衛敬禹,人死都死了,把過往那些壞處盡數抹去,心裡能想起來的多隻有好處:“敬堯也快到業州了罷。”
衛敬容笑一聲:“哪有這樣快,這會兒還沒到青州呢,也要算日子纔好動嫂嫂的墳。”衛敬堯一路且得見一見衛家舊部,他本就最重情誼,見見人吃壺酒也是應當的。
“他這一去,我倒又憂心起來,還想着當年他十來歲,揹着把劍要離家出走,被爹爹抓回來,壓着成親的樣子。”衛敬容嘆一聲:“這些年了,總能再討一房妻子,他最聽你的話,這番回來,你勸勸他,看看有什麼合適的人,只要人品好能掌家,貧些也無妨。”
正元帝笑了:“他那樣的脾氣,你都勸不動,就肯聽我的話?”既提起了舊事,便想到當年去抓衛敬堯的就是他,把這小子拎着甩在馬上,一路快騎回去領功的事來。
連同衛敬堯是怎麼求饒怎麼討好,怎麼一路大說要當遊俠闖江湖的事全都想了起來。衛敬容看他嘴角帶笑,知道他想到這一節,輕拍丈夫一下:“若不是你,哪個能逮得住,便是哥哥,他也不買帳的。”
這一句把正元帝捧得高興了,他哈哈一笑:“成罷,是不能老這麼單着,也該給平兒修兒兩個添個弟弟,這回顯兒選側妃,你看着有合適的我就賜婚。”
衛敬容蹙眉不言,正元帝手上動着筷子,眼睛也不看她,嚼了一口麪餅,這才問道:“怎麼?”
“你也該問問顯兒纔是,他這些日子對誰熱些,你這個當爹的就不知道?”伸手提起壺來給他倒了不的酒,也不得正元帝發問,自答道:“他自蜀地一路回來,對姜家姑娘倒很上心。”
正元帝確是聽說兒子不斷往仙居殿送東西,這才露了一句要選側妃,不意妻子竟告訴他那東西是送給姜碧微的,正元帝皺了眉頭,依稀記得姜碧微生得美貌,可怎麼也想不到兒子對她動了念頭。
“姜家的不行。”正元帝想都沒想就搖了頭,覺得兒子一樁連着一樁的糊塗,若是原來討了她也沒什麼,兒子喜歡的,充一充東宮,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正元帝是預備要把姜碧微嫁到北狄去的。
“顯兒是個實心眼,心裡打了主意便不再改了,你說不成,可不是傷了他的心。”衛敬容把侄女摘出來,笑着又添了一句:“依我看,姜家姑娘品貌跟顯兒也算相當,他又有意,連善兒都瞧出來了,宮裡還能瞞得過誰?”
秦顯辦的事再不讓他滿意,也是他的頭生子,也是最像他的兒子,正元帝餅也不吃了,擱下來便道:“我會問他,依你看姜家那個可有不規矩的地方?”
“若有不規矩的,顯兒也不會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了,我是知道你心思的,可兒子的心也不能不顧,這話我不好說,你提兩句。”倒似尋常夫妻在論兒子的婚事:“袁相的主意很正,民人女子討進來,麻煩少些。”
正元帝不意妻子這樣明白他的心意,握了她的手,嘆一聲:“還是你最知我意。”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且想起衛善來:“你原來不是說要把善兒留在身邊?”
衛敬容難得笑出聲來:“你可真是,善兒還小呢,我這麼說是捨不得她,哪裡就是那個意思了。”一指頭戳在正元帝胳膊上:“何況善兒還不解事,知道什麼嫁娶。”
不管原來她原來說過多少句,這話一出已經很明白,正元帝吃了一頓舒心飯,離開丹鳳宮時便臉上帶笑,回去便在袁禮賢的那份奏疏上批了一個字“可”,發往禮部,讓禮部拿出章程來,預備儘早選妃。
趙太后知道孫子要選妃了,立時從牀上蹦起來,覺得兒子這是依了她的意思,不再討一個姓衛的當孫媳婦,臉上顯出喜色,對着翠桐翠縷不知說了多少句,因病不能去的青絲宮也立時就能去,
衛善知道姑姑三言兩語就把事兒撇乾淨了,痛痛快快收拾了東西跟着趙太后往青絲宮去,因着太后要去,麗山青絲宮還改了名頭,改名叫作黎山離宮,轉當別苑用。
此時天氣暑熱,山上宮苑確是更涼爽,衛善和姜碧微領着兩個弟弟,跟在趙太后大輦之後出了城,秦顯騎馬在側,說是說送祖母的,卻一直盤桓在衛善車輦邊。
碧微面上半點不露,衛善也不遞話頭出去,秦顯在外邊圍着車子轉了幾圈,想看一眼碧微,可車簾怎麼也不捲起來。
他倒不口拙,可這事兒還真不知道可如何起頭,東西送了這許多,她偏偏半點意思也沒有,回回都規矩稱謝,接連辭過幾回,執意要送,她雖收下了,卻一句話都不肯遞出來。
秦顯騎在馬上繞着車輦來回,碧微把頭低下去,不敢露出惱意來,這份喜愛於她絕非好事,反叫她惶恐,她低了頭不出聲,衛善把簾子一掀,笑眯眯的看着他:“我聽姑姑說秋日裡就要給哥哥選妃的,是不是?”
一句話把秦顯問住了,他眼睛不住往車裡瞥,卻連姜碧微的一根頭髮絲都看不見,張口結舌不知要怎麼回,便聽得衛善又道:“可惜我就要往業州去了,要不然還能見一見未來嫂嫂呢。”
衛善仰臉帶笑看着秦顯,秦顯滿面尷尬,他確是喜歡姜碧微,可選妃不是小事,兩人既未傾心又未許諾,此時說嫁娶也確是太早了些。
待車外沒有秦顯的馬蹄車了,碧微這才鬆一口氣,想到秦顯那灼人的目光,只覺得無處存身,從此他若是歇了那念頭,她和弟弟才能在宮中待的長久。
青絲宮宮門大開迎接趙太后,馬車從望仙橋上直入宮門一直駛到東邊宮室,西邊宮殿屋宇被大火付之一炬,只餘下些斷瓦殘垣,前朝末帝爲沈青絲做得青絲賦,還曾立過碑,連那塊玉碑也被打碎。
那碑是白玉的,上面刻了字,字上還描了金,□□夏宮的是賀明達,燒了青絲宮的卻是魏寬,那玉碑被毀,砸成大塊分光了,只餘下一個漢白玉的石臺還留在那兒。
雖是衛敬容出了私房修的,正元帝又怎麼會不添補,大半錢財依舊從他私庫裡出,把東邊未曾毀損的樓臺重又修葺過,此時春光正好,芙蓉池畔垂柳紅花,趙太后只看見高樓廣屋,一想到哥哥嫂嫂再不能進宮煩她,讓她給幾個小輩說親,她便心中舒爽。
趙太后是個極怕事的人,既怕事又要惹事,真出了事只好出城來躲事,往裡頭一去,看宜春殿前單給她劈出一塊地來,已經搭好了絲瓜架,隨侍的太監又說東西有兩個園子,都是用來種蔬果的,趙太后就更舒暢了。
秦昰來的時候帶了一本大字,天天二十張,日日不許斷,除了這些,隨行的還有教他練箭的師傅,連姜碧成也一塊兒教導了。
兩個孩子見着園子就奔起來,連同衛平帶回來越鳥和秦顯帶回來的黑白熊都一併安置在芙蓉園裡,供他們玩樂。
碧微看着弟弟玩樂蹙一蹙眉頭,衛善知道她心裡在擔憂什麼,握了她的手:“我知道你想讓他到麟德殿去聽講,可聽了這些便能有用麼?”
三代之內,姜家都不可能有人擔任要職,有一個侯爺爵位在,子孫如何,那是後輩的事,姜碧成最好的出路是當個閒散侯爺,不領實差,寄情山水,有一樣或者多樣的愛好,種花弄草也好,文玩雕刻也罷,正元帝不僅不會訓斥他,還會誇獎他。
衛善一言揭破,碧微怔怔立在原地,望着宜春殿的紅牆綠瓦,半晌才低下頭來,父親有大才,子女卻寄人籬下,既不能爭風頭又不能顯才幹。
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雖知衛善說的是實情,可心底卻不住泛出苦意來,低頭往前走了兩步,就見秦顯站在階上,還是那樣的目光,看她提着裙角上階,衝她伸出手來。
作者有話要說: 17-1=16(竟然有16!!!嚇趴)
又想用臉滾鍵盤了
月底又會有一波營養液
發抖
上章說錯啦,是季榜,已經脫離了倒數第二,爬了一名,現在是倒數第三了!比心!
昨天推文把人家名字都打錯了,我的鍋
《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最近我看的兩本書都改名了,也有很多讀者接受不了,我還挺能理解的,既然像商品一樣陳列了,得先有展示的機會。改文名不代表就改變了寫作的初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