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善身邊簇擁着一衆宮人, 沒瞧見魏人傑咧嘴傻笑的模樣,沉香扶她踩着小杌子上車,再把兩邊捲起的細紗簾兒放下, 車裡早早薰過茉莉香, 衛善眉頭一動,這個刺史夫人也算得有心了。
衛修見衛善上了車, 幾步捱到魏人傑身邊, 冷冷睨他一眼, 換作平時魏人傑早就跳了起來, 必得揪着衛修的領子問他那一眼是個什麼意思,要打架就打架, 拼什麼眼力。
可今日他竟有些心虛, 還道衛修怎麼也不會知道的,幹聲清清喉嚨:“瞧什麼瞧。”氣比平日弱了不是一點半點, 說完便翻身上馬, 目不斜視。
衛修也跟着上了馬, 微微用力拉緊繮繩, 促使黑馬快步往前, 跟魏人傑並駕齊驅, 依舊還是冷眼看着他,魏人傑硬着頭皮,先還能不看車輦,跟着便又走了神,緊緊繃着的嘴脣慢慢鬆開, 依舊還露出那付傻笑的面孔來。
衛修原來緊緊盯着他,待見他笑得這樣,掃過去一回就收回目光,再往前兩步,走到妹妹的車輦前,這事兒絕不能叫善兒知道,她現在甚都不懂得,也就沒那心思,等她懂了,要是被魏人傑騙了去,可不糟糕。
坐着香車輦從行宮到刺史府,車還未到,就見遠遠站着許多人,刺史夫人打頭,後面是各位官夫人,一個個穿錦飾金,立在府門前迎接衛善。
何家園林是爲了宴請公主特意清出來的,青州本地豪富建的私人花園,衛善自大門進來,打量一回便對刺史夫人微微點頭:“刺史夫人有心了。”
刺史夫人緩上一步錯身跟在衛善身後,聽見她這樣誇獎,低頭稱聲不敢:“公主駕臨,豈敢不在精心。”身後一行官夫人,看衛善年貌雖小,卻舉止有度頗有威儀,倒不敢談論,十幾個人再加上侍候的丫頭,一條長廊上也靜無人聲,只有腳步聲不斷。
到了開闊樓臺處入座,刺史夫人先舉杯敬酒,衛善身前案上幾個攢心盒兒一開,樣樣都是她愛吃的小菜,連酒也是櫻桃紅色,舉到脣前就能聞得見櫻桃香氣。
衛善到這會兒才擡眼打量刺史夫人,三十出頭的年紀,相必刺史也是年青有爲,燈會集市便因着她來更多添了幾分熱鬧,也能瞧得出秩序井然,連衛修都挑不出錯處來。
衛善嘴脣碰一碰酒盅放下,她原在丹鳳宮裡就常聽這些誥命夫人說話,姑姑是多聽少說的,偶爾有兩句話,或是衝哪位點一點頭,底下這些就已經覺得榮耀。
在永城時她頭回自己坐在主位,心裡回想着姑姑的舉止,按着她的樣子行事,到了青州已經慣了,刺史夫人說些什麼,她或是點頭,或是輕笑,兩隻手端端正正疊在裙前。
衛善端坐檯上,比旁人都高出些,一舉一動無可挑剔,聽刺史夫人說起燈會,抿脣一笑:“聽說是極熱鬧的,倒也想往城樓上望一望燈海。”
衛善喬裝出過行宮的事,旁人不知,刺史自然知道,一路看着熱鬧,卻處處都安排了人手,衛善這一行人在燈市街裡漫天散錢,也顯得城裡那些趁熱鬧出動的偷兒眼熱,可一看身邊跟了這許多人,借了膽兒也不敢上前去。
刺史夫人趕緊躬身:“樓前已經安排了坐席,只待月出,便請公主移步去樓頭賞月。”
若是上官巡視,還能說些風調雨順的官話,可既是位年幼公主,就按排了許多雜戲,就在院子裡設了綵棚歌臺,幾個舞樂吹打起來,衛善坐着觀看,比京城教坊司的自然不如,也隨手發下賞去。
兩三支歌舞跳過,眼見衛善有些乏了,便引她到後頭樓臺小歇,院中方寸大的池塘裡遍植荷花,亭亭出水,紅裳翠蓋,還有丫頭剝了鮮蓮子做了湯捧出來。
刺史夫人暫時告退,衛善坐在樓上,看着滿池荷花三面垂柳,滿眼賞心悅目,可思緒又飄到楊雲翹的身上,只恨自己知道得少了,這樣的緊要事,竟半點兒都不曾聽說過。
也不知碧微知不知道其中奧妙,想一想又嘆息一聲,她還有這輩子彌補錯失,碧微卻沒有了,這麼看來,便是作側妃,也算是圓了上輩子沒圓過的夢。
沉香見衛善興致不高便道:“公主要不要回行宮去。”
衛善擺一擺手:“咱們明兒就上路,趕緊回業州去。”她從沒呆過業州,一草一木一樹一花都不曾見過,卻偏偏在心中不住惦念。
來時已經正午,飲宴歌舞再歇上一刻,天色將暗時,刺史夫人又來請,衛善換了一身衣裳,銷金紅裙,裙襬底下繡了一圈的鵲橋祥雲。
青州城樓上結了綵棚擺上瓜果,只等天色將暗,各處點燈,衛善才剛上樓就看見樓上立着一座乞巧樓,一共七層,有轎子那麼高,能坐進一個真人去。
紅紗碧籠金珠牙翠,統共十幾個小人,個個都穿金疊翠,釵鐲環佩件件玩意兒都是真的,還未走近就能聞見佛手香。
衛善蹙一蹙眉頭,七夕節里民人設乞巧樓,宮裡要搭乞巧山子,去歲幾個哥哥給她湊了九十九個牙雕的小人兒,個個身上用的都是七金,爲着哄她高興,還被姑姑斥責一回奢靡得過份。
姑姑罵是罵了,可看見衛善這麼高興,也不再多責怪兒子侄子,只說寵愛得她過份,心裡卻是很高興的,那些牙雕小人,這會兒還擺在仙居殿裡。
秦顯秦昭衛平都有產業有兵丁,怎麼青州刺史竟也這麼奢靡。想着她便看了刺史夫人一眼,輕聲道:“精巧太過了些。”
刺史夫人連稱不敢,面上帶笑:“這是晉王殿下算着日子公主該在青州過生辰,早早發船送過來的,咱們不過是借花獻佛。”
衛善怔得一怔,秦昭確是說過生辰禮過後再補,可他又是玲瓏燈又是蓮花燈,離宮夜中那百來盞燈此時回想都覺得已經美極,不意還會補送這個。
衛善嘴角一抿笑了起來,刺史夫人一直看她端着,說話談笑沒有一樣是小姑娘模樣,到這會兒看她一笑,眼中若有眼辰,燦似流光。
此時天色已暗,刺史夫人揚一揚手,樓頭上炸開百十朵煙花:“這是晉王寫信來叮囑,不及京師富麗,只能挑些尋常煙火,算是給公主湊個趣兒。”
千丈菊大梨花這幾樣算是平常,還有紫葡萄竹節花,疊落金錢金盆撈月,一時滿天都是火星,就在人頭頂上炸開,東西南邊各處城樓相互應和,漫天銀花。
煙火放足了一刻,街上民人都駐足觀看,還道今歲有位公主在城中,怪道七夕節能這麼熱鬧,等煙火放完了,街上還有零零星星的民人買了來放。
衛善立在樓頭,面頰被紅銀黃綠各色花火映得發亮,到放完了這才問道:“二哥是什麼時候把東西送來的?”竟瞞着她一個字都沒透露,越想越是面上帶笑。
衛善眼兒一彎,就似盛了蜜,甜滋滋的。
“半個月前就已經到了。”還怕衛善在路上耽擱,不能在七夕這一天把東西奉送給她,原來還當衛家這位公主怎麼也是太子妃,不意又發了選妃的文書下來。
刺史夫人心裡猜測莫不是衛家要把永安公主嫁給晉王,要不然晉王怎麼千里迢迢派人送這些東西來,又是娃娃又是煙火,哪個姑娘家能忍得住不心動,聽說晉王風神如玉,跟眼前這個倒是一對一雙。
衛善一聽,笑意更深,半個月前就到了,那就是一路快船來的,她纔剛出京,秦昭也跟着派人出京了,兩個一直通信,他提都不提,真能悶得住。
心裡着急要寫信給他,可這一地的燈火和這漫天的煙花怎麼也畫不下來,到底掩飾不住,低頭笑起來,對刺史夫人難得說了一句:“倒難爲你了。”
秦昭領的船隊已經到了清江,就在清江大營裡操練水軍建造戰船,今日七夕,兵丁中的本地人也有輪休出去的,他纔剛回營便接到王七送來的信。
還未拆開就有了笑意,也不知道這回善兒的針浮起來沒有,一丁點大的小女兒就要投針驗巧,小姑娘家纔剛會用筷子就要會拿針,別人會善兒不會,家裡也不敢讓她拿這些尖細東西。
結子打得七歪八繞的,落針扎花依舊不成,巴掌大的一塊繡花繃,怎麼繡也繡不出一朵花來,年年七夕投針,她的針都沉在水底下。
別人如花如雲如鳥獸,她的都浮不起來,抽抽噠噠就要哭,秦昭悄悄晃了別的水碗,讓丫頭們的針都沉下去,隔年七夕未到,把她的針磨得細些,連着幾天曬水,起了厚厚一層水衣,這才能浮在水面上。
今歲無人替她磨針,也不知道她那根針浮起來沒有,想到她手慢撒嬌的樣子又覺好笑,就是那針不浮起來,收到乞巧樓也該高興了,那煙火一夜三回,放至天明,不知道她喜不喜歡。
心裡想着拆開王七送來的信件,拆開時還嘴邊含笑,一掃到底,先爲着楊家事挑眉,跟着就看見楊家人愛女童,跟着便想起楊思召的那些混帳話。
眉間一沉,嘴角緊緊抿起,信紙握在手中,好半日才克得住怒意,掃着往下看,這下是眉頭挑起,眸色難明。
魏人傑往善兒屋外頭擺了一個娃娃?
作者有話要說: 【二哥:哄善兒高興這件事,我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我恨無意義的牌局,我恨無意義的親戚閒聊催生巴拉拉
俗氣的沒辦法當一個小仙女了
墜地
昨天要發紅包的時候晉江又抽了
欠406個,今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可能沒辦法發,不行就明天發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