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止神色自若地道了句:“否則呢?”
就見面前的少女長睫一顫,看上去竟有些……不知所措?那個細微的神情沒有逃過青玄的眼睛,讓他忍不住打量起她來。
她的穿着打扮簡單至極,身上也沒有脂粉氣,大概是從小被當成儲君來養,身上有一種普通女子少有的貴氣,六合八荒雖也出過不少女君,可是如她這般的卻一個也沒有,這一點,頓時讓自詡已閱盡天下女子的他興趣大增。
這種類型,還真是未曾遇到過。
可是下一刻卻見她撐着額頭笑了,邊笑邊道:“好。好一個長輩的顏面,好一個天家的威嚴。本神若是今日不接下這份婚書,就是個不顧長輩顏面,藐視天道威嚴的大逆之徒,既然如此……”把臉轉向青玄,冷冷道,“那就勞煩尊駕將婚書留下,恕本神不遠送。”
青玄略頓了一下,從前就聽說崆峒的小帝君脾氣不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既然人家開口送客,他也不好厚着臉皮強行闖進去,無奈地撣了撣衣袍,緩緩起身,伸出一隻手喚道:“禮官。”
那禮官立刻上前,將婚書鄭重地交至他手上,他開口:“原本應當將婚書面呈墨珩上神,不過帝君既然不拘小節,倒也省了本君的麻煩。現就將婚書送上,本君與鳳止君閒逛個幾圈也就打道回府了。”
誰料,剛剛將婚書往她面前送過去,就聽一個聲音惶恐道:“上君且慢!”
原來是崆峒的一衆老臣趕了過來。
其中有個鬚髮蒼蒼的老神仙迎上前來,端端正正擋在正欲伸手接婚書的沉朱面前:“我家帝君年少輕狂,脾氣莽撞,對二位上神多有衝撞之處,還請二位上神不要見怪。老臣乃崆峒執禮的神官,特意備下宴席,爲二位上神接風,還請二位上神移駕。”又殷勤道,“墨珩上神回來之前,就只好請二位上神屈尊住下了。上神這邊請……”
沉朱氣得直吼:“老頭子,本神說要請他們住下了嗎?!”
被喚作“老頭子”的崆峒禮官立刻以同樣大的聲音吼回去:“帝君!墨珩上神不在,帝君休要以爲可以爲所欲爲了。帝君不要顏面,老臣這張臉可還想留着用幾年!”
沉朱吼得更大聲:“迂腐的老頭子,本神說不歡迎他們,就不歡迎他們,你的老臉也無用!”
老神仙氣得吹鬍子瞪眼:“臭丫頭,誰是迂腐的老頭子?就連墨珩上神都不敢這般同老臣說話……”
“臭老頭兒,墨珩也不敢喚我爲臭丫頭,你不也這般喚了?難道你比墨珩還高一等?你這是以下犯上!”
“你……”老神仙撫一撫胸口,順完氣道,“罷了罷了,待墨珩上神回來,再來教教帝君什麼叫尊老愛幼。”對帶過來的一衆神將道,“都愣着做什麼,把帝君架回去!”
崆峒衆神將正欲上前,卻見女子眼風凜然掃來:“我看誰敢!”
衆神將互相交換眼神,有些爲難。
並非他們皆被沉朱的氣勢嚇到,而是因爲他們從小看這丫頭長大,不好在外人面前讓她下不來臺。自家的帝君,自然要寵着。
卻聽老神仙威嚴道:“都愣着做什麼,堂堂七尺男兒,還怕個黃毛丫頭不成?”
崆峒的神將都是鐵血男兒,一聽此話,立刻目光一凜,道:“帝君,得罪了。”
沉朱正要揮刀,卻聽耳畔白澤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又道了關鍵的一句,“小心墨珩上神動怒。”
她身子顫了顫,想到墨珩的身子這些年好不容易養好了些,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長刀一收,冷冷道:“都退下,本神自己走。”
鳳止捧着熱茶看熱鬧,脣角不自覺勾起,這丫頭胡亂發起脾氣來,原來是這副模樣。
卻見她走了兩步又撤回來,風風火火地衝到自己面前,將他盯了半晌之後,突然朝他重重一哼,拂袖而去。
鳳止默了,青玄也默了,衆仙都默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見,青玄望着鳳止開口:“難道是上神欠了她一筆桃花債?”
鳳止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覺得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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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摸了摸下巴,而後搖一搖頭:“嗯,應該不會吧。”
他與鳳止相識這麼多年,何曾見他惹過什麼桃花,就算是惹了桃花,以他的性子,應該在桃花未開之際就已把花骨朵給掐了。
沉朱氣呼呼地回到華陽殿,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就爬上房頂望天。
她喜歡的人,竟然會是鳳族的帝皇。那個她從小就只聽說過而沒見過的上古神。他同墨珩是一個輩分,也難怪會看不上自己。
兩百年前被他給拒絕的時候,她尚沒有這麼心塞,也沒有這麼委屈,可是今日見到他,得知來前來的目的,就無法剋制地心塞和委屈。他明知自己心意,卻還跑來見證自己與另外一個人的姻緣,究竟是不在乎,還是他壓根兒就是覺得逗着她很好玩兒?
“鳳止上神同墨珩上神是一個輩分,你二人不合適。”白澤在她身側尋個舒適的姿勢窩好,這般勸她,“吾還是明玦上神輔神的時候,就同這位上神打過交道,他從上古就以無情著稱,就連那時最美貌的女神的示愛,都未能打動他的心。更何況……”
沉朱悶聲問它:“更何況什麼?”
白澤有些同情地道:“鳳凰一族的傲骨是出了名的,除了本族的異性,甚少能有其他族羣可以得他們正眼相看。”
“你的意思是,他不喜歡我,是出於種族歧視?”哼了一聲,“我還瞧不上他們鳳族呢,個個都是花裡胡哨的娘娘腔。”
白澤側目:“你覺得鳳止上神是娘娘腔?”
沉朱不甘心地承認:“不覺得。”反而是他身邊那個青玄君,穿得比女人還招搖。
白澤繼續勸她:“沉朱,人間情愛,皆如浮雲,你此時對他執着,是因爲你得不到,待你得到了,他未必如你想像中那麼好。”
沉朱懶懶地摸了摸它的腦袋:“白澤,你是在以你的自身經歷在安慰我嗎?”
白澤立刻急道:“吾、吾可是上古靈獸,怎會有此等經歷。”
沉朱哦了一聲,忽然問它:“白澤,據我所知,上古的神獸乃天地靈物,比其他生靈都更易得道,你就沒想過以肉身修煉飛昇成神嗎?就像鳳止和墨珩那樣。”
白澤高傲道:“吾這樣就可以了。鳳止和墨珩上神選擇成神,自然有他們成神的理由,吾沒有成神,也有吾的道理。”
沉朱好奇:“什麼道理?若你當時成神,現在應當也同鳳止他們一樣了。”
“上古時,吾心中沒有天下蒼生,就只想待在明玦帝君的身邊,所以沒有成神的必要。”
沉朱撫摸它頭的手一頓,語氣突然意味深長起來:“原來,你對明玦……”
白澤忙撇清:“吾不是那個意思!”
沉朱卻不信,語氣裡帶着醋意:“真想將你丟回崑崙山去。”
白澤忙換了話題:“總而言之,吾覺得你應當端正心態,把鳳止上神忘掉。說不定那個長陵君並無你想象中那般糟糕。畢竟是墨珩上神看上的人物,應當也不會比鳳止上神差多遠吧。”
沉朱想了想,覺得白澤說的極有道理。
不過,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話說回來,兩百年前你應當也見過鳳止的……”語氣有些危險,“白澤,你莫非,一直瞞着我?”
白澤只覺得渾身的皮毛都立了起來,顫聲解釋道:“吾只是覺得你不知道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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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朱怒道:“廢話休說,給我回來受死!!!”
墨珩不在華陽宮的這段時日,前來送婚書的青玄君以及莫名其妙陪他同來的鳳止君,就都留宿凌兮殿,凌兮殿距離沉朱的寢殿甚遠,也就避免了相見時的尷尬。
青玄與鳳止每日在神官的陪伴下游山玩水,幾日來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動靜。白澤爲了彌補自己隱瞞不報的罪過,主動請纓監視他們。
這一日,沉朱聽說那個喚青玄的突然心血來潮要去劍冢參觀,就自然而然以爲鳳止也一道去了,故而,在蓮花池畔見到鳳止時,她委實有些受到驚嚇。
待反應過來,人已迅速轉身,卻聽到一個含笑的嗓子:“好歹也是故人,怎麼見到本君卻如臨大敵?”
適時,鳳止手中握着她的魚竿,坐在她的小板凳上,白衣廣袖,讓人想起話本中那些精妙無雙的世家公子。
她想起他還是個窮書生時,總是叫她阿朱姑娘,語調溫和好聽,不似現在這般高高在上。
這兩百年,她也不是沒有動過打聽他消息的念頭。她沉朱作爲崆峒的帝君,想要在六界之內打聽一個人的身份來歷,簡直輕而易舉。可是,每次她想這樣做的時候,都逼迫自己忍下了。他的身份,她更想聽他親口告訴自己。
她想過無數種與他相見的情形,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今日這番境地。
定了定神,走到他身後站定,神色高傲地行了個古禮:“晚輩見過鳳止上神,原來上神也有垂釣的雅興。”忍了忍,沒忍住,“你怎沒跟那個做派浮誇的青玄君一起去劍冢參觀?”
鳳止的脣角爲她對青玄的評價勾了勾:“不巧,本君對那些冷兵器並無興趣。”
“比起冷兵器,我更不覺得你會對垂釣感興趣。”
“本君對垂釣的興趣聊勝於冷兵器。”
沉朱臉皮扯了扯:“上神若是無事,小神就先告辭了。”
正要遁走,又被他喚住:“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