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地上爬起,穩了穩身形,立在屋中,看着四周無恙,預備再去榻上坐一坐,緩緩心神。我將將轉身還未走到榻旁,忽聽得背後有人叫我,“初姐。”
我心中一驚,這分明是阿璟的聲音,我在心中默唸,“這是幻覺,這是幻覺,不要回頭,不要信,不要相信。”阿璟的聲音在身後帶着哭腔道:“初姐,顧召快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今日我就是來與你道別的,你不回頭看看我嗎?”話罷一道寒光立即從我的眼角閃過,只聽身後一聲低唔,眼風處一個身影倒下,我捂住耳朵心中繼續喊着:“不要聽,不要聽,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直到身後再無聲音,我才鬆開緊緊捂住耳朵的雙手,緊緊抿着嘴脣。
眼前卻突然現出位白衣女子來,待我將將看到時,便立即轉身,這次幻化的正是玉沉,她身着白衣正在月下翩躚起舞,眼含柔情朝我看來。我心中一陣不祥之感,復又把耳朵捂住,大聲叫道:“我不要看,我不聽,都是假的,假的。”我的聲音逐漸壓過了從後方傳來的聲音,眼前卻突然又現出大片金戈鐵馬的場景出來,清越一身戎裝對着我神情悽苦的訴道:“隨遇好嗎,我好想她,好想你們,來陪陪我吧,你們來陪陪我吧。”我趕緊蹲下,把頭埋起來,心中滿是不可名狀的壓抑之感,不知這些聲音畫面又在身旁出現了多久,待這一切消失後,我許久都不敢擡起頭來。
“我回來了”,身旁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說過我會回來的。”我依然緊緊把頭埋在雙腿之間,不用擡頭我也知道,這聲音是出自陳晝的幻影。“你是誰,離她遠一點”,另一個熟悉的嗓音響起,我心中一沉,這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再也熟悉不過的人了。
雖深知這不過是霍期的幻影,我卻還是忍不住擡起頭來,霍期正立在我旁邊,朝我一笑道:“初初
,到我這裡來。”我蹲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望着他,就這樣望着他,鼻頭越發酸楚起來。陳晝拉住我的胳膊急道:“不要去,跟我走。”霍期怒目一瞪,怒道:“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說罷,便取長劍向陳晝刺來,兩人在屋中打起來,各拼了全力,招招擊中要害。
我大叫一聲,起身重新捂住耳朵轉過去,大叫道:“都給我走,都給我走,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走,快走。”不知叫了多久,我又蹲下去,眼淚順着我的臉頰一顆一顆落在地上,我才發覺臉上盡是溼意。
就在這無休無盡的幻覺之中,在這些或恐懼或沉痛的真實之感中不知又變換了多少情景,我終於耗掉了我剩餘的全部力氣。
自來暗室之內已不知過了多久,滴水未進,只覺着口乾舌燥,飢寒交迫。我蜷縮在牀榻上,雙眼無神的望着對面牆體之上映着的書房。不知過了多久,我在昏睡與朦朧之間交替了多少輪,我甚至懷疑這一次閉上雙眼之後,是否還能再睜的開。這樣唯一的好處是,我終於擺脫了這無休止的幻覺,因爲我再也沒有力氣去感受任何一次幻象了,這幻象終於也放棄了我,隱於黑暗之中。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睡了許久。一絲刺眼的光亮閃過,似是從書房外反射進來的。我眯了眯眼,看見書房中有兩人推門而進,一位身着黑衣的,正是鄭秋崖,而另一位身穿錦衣華服的中年人,雖未見過,見他的穿着和鄭秋崖與他的態度,必也是不尋常的人。
鄭秋崖仔細觀察了屋外,小心的掩好門,恭敬的走到那中年男子跟前行禮道:“恭迎成王殿下。”我腦中立即多了幾絲清明,他竟是三王爺成親王。
成王揮揮手道:“你應該知道我來是爲了什麼吧。”鄭秋崖定了定,笑道:“那是自然,可是我還沒有得到我想要的,不能讓
您把她帶走。”
成王輕蔑一笑,“本王要帶走的人,豈還要經過你的同意?”鄭秋崖依然只是淡淡笑道:“那是自然,天下以後就將是寧王和成王殿下的,怎會把我一個小小七湮閣主放在眼裡,只是當初我與寧王訂立盟約時,必須得到藏心境便是我的先行條件,莫非成王要毀約不成,如今可是還在我無根島的地界。”
成王眼睛一眯,沉聲道:“你威脅我?”鄭秋崖笑道:“不敢,只是各取所需,等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人必雙手奉上。”成王望了他一眼,想了一想道:“如此也好,只是我要先見一見她,確保她還活着。”
鄭秋崖一笑:“那倒是不難。”說罷便走到書架旁打開機關,兩人一齊向暗室走來。
我心中提了口氣,努力打起精神來,一歇的功夫,兩人已到了密室內。
成王在門口將我細細打量了一番,兩人都未說話,我眯着眼望着他柔聲道:“霍期,你過來,我有話要告訴你。”
鄭秋崖說道:“她中了極深的幻術,此時怕是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成王想了想道:“無妨,我也很好奇,她究竟想對霍期那小子說些什麼。”
待成王走到榻旁時,我示意他俯下身,對着他的耳朵輕輕說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鄭秋崖一直很想要藏心境,這樣他就能恢復青春長生不老了,到時候說不得還要與你爭奪皇位,他的野心可大的很呢。”成王一笑道:“我都知道,那你告訴我藏心境在哪?”我緩緩閉上眼道:“就在他身上啊。”
成王愣了愣,神色一凜,隨即笑道:“我說呢,原來真變成神志不清的瘋婆子了,這幻術之法果然厲害。”說罷大笑着離去,鄭秋崖也未聽清我說了些什麼,只與他一齊陪着笑轉身而去,兩人臨出石門時,卻都各懷鬼胎的望了我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