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雪,雪停了下來,大地披上了銀裝。天霧茫茫的,太陽總打不起精神,萎靡的掛在空中。天氣變得更加寒冷起來,屋檐下吊着米餘長的冰凍,如水晶的簾子。潘家祠堂前面水塘裡結了很厚的一層冰,十幾個孩子站在水塘邊拿着棍子敲着,還有一羣孩子拿着木棍,把屋檐的冰凍一條一條的敲打下來,拿在手中,比着誰手裡的冰棍最漂亮。雪還很厚,太陽的光輝不但沒有力量融化它,而且正被西北利亞吹來的冷風凝固。大家走在雪地上,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音,非常動聽。
伍百顧與鄭國忠坐在客房子裡,客房裡燃着木炭,客房內很暖和。伍百顧與鄭國忠對坐着,商量商鋪的事情。這半年時間裡,商鋪的生意幾乎停了下來,這麼多的人坐在家裡,長此下去,就是金山銀山也會被吃空。鄭國忠說,他想到上河老家去看看情況,再到省城裡看看紗廠有沒有開業的可能。伍百顧贊成鄭國忠的意見,他說:“應該要去看看了,生意還得做,而且得馬上恢復正常,要了解貨源,找到銷路!”
鄭國忠吃了中飯,走到臥室,他掏出藏在牀頭的盒子槍,用毛巾擦了擦槍身。鄭國忠坐在牀沿,一顆一顆的往槍匣裡推着子彈。子彈推滿後,鄭國忠把槍別在腰內。
鄭國忠走到後院,在馬廄里拉出那匹黑色的彪悍大馬。正在後院裡鍘草的江小杰問鄭國忠道:“三少爺,你這是要到哪裡去呀?”
“坐在家裡,頭昏沉沉的。外面的雪景非常漂亮,我出去走走。”鄭國忠對江小杰說,“小杰,告訴大家,我出去活動活動了。”
“三少爺,你可得小心呀!”江小杰把鄭國忠撫上馬,把柺杖送到他的手裡,對他道,“三少爺,我還是跟你一道去吧!”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出去靜一靜。”鄭國忠是有自己的打算,現在,河口鎮已在日本的包圍之中,再加上何爲的警備隊分兵駐守在南北鎮門的炮樓上,這個陣式,無論日本人怎麼安撫百姓,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鄭國忠利用這閒暇的時間,出去看看地形,以防萬一。
鄭國忠騎着馬,走出院門,從后街往鎮北馳去。
何爲見鄭國忠飛馬過來,對他打招呼道:“三少爺,這麼大的雪,你這是要到哪裡去呀?”
鄭國忠停了馬,說:“我要到鎮外溜溜。何隊長,是不是要檢查呀?”
“哪裡,哪裡。”何爲嘻嘻笑着,對鄭國忠說:“我們只是在履行職責,防止土匪進鎮打劫。河口鎮百姓,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那好呀。”鄭國忠說,“我就不用下馬了。”
鄭國忠說完,“駕”的一聲,出了北門,奔跑在河口鎮北面的馬路上。這條馬路前不久走的人特別多,軍隊從這裡過,從東往西逃亡的人從這裡過,風流鎮的人轉移時從這裡過,那時,路面上人山人海,像候鳥大遷徙似的,亂轟轟的,熱鬧棚子。馬路覆蓋着一層雪,空蕩蕩的,在灰暗的陽光下,刺得人眼花繚亂。
鄭國忠騎着馬從這條馬路一直往西奔馳,跑出三四公里,鄭國忠下了馬,他站在馬路邊,舉目四望,廣闊的原野,白茫茫的一遍。遠近很難看到一個人,只有前面的馬路上,一個十歲上下的孩子,他手拿鞭子,正驅趕着十幾只小山羊。這些小山羊,活蹦亂跳,看它們的樣子,非常喜愛這花白的世界。鄭國忠看了一會,扒去馬路旁的一根木頭上積雪,坐在上面。鄭國忠掏出香菸,抽了一根。最近,鄭國忠好似對香菸情有獨衷,每天都要來上幾根,煙吸進體內,就感到全身心的舒暢。
鄭國忠抽完一支菸後,上了馬。他把馬趕得飛快,寒風在耳旁呼嘯,呼吸的是清涼舒適的空氣,無不令人心曠神怡,鄭國忠如從一個壓抑的牢籠裡走了出來,緊繃着的神經這下子輕鬆了起來。這個時候,他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需要說,全身心的投入到遼闊的、靜寂的、閃着銀光的美景之中。
鄭國忠吆喝着,馬在白茫茫的原野裡奔馳,它也像脫了牢籠似的,昂着頭,叫喚着。兩隻鸕鶿在空中飛着,它是那麼的悠然,那麼的平靜,可以看出,它們的世界更是和平的,更是幸福的。
鄭國忠騎馬拐進一條小路,往西北的羣山奔去。
進了一道山谷,鄭國忠下了馬,牽着馬向前緩行。這是一條兩三尺餘寬的小路,路旁有一條丈餘寬的小溪,溪水從西北流來,跳躍着,透着涼氣。
鄭國忠向前走了兩裡地,他停了下來。前面有一條南北走向的小路,小路往南通向白馬嶺,再從白馬嶺通向河口鎮至曲原縣城的公路,往北通向李家塞,那裡有十幾戶人家,隸屬河口鎮。
這個地方,鄭國忠去年來過,那時是閒得無聊,來這裡遛遛馬,而現在,他是在做正事,把這裡的地形看清楚,說不定將來能派上用場。
鄭國忠正在觀察地形,突然,他隱約聽到了遠方“啪啪”的聲響,靜靜一聽,是槍聲。鄭國忠霎時警覺起來。走到路邊一塊高大的石頭上,向槍聲方向望去,看到的是銀裝素裹。槍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好一會兒,南邊三四里地,七八個人正在小路上追趕一個男人。
鄭國忠立即掏出盒子槍,貓着腰向南邊跑去,快接近槍戰的人時,鄭國忠很快閃到路旁的叢林間,靠在一根三四尺圍的大樹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