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本就是個四季如春的地方,雖是已進了10月裡,可路邊的柳枝兒仍舊俏生生的吐出新綠,翠綠色的嫩芽就好像嬰兒一樣,柔嫩而朝氣蓬勃.頑強的草兒翻了壓在頭上的石頭,伸了個懶腰,漸漸的舒展開身體。 朝露晶瑩剔透,就好像草兒掛在脖子上的珍珠項鍊,被陽光一照,五光十色中透着一股別樣的青春妖嬈。
普安縣通往安縣不算寬闊平坦的官道上,行人不是很多。自抗戰開始,雲貴和四川等地就成了一定意義上的大後方,不少北方人都開始向這邊前移好躲避日軍的侵襲,只是他們很多人都聚集在長沙和昆明這樣的大城市,普安和安縣這樣的地方卻是沒有多少從北邊來的難民。官道上的人少歸少,但絕不是沒有,遠遠從普安縣方向過來的一夥壯年男子,便是準備沿着官道進入雲南境內的北方難民。
雖然路途中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麻煩,也會遇上土匪和山賊,可這些從北邊遷移來的難民還是堅定不移的向雲南進發。這七八個男子都是零散這從貴陽過來的,是在普安縣停留一段時間之後才匯聚在一起的,雖然聽安縣那邊的世道不算太平,但他們想着一起走路上也算有個照應,況且誰都想着自己的運氣不會差到正好遇到攔路劫道的土匪。
他們都是難民不是軍人,所以他們手裡只提着一根五六尺長的木棒,這是他們的武器倒不如這根木棒是他們各自鼓氣的工具。如果沿路的土匪真的會被他們手中這根一米多長的木頭棍子嚇住,那就也不會有安縣土匪兇猛的傳聞散出了。“吳大哥,咱們這都快到安縣了,也沒有看到啥土匪,莫不是普安縣那些人哄騙咱們的。”一個看起來年紀在二十歲上下的青年男子,高聲問着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壯實男子。
被問到的壯實漢子是這夥人當中年紀最長的,他叫李大福,名字聽着俗氣,但此人還算義氣,所以纔會糾集了這些青壯冒險去往安縣。下意識的託了託後背上沉甸甸的包裹,感覺到錢還在,李大福心裡踏實下來,“還是心些好,普安縣都傳開了安縣這邊有土匪,我如果不是有急事一定要趕在月底前趕到昆明,絕對不敢冒這個險。”
“大家都加把勁,繞過前面的兩個山頭應該就快到安縣了,咱們現在走快一些,等到了安縣咱們再好好休息,現在慢下來只會害了咱們自己。”李大福握緊了手中的木棍,回身對着身後已經顯出疲憊的同伴們低語道。李大福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越是這樣靠近山林的地方就越是會出現土匪,只有抓緊時間翻過這些山林纔是最正確的。
李大福身後的幾個人正迴應着,忽然從後面傳來一陣鈴兒清脆的響聲,還有一聲粗狂的吆喝:“前面的人趕緊讓讓,驚了我的大青騾,心踢破了你們的屁股!”衆人回頭去看,卻見後面來了幾輛大車,最前面的那輛車子拉車的正是一匹看起來頗爲矯健的青色騾子。趕車的人頭上戴着一草帽,看身上的衣服是黑綢短褂,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李大福他們都是鄉戶人家出身,雖然厭惡那趕車人的囂張卻也不敢招惹,只能乖乖的站在路邊讓開了道路。趕車的黑衣漢子見衆人讓路,嘴裡仍是在哼哼道:“算你們識相,不然鞭子下去撕爛了你們的皮。”這人話粗野,還帶着一種很彆扭的口音。
黑衣車伕正猶自張揚,卻見那馬車的車廂簾子揭開一條縫隙,一個嬌滴滴的妮子從縫隙裡把腦袋探出來道:“老戈,少爺還在車裡,你再滿嘴的污言穢語,先仔細了你的皮!”這妮子尚未及笄,看樣子也就是十二三歲的樣子,白嫩嫩的看着很清秀,只是眉宇間都是對那趕車人的厭惡。那趕車人似乎很懼怕這個丫鬟,連忙道歉,再也不敢張揚話。
李大福等人站在路邊,等那些大車都過去了之後才繼續趕路。過去的大車一共三輛,除了第一輛坐着少爺的馬車看着頗爲奢華,剩下的兩輛大車卻很是平常,不過後兩輛大車上卻坐着幾個抱着步槍的黑衣漢子。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李大福向來是能躲就躲的,一來招惹不起,二來他看着厭惡。
大家看着遠遠的馬車影兒正在猜測着那些馬車上的都是什麼人,忽然身後又傳來一陣馬蹄踏地的聲音。衆人有了前面那事的教訓,不等後面人開口紛紛讓路。還沒來得及回頭,幾匹快馬已經擦着衆人的身子馳了過去,李大福躲的慢了,險些被馬撞倒。心中一怒張嘴就罵了兩句。馬背上的騎士只回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理會,只是,這一眼如刀,好像直接看進了李大福的心裡一樣。
李大福看着那幾匹跑過去的快馬不可置信的變了臉色,寒着臉對身邊的同伴們低聲道:“禍事來了,看來今天咱們不能急着趕路了。”李大福的臉色已經能明原因,跟着他一塊趕路的這些人本就是些沒有主心骨的,聽李大福如此了也只是都扭頭看着李大福,居然沒有人出言問及原因。
見自己糾集的這些同伴們都是這個樣子,李大福不禁嘆了口氣道:“按照普安縣裡那些人的法,剛纔過去的那些快馬鬧不好就是踩盤子的土匪,他們很可能是要打那些大車的主意,看樣子那些大車上的人是落不着個好下場了,也活該被土匪給盯上了,真倒黴!”
一聽剛纔過去的那幾匹快馬上的就是土匪,嚇得李大福身邊的這些人頓時變了臉色,甚至連腳步都邁不動了,其中的幾個人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後背上立刻就溼膩膩的冒出了一層冷汗。“都已經走到這裡了,再返回可就有冤的很了,我打算繼續往安縣走,你們的意思呢?”聽有土匪,那些人早就被嚇壞了,李大福要繼續前行,也只有先前和他搭話的那個年輕人跟着,其他的人都表示要返回普安縣。
“那些大車和快馬的速度都比咱們要快,不定等咱們趕過去的時候,土匪們早就已經離開了。”見只有一個人跟着自己,李大福半是笑半是打氣的笑道,雖然李大福的表情不容置疑,可他自己的心裡也很是沒底。雖然現在早已過了立秋,可天氣仍是悶熱,李大福和那姓張的年輕人順着官道邊的林子一直行到了被本地人稱呼爲shuangfeng谷的地方纔停了下來。
shuangfeng谷離着安縣已經不遠,只要李大福他們穿過shuangfeng谷再向西直行四五里地便能到了安縣,可他們仙子阿只能躲避在shuangfeng谷外,因爲在他們目力所及的地方,正有兩夥人在谷中混戰。李大福他們先前看到的那些大車已經翻到在路邊,大車邊還趴着一些身穿黑衣的漢子,看他們一動不動便知道那些黑衣漢子已經是凶多吉少。
山谷中混斗的兩幫人一看都不是什麼正經人,人多的一方衣衫破舊,多數人手中的武器是斧頭砍刀,正毫無章法的亂劈亂砍。另一方雖然人數較少,但是手裡握着長槍腰刀,搏鬥中卻互相配合進退有度,不時吆喝着讓對手跪地求饒,顯然人數少,但他們反而佔據着優勢。
“李大哥,你快看,大車那邊還有活着的。”李大福順着那張姓年輕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已經翻到在路邊的大車隱約是圍成了一圈,兩個黑衣漢子正藉助大車的掩護慢慢的向路邊的草叢退去。山谷中混斗的雙方顯然都沒有去留意大車那邊,眼見着兩人就快要退進路邊草叢,一直躲在遠處的李大福兩人也不禁暗自高興。
“糟糕,他們被發現了。”張姓年輕人突然驚呼起來,一個受傷退下來的土匪顯然是發現了大車那邊的異狀,正指着兩人退卻的方向大聲呼喊着。“啪”的一聲槍響,發出驚呼的受傷土匪仰面倒下,已經退到草叢邊緣的兩個黑衣漢子站起身撒腿就跑。響槍了,李大福的第一個反應便是趴低了身形,雖他們離着那邊還遠,可誰知道會不會有流彈飛過來傷到自己。
起初見這兩幫人只是用刀斧長槍混戰,李大福他們還抱有一絲僥倖,可在那兩個急於逃命的黑衣漢子開槍之後,混戰中的兩幫土匪卻奇蹟般停止內鬥,吩咐亮出槍朝那兩個黑衣漢子攢射過去。槍聲炒豆子一般在shuangfeng谷裡響起,兩個已經竄入草叢的黑衣漢子沒跑出多遠,就被身後攢射而來的子彈打成了血葫蘆一般,遠處趴伏着的李大福兩人看的後背滿是冷汗。
“殺人了,他們殺人了。”李大福身邊趴着的張姓年輕人聲音顫抖着想要起身奔逃,李大福剛想伸手阻攔,後腦海上就被一個硬物給住了,同時一個稍顯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亂動,老實趴着看熱鬧,若是不老實,心送你下黃泉去見閻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