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唐城居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躺倒牀上的,也不知道是誰給自己換上的睡衣。黃家的客房很多,足夠唐城他們十幾個人統統留宿在黃家,而且客房裡的牀也很大,被褥全都是新制的,聞上去還帶着一股子太陽暴曬後留下的味道。牀鋪很軟和,舒服的令已經醒來的唐城都不願意睜開眼,生怕一睜眼,這種令自己心醉的感覺就會消失不見。
習慣已經養成就很難被改變,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唐城的房間時,渾身酒氣的唐城就已經醒來,若不是還在貪戀牀鋪的舒適,唐城可能早就起牀了。後院報曉的公雞已經叫了三遍,唐城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卻又不想起牀。正在爲難之際,梳着兩條小辮的黃朵朵踮着腳尖偷偷摸摸溜進屋子,一雙冰手鑽進唐城的被窩裡,卻不防被唐城拖進被子裡緊緊捂住。兩人嬉鬧一番直到被唐紅衣轟出屋子洗簌,這才作罷。
依靠黃家在昆明城裡已經開了藥鋪的穆連山和林英也趕了過來,得知閒不住的烏老三已經跟着一隊北上的商隊離開昆明,唐城也只能說了一句人各有志。吃過了早飯,本該是去蔡家辦理結算清帳的事情,霸氣的唐紅衣卻說今天天氣不錯,是去城外寺院裡還願的好日子,還非要帶着唐城一塊去。
“你個小沒良心的,自打你跟你姐夫去了緬甸,我就整日裡擔驚受怕的。後來一琢磨,就去城外的寺院裡供奉了油燈,好求着佛祖保佑你們能活着回來。”唐城自然是不願去什麼寺院,被唐紅衣的大巴掌拍在背上,裝着呲牙咧嘴不住喊疼的唐城只能在兩個小孩子的嬉笑聲中無奈答應下來。
丈夫和兄弟都回來了,黃家不再是婦人掌家的時候被人暗地裡說三道四,所以執意要出行的唐紅衣直接招呼劉石頭他們幾個充當司機,她要一氣帶着四輛吉普車招搖過市的去城外的寺院。“你阿姐這是魔障了,就不知道收斂一些,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家是什麼豪門大戶呢。”黃漢舉很是無奈,但也不敢出言阻止,只好遞給唐城一個自己看着辦的眼神。
日頭早已經高升,陽光灑滿視線裡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彷彿整個世界都被照的透亮,唐城很享受這種感覺,不光是陽光照到的角落,就連心底的陰暗也感受到了一絲光明。黃朵朵爬在唐城背上不肯下來,黃小虎顯然也想要舅舅揹着自己,見唐城背上的黃朵朵衝自己露出挑釁的神色,便氣的撅了嘴,結果捱了自己母親一巴掌老實了,這才乖乖被劉石頭託進吉普車裡坐好。
唐城他們開回來的吉普車,昨天夜裡就已經被黃家的家丁們整個擦拭了一遍,昆明城裡的各式轎車有很多,也有這樣的美式吉普車,可車頭上敢插着美國國旗,開車的司機敢穿着全套美軍軍裝的,也就只有黃家這獨一份。唐紅衣抱着黃小虎乘坐第一輛吉普車,開車的是黃漢舉,隨後是唐城帶着黃朵朵乘坐的第二輛吉普車,在後面是譚飛和侯三還有篩子,最後是跟着去湊熱鬧的麥克和蘭尼,一行四輛吉普車浩浩蕩蕩的殺向城外的慈恩寺。
四輛掛着美國國旗的吉普車招搖過市,的確是起到了唐紅衣想要的效果,尤其是她特意讓黃漢舉帶着車隊從自家的酒樓前走了一圈,昔日裡那些個暗地裡窺視黃家酒樓的商戶們這下皆不敢與端坐在吉普車上的唐紅衣對視。“我就想要這些人知道咱們黃家也不是泥捏的”吉普車上的唐紅衣很是硬氣,只可惜眼中含着的水汽卻已經出賣了她。
唐紅衣去還願的寺院並沒有很遠,出了城開車沒走多久便到了,寺院遠沒有唐紅衣所說的那般宏偉壯觀,唐城他們甚至覺得他們在緬甸見過的一些寺院都要比這裡大了很多。寺院破舊的外牆已經被歲月侵蝕的斑駁不堪,甚至有的地方已經有黃土露在外面,全是被麻雀掏的空洞。此時寺院外面很多前來燒香拜佛的人都偷偷看着黃家堪稱奢華的車隊,小聲評論着究竟是昆明城裡那家大族駕臨了。
跳下吉普車的唐城沒去理會這些人,只是轉身把吉普車裡正朝着自己張開手臂的黃朵朵抱了下來,對唐城而言,就是寺院外面站着委員長,怕是也比不過黃朵朵對自己露出的一個笑臉來的重要。唐紅衣也帶着黃小虎下車,一手挽着丈夫黃漢舉,一手拉着兒子,唐紅衣的臉上滿是幸福。
“劉姐,怎麼不認識老妹子了,”唐紅衣上前幾步,伸手拉住一個身穿旗袍的中年女子,身邊的黃小虎早就已經對這那中年女子行禮喊了聲劉嬸嬸。被唐城抱在懷裡的黃朵朵也努力的掙扎着下地,從身上斜跨着的小包裡摸出幾塊果脯遞給那中年女子,“劉嬸嬸,這是朵朵的舅舅從緬甸好遠好遠帶回來的果脯,可好吃了,這幾塊給您,您嚐嚐。”
被唐紅衣稱作劉姐的中年女子聽了黃朵朵這話,臉上露出笑意,伸手接過黃朵朵遞來的果脯並連連點頭稱讚黃朵朵。站在一邊的幾個婦人紛紛過來,圍着唐紅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成了話題重型的唐紅衣滿面紅光,把唐城叫來身邊給幾個夫人顯擺着,在一衆夫人們羨慕和敬畏的目光中,唐紅衣充分的滿足了虛榮心。
看見唐城像個擺設一樣的被一羣夫人們評頭論足,譚飛他們幾個哪裡還敢靠近寺院的大門,藉口停車全都躲在一邊。好不容易等唐紅衣滿足了那點虛榮心,婦人們這纔開始按照順序進了寺院裡燒香還願。“你可別小看了這個劉姐,她家男人是西南行署裡的一個實權派,咱家的運輸公司每個月都要白送一成份子給她家。”有了唐紅衣的解釋,唐城這才明白剛纔是怎麼一回事。
破敗的寺廟,窮困的僧侶,唐城見到寺院裡好幾個僧侶的衣服上都綴滿補丁。寺院的大殿也不大,高不過兩丈,委屈的佛祖都只好頭蹭着屋頂,身上的金漆更是斑斑駁駁彷彿害了皮膚病。這樣一個破敗的寺廟,僧不過五人,殿不過一座,佛不過三尊,佔地也只有十畝,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唐城把這裡和佛祖保佑聯繫起來。唐城沒心思跟着一羣夫人們對着泥塑磕頭,便找了個藉口出了寺院和侯三他們圍聚在一起悶頭抽菸。
燒香還願是個費錢的事情,尤其像唐紅衣這樣在寺院裡還供奉了油燈的,最後臨了還要給寺院一筆不菲的香油錢。果然,從古到今燒香還願都有一個不變的過程,那就是給錢。唐紅衣這次帶來了麻布、僧鞋、僧衣,還有一些香燭和素油。寺院裡的老僧古井無波的面容上出現了興奮的顏色,估計他在歡呼像唐紅衣這樣出手大方的香客來的可是不多。
唐紅衣終於了卻了一件心事,丈夫兄弟安全返家,一對子女也環繞身邊,唐城紅衣希望這樣的日子一直能過下去。“知道你是個不信佛的,可今天來這裡還願的都是昆明城裡數得着的人家,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當兵這麼多年該是好好在家裡待着的時候了,我就琢磨着是不是該給了討個媳婦了,這男人成了家纔算是大人。”回去的路上,唐紅衣終於說出今天非要拉着唐城出城還願的緣由,敢情是來給唐城討媳婦來的。
討媳婦,被唐紅衣拉着乘坐同一輛吉普車的唐城立馬就傻眼了,他可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件事,離開上海之後,就一直在生死線上不停掙扎着。即使渡江南下暫居昆明和停留在密支那的那段日子裡,唐城想的也是如何讓自己和手下這些弟兄們吃得飽過的好,至於討媳婦的事情,唐城還真是沒有想過。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姐夫就是再管你,你身邊也要有了知冷知熱的人跟着你,陪你過完下半輩子,莫非你就打算這麼一直混下去,”見唐城不說話,唐紅衣來了火,伸手揪住唐城的耳朵好一頓教訓,讓負責開車的黃漢舉暗自笑的不行。“怎麼着,你還想娶個洋婆子不成,”唐城的求饒讓唐紅衣也覺得自己有些孟浪,隨即扯出一個更加令唐城準備以頭撞牆的理由來。
好一陣求饒,舉手發誓再加上保證,耳朵被扭的通紅的唐城這才逃離了唐紅衣的魔掌。“我以前沒覺得,現在才發現原來阿姐這麼可怕,我好歹也是個大人了,還是個堂堂的上尉軍官,怎麼能當着孩子的面扭耳朵。”回到黃家連屁股下的椅子都沒有坐熱,唐城便藉口去蔡家辦事帶着侯三他們匆匆離開,他已經準備帶着麥克他們搬去城外板橋鎮的臨時軍營入住,留在黃家,天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丟臉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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