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講壇,隨着花三勝等來犯敵寇或殞或降,也逐漸進入了尾聲。
博士樓上有高手交鋒,樓下高臺上亦有言論交鋒,丁言志、吳媛、李越舟、文遠才、黑無夢等人圍繞“改革”之題不斷激辯。
儒家四人還好,但是法家和縱橫家的八人卻是言辭鋒利如刀,每次發言都如一把鋼刀砍在當今各朝的體制上,生生颳去一塊腐肉,令得士子百姓不時歡呼,亦使儒家衆人面色鐵青之餘,也是如坐鍼氈,惴惴不安。
隨着最後發言的吳媛話音落下,宋凱敲響金鑼,宣佈了第一屆百家講壇正式結束。
儒家衆人率先退場,沒能破壞百家講壇的進行,又險些被人將他們陰謀公之於衆,縱然蘇軾等人城府深沉,也是個個眼神陰翳,尤其是當李越舟推拒同行後,衆人臉色更加難看。
撣了撣衣袖,丁言志起身和吳媛遙遙對視了一眼,狠心扯斷那一條“線”,扭頭走下高臺。
吳媛見狀眼神微微悽婉,隨即被淡然掩蓋,看了眼不遠處的宋凱,五指微微攥緊。
宋凱身爲五境靈師,感知雖不及武夫之敏銳,但是如此近的距離,他也迅速感應到他人注視,當即轉頭望來。
二人對視了一瞬,吳媛忽地嫣然一笑,輕輕頷首一幅,頓時宋凱就皺起眉頭。
沒有理會高臺上隱匿於平靜表面下的暗濤,揹負儒家至寶太學劍的李越舟緩步走下高臺,徑直來到許烜熔身前。
許烜熔正與黎歡、胡嫺等女說話,見他過來,微笑道:“李公子。”
“許姑娘,”李越舟輕輕拱手,淡然道,“還望轉告文王殿下,今日之事,李某並不知情。”
先是一愣,許烜熔隨即失笑道:“好的。”
見她答應的如此爽快,李越舟不覺一窒,猶豫了下,低聲道:“還望轉告一聲抱歉。”
許烜熔輕笑道:“李公子貴爲孔聖嫡傳,品行高潔,豈會參與這等污穢事情,文王雖然有時候情商頗低,但是此事還是能看得清楚的,還望放心。”
瞧見身前女子從容豁達,李越舟心頭嘆息一聲,他開始明白爲何姚若愚會任用此女爲吏部之首,此等揮灑自如,從容瀟灑,便是多數男兒也難以及她半分。
抱拳離去後,李越舟於人羣中穿行片刻,似是受某類氣機牽引,繞過數條街巷,忽地折向走入一家飯館,入目處赫然是圍坐在一張臨窗桌上的三位老者。
太師!太傅!太保!
儒門三公,爲華夏百萬儒生之首,上受浩然正氣之薰陶,下領儒門子弟之崇敬,他們不似蘇軾等高官借大宋國勢修行浩然正氣,而是真正從經綸教義內讀出了一身七境修爲。
哪怕三公不是自己的老師,但是當看見三人時,李越舟還是快步上前,深深拱手一禮。
三公中,修爲最強有七境七重的太師鬚髮皆白,面容蒼老,但是一雙眸子卻如深潭,浩瀚而深邃,無盡正氣於眼中浮涌,盪出重重儒門浩然真意。
“我知你在怨我們不讓你插手白日之事,可是你要知曉,欲有所得,先需有舍,文邦既然辦了這百家講壇,就要做好經受挑釁和襲擾的準備。”
凝視端然而立行弟子禮的李越舟,太師緩緩道:“你今日或許能出手助他們一臂之力,可是日後呢?下一屆的百家講壇,你還能幫他們嗎?”
“可是蘇軾等人之舉,委實太過卑劣,爲人所不齒!”李越舟肅然道。
太傅輕輕搖頭,淡然道:“你以爲,兩位尚書聯手,當真能夠瞞住宋朝各位大人物嗎?”
見李越舟恍然所悟,太師頷首道:“數千賊兵千里迢迢越過我朝疆域奔襲文邦,楚王、楊王、嶽王,這三位執掌軍權多年的豪雄真的會被蒙在鼓中麼?”
“那爲何……”李越舟沒有說完,已然苦笑着默默垂手。
此次衝突,是儒門先爲蜀王出頭挑釁文邦,這才引來大文欲裹挾諸子百家撼動儒門千年根基,此事談不上誰對誰錯,但是這是大文和儒門之間的衝突。
一個是千年來華夏曆代朝堂的鼎盛教派,一個是初出茅廬卻雄踞蜀地的大宋藩國,二者誰都不是省油的燈。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既然如此,各大勢力何不坐山觀虎鬥,或許還有機會做那螳後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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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衆人漸漸退散,許烜熔、張子強、蔡旭東等文藝部衆人加上鄒布衣一起步入博士樓,等候姚若愚回來。
坐着閒談了一會兒,蔡旭東忽然好奇道:“子強,你怎麼會突然過來的?我接到的計劃裡面,可沒有你啊!”
沒了外人在場,張子強一身血腥煞氣也淡去了大半,連帶着血眸也隱隱透出幾分溫和的黝黑:“從杭都回來,我被義父丟到了蒙古那兒歷練,前不久纔回來,聽說了百家講壇,剛巧有兩天假期,就過來湊熱鬧,沒想到碰到這種事情。”
“要不是你在,我們還未必能真的擋住那羣人。”蔡旭東歪了歪嘴,感嘆道。
韓藝琦撅起小嘴,不滿道:“蔡哥不至於吧?不就是哪個什麼龍破甲麼?我躲得遠遠的放冷箭,他還能每一箭都給擋下來不成?”
被她傲嬌給逗得一樂,蔡旭東莞爾道:“是是是,我說錯了。”
韓藝琦哼了一聲,正要說話,樓梯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姚若愚邁步而入。
先前交鋒的時候,他一身蟒袍破碎大半,於是索性全部扯掉,只剩下裡面的內衫,好在他修爲通玄不懼寒暑,也無所謂此刻的天氣秋涼了。
來到桌旁坐下,姚若愚也是和蔡旭東一樣問了張子強怎麼會在場,知曉緣由後嘆了口氣:“還是我們連累了你。”
張子強笑了笑,無所謂地聳聳肩:“沒事兒的,本來按照義父的計劃,我也應該孤身去邊境歷練的。”
黎歡聽得好奇,問道:“強哥,那你不用去帶兵了嗎?”
搖了搖頭,張子強微笑道:“我剛剛突破六境,去掌兵沒有多少意義,反正弒神營還在,等我完成歷練後回去就是了。”
“你的歷練還沒結束?”姚若愚正在喝茶,聞言挑眉問道。
輕輕點頭,張子強笑道:“義父爲我準備了一套修行方案,首先是去南蠻隨軍廝殺,然後是領軍感悟軍勢,第三步就是去孤身赴邊境,接下來是第四步,要去敵國刺殺一些高層。”
“看來楚王的確很看重你,”姚若愚嘖嘖出聲,感嘆道,“參軍、掌兵、獨戰,接下來的刺殺,這是要將你往一軍統帥的位置推啊!”
張子強顯然也已經想過這些,笑道:“我是無所謂,反正聽義父安排了。”
宋凱微微皺眉,緩聲道:“楚家五子沒有意見麼?”
“有什麼意見?”張子強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失笑道,“凱凱你想多了,幾位義兄對我很不錯,他們幾個人都對權勢沒有太大欲望,況且義父再怎麼栽培,陽谷軍最終還是由他們來接掌,我最多擔任掌兵大將。”
因爲吳雪的關係,宋凱對楚徵懷有嫌隙已久,連帶着對楚家五子也沒有什麼好感。
衆人也看出宋凱刻意針對情敵,俱是偷笑,惹得這位高冷男神額頭青筋微微突起。
許是積壓多月的煩心事兒終於沒了,姚若愚也難得開懷暢飲了一番,和張子強、蔡旭東、鄒布衣等人推杯換盞,至於許烜熔、黎歡、吳雪等幾女則是沒這個興趣,一早就退席去城內玩耍去了。
宋凱因爲酒精過敏,哪怕這個時代的酒水酒精濃度不高,也沒有參與其中,只是盤膝坐在旁邊,默默品嚐菜餚。
他正吃着,身旁鄒布衣忽然一歪身子靠過來,笑道:“宋兄怎麼不喝酒?”
“他對酒過敏,不用理他,”微醺的姚若愚扭過頭,眼神略顯迷濛地笑了笑,忽然他似乎想起什麼,從乾坤戒內取出一卷獸皮,朝着鄒布衣丟過去,笑道,“布衣,幫我瞧瞧這東西。”
“唔?”鄒布衣聞言眯了眯眼睛,拾起因爲沒來得及接而掉地上的獸皮,展開後搖晃着腦袋看了看,忽地咦了一聲,左手掐了個印訣,施法將一身酒氣刷去,眼神也恢復清明,仔細端詳起這卷獸皮上的內容。
瞧見他神態凝重,姚若愚心頭一動,靈力運轉一週,也將全身酒意化解,然後坐直身子,皺眉道:“這東西有問題麼?”
鄒布衣眼眸緊眯,良久後才疑惑道:“王爺,這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
姚若愚將西遼使團潛伏謀奪此物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鄒布衣不禁微微頷首,沉吟道:“西遼地處西域,和崑崙山接壤,想來也是那位女帝無意中知道了此事,纔會派人來掠奪這幅地圖。”
旁人聽得雲裡霧裡,倒是姚若愚若有所思:“崑崙山?你的意思,這幅地圖畫的地方是崑崙山?”
“多半是,”鄒布衣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蹙眉,“我也不能確定,畢竟我只去過西域一次,地圖也多年前看的了,我得去查下資料才能給你回覆。”
“那這地圖你先拿着,”姚若愚聳了聳肩,“等查好了再告訴我吧。”
鄒布衣聳了聳肩,武夫好利器,美人愛胭脂,他這位陰陽家傳人自然酷愛這類堪輿地圖,當下就沒了心思繼續待着喝酒,直接告辭離去,打算回去翻閱典籍。
見他離開,姚若愚又和張子強碰了幾杯,沉聲道:“子強,萬事多加小心。”
張子強的《弒神秘法》重於沙場廝殺,而非單打獨鬥,今天能夠孤身一人擊斃龍破甲已經是他的極限。
況且六境以上尚有七境,縱然他們這些錦繡榜英傑再是了得,面對七境王侯,也都和網中蜂蝶一樣脆弱不堪。
張子強笑容如常,許是習慣了這經年殺戮的日子,舉杯和姚若愚一碰,淡淡笑道:“老天還沒資格收了我,放心吧。”
瞧見這位學弟灑脫,姚若愚笑了笑,以袖掩口仰頭飲盡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