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對境內的江湖宗派管理不算太嚴,最主要是因爲有三大聖地這個高個子頂着,餘下的江湖散勇只要不是蠢到去造反或叛國,又或者聚衆廝殺,各地官府也多是懶得去管他們。
按照大宋點將臺的最新統計,目前境內江湖宗派共計三百一十二家,其中三大聖地不計算在內,甲字一等有四家,甲字二等九家。
但凡有資格被列入甲字的,宗派內至少要有一位六家坐鎮,此外若是想從第九等躍升至第一等,門內也需要有超過五位五境和十位四境。
年關前,大宋的甲字一等宗派本來有五家,可惜年關後,其中之一的真武劍門舉家搬遷至了成都府,當時也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若非真武劍門執意遷離,外加風雪神山難得開口,可能真武劍門至少要付出超過三位五境的性命,才能離開宋朝。
此刻踏足在八百丈外水道盡頭的霜鬢老者,正是如今大宋僅有的四家甲字一等宗派之一魏武堂的堂主,人稱【神武劍宗】的魏鴻鵠。
負手立於水面,魏鴻鵠老目如虎睜,心神沉入眉心,眼前所見竟然並非那月蘊橋洞後的姚若愚,而是一尊仗劍前行的白甲騎將。
世人皆知常山趙子龍槍術冠絕天下,卻甚少有人知曉,當年於千軍萬馬中勇奪魏武青虹的這位白甲騎將,還是一位劍術通神的絕世劍客。
神武劍道,鑑古戰今!
這一劍,名曰【豪龍天縱】!
劍光氣勢恢弘,宛似欲要鯨吞八萬裡山河,待得突近到姚若愚前方五十丈的時候,那劍刃上的洶涌光華已經幻化爲一尊白甲白槍白馬的白衣騎將,雙手如似握劍,對準姚若愚悍然刺去。
請神!這是神武劍道達到魂境後才能做到的事兒,以意念幻化自家供奉神明。
那劍尖距離自己還有十丈之際,姚若愚驀地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好似瞬間重了數倍,壓得船頭往水底下輕輕一沉,隨即屈肘於腰,借鑑自《太白劍經》且融合了西庚銳金之氣的【殺龍】驟然探出,和那白甲騎將刺來劍鋒激撞在一處,炸起無數餘波。
屈指連彈,姚若愚劍魄充盈於五指,和劍鋒接連五次激盪,殺龍所帶的凌厲殺意侵入那劍光幻化的白甲騎將體內,蜿蜒滲透,如魚兒在水中穿行過唯有密集縫隙的礁石,如庖丁解牛,將整尊白甲騎將輕而易舉地撕裂爲了無數泡沫。
一擊撕開神武劍道,姚若愚身體驟輕,使得樓船船頭再度回翹,剛剛站穩的一干紈絝紛紛站立不穩,若不是有家族扈從扶持,只怕已經紛紛墜入河道了。
姚若愚探手一抓,握住那口神武劍的劍柄,終結劍道演化爲的魂念如潮水洶涌,和劍柄上魏鴻鵠殘留的神武魂念不停衝撞,並最終將之壓制下來。
瞅了眼這口光芒暗淡如山中老竹的他人本命劍,姚若愚咧咧嘴,扭頭望向遠處,朗聲道:“魏堂主,來而不往非禮也,和拋磚引玉,你更喜歡哪一句?”
老人因爲先前一劍而體內劍氣流溢動搖了根基,好半晌才壓住體內混亂氣機,透着幾分沙啞地揚聲道:“都不喜歡,能否換一個?”
姚若愚微微一笑,橫起這口名爲神武的長劍,淡然道:“我在跟你說道理?”話音方落,他腳下樓船驟然一震,如似一股千鈞巨力憑空墜落,整艘船隻轟然沉入水底,水面堪堪沒過甲板,駭得四周一衆紈絝哇哇怪叫。
“去!”
拋起神武,姚若愚口中一聲輕喝,單手揮動間,這口飛劍已然化爲一道燃燒有無窮烈焰的流星,以比來時更加洶涌十倍的勢頭貼着水面一路飛掠回去。
沿途所過,河面上被那劍鋒的熊熊烈焰蒸起無數水汽,宛如女子策馬信手揚起的白紗,連綿八百丈,丈丈如夢般。
姚若愚這一手倒也算不得御劍術,而是取了《奕劍道》中的些許精華,取巧的小手段,勉強能稱之爲馭劍術。
眼見自個兒的本命劍如疾走流星掠來,魏鴻鵠不禁感覺胃部一疼,瞥了眼身旁肌膚呈麥色的少女,嘆息道:“小虹兒,不幫忙?”
那通體劍氣流溢如江海磅礴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嬉笑道:“師父你那麼厲害,難道還會怕那個文王不成?”
“唉,都說養兒防老,此言不虛啊!”魏鴻鵠微微搖頭,嘆息道,“事到臨頭,女徒弟終究還是比不得男徒弟來的靠譜。”
少女微微撅嘴,她顯然不是那種書香門第裡面出來的人,常年經受日曬的肌膚呈麥色,蠻腰長腿的她就如一頭還沒成年的雌豹,身形矯健,卻又憨態可掬。
不過最讓人感到驚奇的,是這名少女從頭到腳都流瀉出無盡劍意,並非如姚若愚、黎歡那等自我修行而成的劍道氣機,而是彷彿天生而來,融入心魂骨髓的劍氣韻味。
似是被老者的言語所激,少女伸手握住肩膀後頭剛好斜出來的一截劍柄,輕哼道:“老頭兒,看好了,這種時候只有我幫你,像師兄他們根本插不進手,對不對?”
“對,對。”老頭兒渾然不在意少女的稱呼,眉開眼笑地看着少女因爲動念而愈加透體流瀉出來的磅礴劍氣,“要不要我搭一把手?”
少女本來還想要故作高深地思忖一下,可是見那化作火流星的劍光已經接近到三百丈,趕緊說道:“當然!快點!”
魏鴻鵠含笑伸出手,少女一把搭住他的手腕,心念一動,竟然在瞬間以鯨吞之勢將魏鴻鵠遍體的劍道魂念全部挪走,宛如搬山一樣生生遷入了背後那口只露出一截劍柄的長劍中。
這一個瞬間,宛如受到海量魂唸的刺激,少女身後那口長劍驟然劍光萬丈,和她自己體內流瀉出的萬千劍氣融匯到一起,使得神劍自行脫鞘而出,挾着龐然之勢迎向那飛來的神武劍。
轟!兩柄神劍在半空中撞擊到一起,萬千劍氣四下衝泄,卻有許多在剛剛要波及旁邊民宅的時候,就被數股無形之力盡數擋下,纔沒讓這一個對撞爲禍杭都。
兩岸民宅有人庇護,但是河道之上可就沒人好心守護了,是以那在兩側碰壁的磅礴劍氣無處傾瀉,只能夠沿着河道分別往南北兩面衝擊而去。
洶涌劍氣化爲颶風席捲過來,姚若愚隨手一按,魂念如山,直接將那些看似磅礴實則鬆散的劍氣盡數壓入河面,蕩起無數激烈漣漪。
因爲樓船壓住河底,所以姚若愚身形並未搖晃,一手按下撲來勁風,他眼神凜冽地望向八百丈盡頭被劍氣颶風吹得花容失色的少女。
不獨是他,但凡在四周觀戰且目力不弱之輩,俱是神色各異地望向那名少女。
輕而易舉地搬走六境強者的武道魂念,且通體自然流瀉出的無數劍氣,這名少女分明就是天然的劍道胚子,且還是屬於劍道共主的類型,否則,哪怕有魏鴻鵠的全力配合,她也無法搬走這海量的劍道魂念。
瞧見衆人目光都投注在那少女身上,魏鴻鵠咳嗽了聲,笑眯眯地說道:“毛大腳,老朽都敢和文王殿下切磋一二,你這位坐鎮鹽道的龍王,難道也不來推個手麼?”
“你這腌臢潑才,自己沒臉沒皮找人家動手,打不過了還要把俺拖下水!”
本來蹲在碼頭上的赤腳大漢正樂呵呵地看熱鬧,沒成想一扭頭自家也被波及到了,瞪眼一聲怒吼,隨即撓了撓滿腿腳毛,嘿嘿笑道:“不過那麼熱鬧,俺也不能光看着吧,文王殿下,吃俺一腳!”
聽見喊聲的姚若愚剛剛回過頭,就看見數百丈外那赤腳漢子一腳撩起,滂沱氣勁直透河面,化爲一條激浪形成的水龍匍匐於河面急速前行。
瞧見那赤腳漢子一腳踢起的水龍,正靠着月蘊橋欄杆的墨姝噗嗤一笑,壞笑道:“這算不算洗腳水啊?老姚那你接不接這洗腳水啊?”
姚若愚正打算凝神接下這一擊,卻聽見墨姝這聲嗤笑,不由地心頭一亂,還好他反應極快,當即收斂氣機,一指劃出,樓船背後的河面波瀾驟起,勢如狂濤駭浪,滾滾洪流向前奔走,和那條水龍迎面一撞,炸出漫天水花。
“王爺好功夫!”赤腳漢子嚷了一聲,又是接連兩腳踢出,氣勁跨越數百丈,加持着那條水龍奮力掙扎,強行擠入滾滾狂潮,逆撲向姚若愚。
因爲墨姝那聲調侃,瞬間覺醒了潔癖的姚若愚根本不願接觸那條水龍,見得水龍撲來,他身形向後一仰,迫使船尾向上翹起,重重砸在剛剛撲起的水龍腹部,劍道魂念包裹船尾,形如墨色琉璃,將那條水龍攔腰而斷。
失了赤腳漢子的氣機遙控,半截水龍頓時紛散於空,化爲水浪潑了半個甲板,姚若愚也提前運勁隔絕,纔沒讓那“洗腳水”撒到自己身上。
瞧見姚若愚似乎要動手反擊,赤腳漢子一溜煙站起來,嘿嘿笑道:“王爺大人大量,神功蓋世,小子佩服!”說話間,他轉身就溜達上岸,根本沒給姚若愚出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