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森軍部。
楊森挺直腰身,端坐在木圈椅上,一直在翻看一大疊資料。
吳光譜規規矩矩地站在楊森辦公桌偏左的地方,一動不動。
按說,楊森是不會召見一個小小的縣教育局長的,但他還是召見了。
起因在於易維精那天給楊森說了一句話,吳光譜這小子有一個治理全縣老師的法子,易維精覺得還行,就將方案報與楊森了。易維精對楊森說,軍座,如果治理全縣老師方案實施成功,基本上能把老師隊伍中地下黨或者有親共傾向的老師都清理出去。
有這麼好的方案,我倒要看看到底好在哪兒?
於是,楊森決定召見吳光譜。
怎麼樣?楊森冷不丁擡起頭,問了吳光譜這麼一句無頭無腦的話。
吳光譜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那兒,張了張嘴,沒說出一個字,頭上汗一下子冒了出來,一顆一顆往臉上淌。因爲吳光譜理解不到楊森到底要問什麼。
楊森說,光譜呀,我是問你這個教育局長當得感覺怎麼樣?
吳光譜馬上反應過來,說,感謝軍座栽培,上任一段時間了,感覺還行,進入角色了。
楊森眉頭皺成了一個問號,還行?
吳光譜又不知該怎麼回答了,那剛收回去的汗不覺又冒出來。他不敢擦,就任由汗水直往下流。他能感覺到那汗從頭髮根下冒出,順着頭髮掉到額上,從額上爬到臉上,再從臉上往下滴,有一顆鑽脖子裡了,又鑽進了胸口處了,一路下來,癢癢的,怪難受,若一隻只螞蟻在他身上亂爬。
上街遊行,標語滿天飛,學生打局長,這些都還行?楊森聲音不大,卻有威力。
吳光譜便又覺得身上那隻只螞蟻又在他身上狠狠盯咬了,他覺得渾身都是螞蟻。
軍座,對不起,我沒當好這個教育局長,給你惹麻煩了。吳光譜找對了方向,認起錯來,嘴巴還是蠻麻溜的。
哼,豈止是給我惹麻煩?楊森說了這麼一句,又不開腔了。他端起桌上茶碗,吹開碗裡飄浮的茉莉花,啜了一口。
南充教育亂不得呀。楊森又不說了。
楊森不說話,吳光譜就虛得很,他不知楊森要表達什麼,他也猜不透楊森要表達什麼,本來吳光譜揣摩人的心思還是有一套的,但是無奈他從來沒在楊森身邊工作過,他因此也就一時無法去揣摩楊森的心思,加上他與軍界的強勢人物接觸本來就很少,這更加讓他內心空虛得能夠塞進一頭牛,抓不住繮,吳光譜就如騎上一匹受驚的野馬,他只得閉上眼睛,聽天由命了。
頓了一頓,楊森才說,南充教育一亂,整個四川教育就不是一盤棋了,我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大後方呀。現在看來,南充已經不是我的後方了,倒成了我的前方了,我又要派兵去撲通南巴的火,還得回過頭來把着點我這個後院,你說我這軍座當得累不累呀?
對不起,軍座,是卑職失職,我沒把教育工作做好。不過你放心,經了這些事,我會更加努力的,一定不負軍座厚望,全力以赴,不讓您再爲南充教育操心了。吳光譜忙快嘴表忠心。
這點我相信,不然我也不會挑你來當這個教育局長。楊森此時臉上有了一點變化,好像隨和了些。吳光譜準確地把握了這個微妙變化,他那顆高懸在心口上的心終於落到實地上。
是我把你硬擡上教育局長這個位置的,我能擡你上去,也能拉你下來。我擡你上去,就是希望通過你,好好給我管好南充教育。教育是個大口子,教育不僅僅是教育,教育不僅僅是教,教育關乎着思想。一個地方,只要教育穩定了,人們的思想就穩定了,思想穩定了,那我還憂什麼憂?現在地下黨鬧得挺厲害,幾乎無孔不入,我一直就怕地下黨把我的南充搞亂,結果還是搞亂了。南充教育是我的薄弱點,我怕地下黨鑽空子。這是我之所以要下決心撤掉任梓勳,讓你來當這個教育局長的重要原因。都知道任梓勳是張瀾推薦的,我也不好硬撤了他,但我用我的方式讓任梓勳下臺,讓你來當這個教育局長,你懂我的深意麼?楊森這時才擡起頭來望了吳光譜一眼。
吳光譜感激涕零,忙說,我懂軍座的良苦用心,我一定好好工作,努力工作。
好好工作是必須的。不過,你這一上任,就給我惹下不少麻煩,還讓幾個毛頭學生給打了,你說你這個局長窩囊不?西路地下黨鬧騰得是有些過了,這都是教育不嚴惹的禍。我看西路的督學也沒督到點子上,反倒給我惹事。現在你是局長了,你得好好給我加強一下教育的管控,必要時,可以把督學都給我撤換下來,找能夠勝任的人去當嘛,如果人員不夠,至少要把各區的督學都給我輪換一圈。還有各場鎮的GD標語到處貼,這也與學校有關,一般人怎麼寫得來字?標語多半出自學校老師之手,你得給我好好查一下,務必挖出學校裡的地下黨,不能讓他們再搞地下活動。這些地下黨就像耗子一樣,總在地下搞事,很討厭的。另外還有就是輿論的管控也不力,死一個何富章,說什麼的都有,倒把地下黨說得神靈活現的,這影響多不好嘛,倒象是在給地下黨作宣傳了。這教育宣傳你也要主動參與進去,把老百姓也給我順便教育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