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河畔

西溪河是嘉陵江南充段一條最大的支流。

嘉陵江發源於陝西鳳縣嘉陵谷。

嘉陵江一路奔騰而下,越高山,穿峽谷,淌平川,出溪澗,浩浩蕩蕩,橫無際涯。

在南充,嘉陵江彷彿逗了一點,或若一匹野馬,一下子被套上了繮繩,勒繮曲腳,昂首長嘶,其聲迴盪於千山萬壑之間,韻味悠長。這匹長途奔襲的野馬或許留戀於嘉陵江中段肥美的溼地、狹長的江灘、柔軟的身段、起伏的丘陵,埋下頭來,於江邊飲水,再擡頭長觀一下西邊已然染上血色一樣的一抹夕照,徐徐銜枚而行。

嘉陵江南充段沒有高山,只有綿延的丘陵,這些丘陵就如南充的肋骨,支架起一幅龐大的龍骨架,把南充的歷史演繹得跌宕起伏、蕩氣迴腸。

西溪河這條支流,在西河流域之內時粗時細,就如一條蛇,在有的地方隱入雜草,像憑空消失不見了一樣,在有的地方又如叫天子一樣,瞬時彈出來,奔騰咆哮不止。

有一些溪流流着流着就消失了,有一些溪流流着流着鑽入深山草灘不見了,有一些流着流着又歸於另一條不名之河,不名之河又流失,或分流,或歸流於另一條河,河套河,河分河,錯綜複雜,剪不斷,理還亂。萬涓成河,小河小溪,匯成了西溪河,西溪河又萬宗歸流般地走入嘉陵江的龐大身軀裡,成爲嘉陵江一股不可忽略的重要力量。

如果將嘉陵江比作一個人身體裡遊走的一條粗壯血管,那麼西溪河就只能算是身體裡一條毛細血管,這條毛細血管裡永遠流淌着一股大山裡的桀驁不馴和奔騰不止。

一位田野考察家曾經來到西溪河畔,他在見證了藏珠山的秀奇之後,又對雙桂場的田壩會館產生濃厚興趣,雖然這田壩會館普通得就如土地裡長出的一根紅苕藤,剪一節隨意丟在地上便能生長出來。這位田野考察家一度地想從田壩會館院外尋找到一條曾經消失了的水道,哪怕是一小股細流均可,可是他並沒如願,他一直沒有想通,這會館怎麼會如此地建在一片田壩之中,前不挨村,後不着店,前無河流,後缺水渠,孤零零的,乾巴巴的,彷彿是有人從別處移來放在這兒的建築模型一樣,隨意地放置在一片平坦的田壩之中,尷尬地立着,全然不着調。這田壩會館建館目的何在?他一直都沒想通,在他潛意識中,會館一定是要建在繁華水陸碼頭的,建在人羣密集場所,像這種把會館安排在如此偏僻的深山之中,田壩之地,實屬罕見。他找不到任何建館理由。

我們都知道,川人喜歡聚會,這大抵緣於湖廣填四川。

四川本地土著人絕對是排外的,外地來川戶之所以必須要選擇團結,選擇聚集,這樣才能以壯聲威,才能聯合起來與本地人抗衡,所以建一所會館,成爲外地人團聚的象徵,只要會館建起來了,這些外地人似乎也就有了依靠,有了歸宿,也可聊寄一點鄉愁了,因此也就不再感到在外遊蕩的孤單了,這是外來人建會館最初的一種想法。當然,後來會館功能自然增加完善不少,比如一般性聚會、組織商會、舉辦族會等。

四川人竹根親,砍斷了竹杆卻連着根。這是說四川人相互關係盤根錯節,剪不斷。其中最明顯的表現形式爲,村鎮許多都以姓氏命名,比如:叫王家壩的,整個壩幾乎都姓王,趙家溝的,整條溝幾乎都姓趙,謝家坪的,整個坪幾乎都姓謝,晏家場的,整個場幾乎都姓晏。要想在這樣的溝、灣、坪中,找到一家異姓,那是很難的。一個姓氏代表一個大家族,一個大家族生活在一個地方,那這個地方自然烙下一個地方的家族印跡。

就說這晏家場,附近幾條溝幾乎都是晏姓人,儘管地域會不時地再劃分再調整再更名,但是老百姓卻不認那新名,新名叫法只流行於官方,老百姓私底下仍然叫着原名,不管走到哪兒,一問起自己是哪兒人,他們都會告訴你他是晏家場的人。他們叫舊名,叫着親切,聽着也親切,一叫,一聽,就知道是哪兒,不用去想,不用去猜,當然他們在填寫表格時,還是按正經的新名填,不會搞錯,也不會弄混的。

儘管四川人許多都是從全國很多地方移民過來的,但川人骨子裡還是有排外的思想,外人來佔用了自己的地盤,他們不滿,外人來佔用了他們的資源,他們不滿,要是外人來統治了他們,他們會更不滿,會想盡千百計來排擠你,用現在的話說這叫狹隘的圈子地域文化。

比如,他們往往把不屬於他們那條溝、那個灣的其它姓叫雜姓。雜姓人在本地是很受欺侮的,沒有多少人願意與你交往,沒有多少人願意與你說話,他們會從氛圍上、情感上等多方面孤立你、疏遠你,更會從生活上刁難你、折磨你,讓你在那個溝、那個灣裡待不住,有的甚至還會採取辱罵械鬥等方式攆你,直到外姓人在那溝那灣消失爲止。這與老百姓對待稻田裡的稗草一樣,不論這棵稗草長得有多高,有多茂盛,這棵稗草結有多少籽粒,他們對待稗草的唯一辦法就是拔掉它,曬乾它,焚燒它,不除之不後快,沒有商量的餘地。

更有甚者,就連本姓人本族人中出現了外姓人,他們也不放過。比如一個家族中哪一房的香火中沒有了男丁,那這家定會受到欺侮。不招女婿入贅,他們嫌棄你,招女婿入贅吧,他們又把入贅女婿當異姓人對待,極不友好。有的入贅女婿實在受不了那股子窩囊氣,他們有的會屈辱地把自己的姓氏被迫改爲女方姓氏,想以此融入當地姓氏之中,融入家族之中。有的呢,堅決不改姓,寧願搬走也不改姓,說姓是父母所賜,哪能說改就改,打死都不改。有的還想試着反抗,但勢單力薄,你能反抗得了當地龐大的家族勢力麼?實在沒法的,爲了維持家庭想留下來的,那也只好夾着尾巴做人了。外姓人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是很壓抑,甚至還很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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