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藍谷低頭看着馬上屍首,那張臉上分明和揚獍絲毫不差。
他伸手揉搓,入手感覺便是和一邊血肉無異。
揚獍親兵遞來一隻火把,揚獍便將那火把遞給蒙藍谷,“九霄的易容術,我自己又改良了一些。除非用我特製的藥水,否則這容貌是洗不掉的。”
蒙藍谷接過火把,仔細觀察馬上屍首。
揚獍微微一笑,“他都死了,你若要辨別真僞,還可以拿火把燒燒。”
蒙藍谷聞言,便將火把靠近那屍首面孔。
煙熏火燎之下,那面孔開始“融化”。就像是蠟燭一般,點點化開,又被高溫燒成黑色。
“用火燒過,便能知道真假,當燒黑了藥劑,便也認不出原本面容了。”揚獍盯着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漸漸化開,卻見不到絲毫情緒起伏,“易容簡單,擬聲術便沒有那麼容易學了,要是再給我些時日,這替身必然更加完美。”
蒙藍谷舉起火把,他不再去燒那屍首,點頭說道:“怪不得大都督的替身方纔一直都不說話,想來是怕被看出破綻。”
揚獍與蒙藍谷並肩而騎,他微微點頭,“那替身面容與我十成十的相像,身形舉止也是八九成相似。唯有聲音,不能在短時間內改變,所以,我便讓他做了啞巴。”
做了啞巴。裝作啞巴,還是成了啞巴?
蒙藍谷眯起雙眼,不在這件事情上糾葛,問出另一個問題,“大都督早就準備替身,難道是一早料到拓跋元一會反?”
這一次,揚獍搖了搖頭,“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事事算盡?不過,我是不相信任何人的。如果拓跋元一不反,郭顯達聽話,那麼正面交戰,燕軍絕不會是我們對手。替身不過是未雨綢繆。”
蒙藍谷點頭稱讚,“大都督深謀遠慮,果然不是我等能夠比擬。只是,大都督用了這替身,豈不是我們敗了?”
“敗?”揚獍勾脣一笑,“如何會敗?”
蒙藍谷疑惑問道:“如今郭顯達與拓跋元一反叛,我們冀軍如同一旁散沙,難道還有取勝之機?”
揚獍拽住繮繩,回望大營方向,“如果能夠正面將燕軍擊潰,那自然是最好,這也是王道正策。但若是事不能如願,比方說這個時候,難道就束手就擒?或是輕言放棄?”
“不不不。”揚獍擺着手掌,“正策之外,必有副策暗行,如此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而這替身。”揚獍伸手指着馬上屍首,“便是我的副策。”
蒙藍谷聽得大惑不解,再次打量馬上屍首,“這便是副策?”他扭頭看着揚獍,“一個死人?”
揚獍哈哈大笑,“沒錯,他是一個死人,但他也是一個引子。”揚獍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你以爲林火爲什麼能夠那麼輕易帶着一個姑娘,在營地裡穿行自如?”
蒙藍谷雙脣微張,“難道是……”
“他們進入我的營寨,又怎麼可能逃過我的眼睛?戰場可不是那些白話小說。”揚獍冷哼一聲,“我當時沒有拆穿他們,便是爲了看看姜杉能夠玩出什麼把戲。結果,居然是策反。倒是令我有些失望。不過沒關係,我正好將計就計。”
蒙藍谷咀嚼揚獍話中意思,已經明白過來,“大都督是在成心試探拓跋元一與郭顯達!”
“沒錯。”揚獍微笑點頭,“我一直覺得蒙公子聰慧,果然是一點就透。”
他拔劍一挑,將那屍首條路馬下。
在火把光照之下,揚獍伸劍指着屍首凹陷胸膛,那是拓跋元一拳力轟擊所在,“就像前面說的,我從來不信他們兩人,正好用這機會試探一番。果然啊,最經不起推敲的,便是人心。”
蒙藍谷看了眼屍首,又扭頭看着揚獍,附和道:“大都督說得是,這世上最難預測的便是人心。”
揚獍哈哈一笑,“但我信任你。”
蒙藍谷露出受寵若驚,“大都督如何能夠信任我?我不過是剛剛投誠,按照常理應當是最不受重用纔是。”
揚獍微微搖頭,“你我曾有對話,我能看到你心中野心。一個有野心的人,在利益衝突之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因爲有野心的人都明白,唯有合作,才能夠贏得長遠。況且……”
“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揚獍頓了頓,隨後伸手按住蒙藍谷肩膀,“那時拓跋元一要對我替身不軌,你卻能夠挺身而出。對於你的忠誠,我如何不信?”
蒙藍谷看着揚獍雙眼,抱拳行禮,“多謝大都督器重!末將必定……”
“好了,別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我們來說正事。”揚獍將蒙藍谷馬屁打斷,微笑着繼續說道:“你剛剛爲我,何爲副策?”
蒙藍谷正色道:“願聞其詳。”
揚獍指了指地上屍首,“他們以爲我死了。”
蒙藍谷點頭。
揚獍又擡起頭來,橫指一週,“他們覺得我們會因此潰敗,別無他路。”
蒙藍谷皺眉思索,片刻只有,又是點頭。
“錯!”揚獍突然高呼,“破綻便在此地!他們必定以爲我們會朝北撤退,但是我會帶領血屠軍,還有精壯輕騎,總共三千人,趁着他們自顧不暇之際,直接南下!”
揚獍指着蒙藍谷,“有你這燕人指路,我們便能夠在五天之內,到達昌隆城下!昌隆守備空虛,根本攔不住我等鐵蹄,到達時候,天下已定!”
蒙藍谷張大嘴巴。
那種只有四個字。
膽!大!包!天!
佯敗後撤,將大部隊捨棄,後帶領騎兵孤軍深入,只爲搏一擊致命。
這種計劃,簡直是瘋子行徑。但卻有可行之處。
蒙藍谷看着揚獍雙眼,他真想看看揚獍腦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可是轉念一想,蒙藍谷卻發現這計策之中破綻,“大都督,這計策確實驚世駭俗,但是破綻未免過於明顯。”
揚獍嘴角一翹,“有何破綻?”
蒙藍谷沉聲說道:“我們畢竟還有三千人,如何能夠避免被燕軍發現?他們又怎麼會自顧不暇?難道大都督還會隱身術不成?”
揚獍哈哈大笑,“我不會隱身術,但是黑一門與九嬰,將會給我們披上一件隱身衣。伍庚和山師雲……我把齊軍交給他們,可不是讓他們吃白飯的。”
蒙藍谷有些不以爲然,“人熊與山師陰皆在那裡,伍庚與山師雲,怕還是不夠看的。”
“他們確實沒用。但是……”揚獍望向東北戰場方向,“他們有一後手,即便是天都能翻去。”
東北戰場,伍庚已然面如死灰。
外圍燕軍已經聚攏而來,黑一門與九嬰再無機會。
伍庚頹然坐於馬上,垂頭無言。
山師雲行到他身邊,深深嘆息,“到頭來,還是用動用這手。”
伍庚聽聞此言,驟然仰起頭來,對着貓怔仲高聲咆哮,“貓怔仲!你處處壓我!你以爲,你今天能夠勝我?不!你今天必定會死在此地!即便不是死在我手,我也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山師雲微微一嘆,從懷中掏出一物。
一柄金色小劍。
貓怔仲斜着腦袋,眼中疑惑不解,這柄金色小劍,難道還是什麼神仙兵器不成。他疑惑扭頭去看山師陰。
卻見到山師陰面色鐵青一片,“山師雲!你違背祖訓!你居然動用這物!不到家門生死存亡之時!決不能動用此物!”
山師雲不答,反而將那金劍往空中一拋。
那金劍宛若神物一般,浮在半空之中。
山師陰對着貓怔仲高聲呼喝,“快!阻止他!”
貓怔仲猶未反應過來。
便見到山師雲深鞠一躬,朗聲說道:“有請!老祖現身!”
話音落,天地色變!
九天之上響起滾滾悶雷,火星火舌滯停在半空之中,便像是冰雕一般。
黑夜,月暈,時光,盡皆定格此刻。
一身黃褐蟒袍,懸立半空之中。
戰場方圓之內,萬籟俱靜。
何人能有這等威勢?
何人能震懾天地?
九霄門中,墜辰頂上,大胥浮生擡首北望,“黃袍老怪?”
天下強者,天人爲最。
懸空之上,正是三大天人之一——忘川奈落,黃袍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