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煙雨蓑衣望見山師陰睜開雙眼了,立即出聲提醒姜杉。
姜杉並立即迴應。
煙雨蓑衣也不知姜杉是沒有聽清,亦或是特意不曾回答。對於這種情況,煙雨蓑衣也就選擇沉默,或許姜杉還會有別的想法。畢竟這些個人腦袋裡究竟是在想些什麼,煙雨蓑衣從來都想不明白。
過去了片刻,在牀上躺着的山師陰艱難地挪動着目光。和煙雨蓑衣想象的不同,山師陰沒有立即說話,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觀察四周的情況。
他的目光掃過姜杉,又掃過煙雨蓑衣,堅持着將整座營帳看遍,他才深深出了口氣。
直到這個時候,姜杉才緩緩開口,“你沒有張口就問那些蠢問題,說明你的腦袋還沒被弄壞。”
癱軟在牀上的山師陰此時滿頭大汗,就像是剛剛從蒸籠裡被撈出來似的。不過他還是擠出了一個微笑,“你既然這麼說,我倒是後悔了。”
山師陰艱難地嚥了口氣,“或許我應該問,這是哪裡?”
姜杉同樣笑了起來,“如果你開口問我們是誰,又或者,你爲你自己是誰,我會更加高興一些。”
這話剛剛說完,姜杉與山師陰便同時笑了起來。兩人笑得暢快,以至於山師陰忍不住開始咳嗽。
煙雨蓑衣聽得有些模糊,他是不太明白這兩個人在笑些什麼,也不知道這對話有什麼好笑的。
山師陰咳了一會兒,便將咳嗽止住。他嘆了口氣,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但是他嘗試了幾次,最終還是沒能成功。
姜杉或許是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扭頭對煙雨蓑衣說道:“麻煩一下蓑衣兄,幫山師陰一把。”
煙雨蓑衣得令,他便立即上前扶起山師陰。
山師陰倚靠在牀頭,對煙雨蓑衣笑道:“前些日子,你從我手裡救走了白潤,花了我這麼多時間都還沒把他抓到。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是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煙雨蓑衣瞪了山師陰一眼。他沒有回答,也不會回答,等到山師陰自己能夠坐住,便將山師陰身子放開。
姜杉搖頭說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詐我們的話?”
山師陰聳了聳肩,“我還沒死,就沒有什麼變化。”
煙雨蓑衣這時候便想說一句“死心不改”。但是最後他還是忍住了話頭,退到了姜杉身側,然後繼續戒備營帳之外。
雖然他們剛剛給帳外死士解了圍,但誰都不能保證這些死士是不是會記這份情。說道理,煙雨蓑衣可不想做“農夫與蛇”裡面的好心農婦。
而姜杉與山師陰的對話還在繼續。
煙雨蓑衣一邊戒備,一邊聽着他們之間的交談。
姜杉繼續說道:“被三生石餘威波及,你身上的變化,只怕比你想象得更大。”
“哦?”山師陰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我現在除了覺得有些頭疼,並不覺得有什麼變化。”
姜杉搖了搖頭,“具體會有哪些變化,我也說不清楚,要是你想要了解或許你要問問還倖存的天人。”他在說話的時候,特意加重了“倖存”二字。
煙雨蓑衣倒是望向山師陰,想要看看山師陰會是什麼表情。畢竟大胥先生的死,可以說是和山師陰有着直接關係。
結果卻是讓煙雨蓑衣失望了。
山師陰面上沒有半點變化,簡直就像是沒有聽到姜杉的話語。他將話頭轉到了別處,“我昏迷了多久?”
姜杉微微一笑,“不用自己去猜了,我們能夠到你牀邊,是因爲燕國將軍叛亂,你的死士們與他們勢均力敵,也就讓我們有了可乘之機。”
煙雨蓑衣一愣,雖然姜杉就算是不回答山師陰的問題也是可以立即,可他一時間沒想明白姜杉爲何答非所問。
山師陰哈哈一笑,“果然,我的這些心思是瞞不過你啊。”
煙雨蓑衣仔細一想,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山師陰看似問了一句廢話,但又是一個關鍵問題。山師陰若是昏迷許久,那麼些死士身上的毒便無人可解,那麼姜杉能夠進入此地,便是因爲和燕軍有了交易。在這種情況下山師陰便是完全處於弱勢。若是另外一種可能,那山師陰手中還有底牌,無論姜杉想要聊些什麼,山師陰都能夠多有迴旋的餘地。
想明白這些,煙雨蓑衣不由暗暗咂舌。他的目光掃過山師陰又落在姜杉身上,果然這些個讀書人,一個個肚子裡全都是彎彎繞繞。
姜杉繼續說道:“我把真實情況直接告訴你,就是爲了表明一個態度。我希望我們今天這次談話能夠各抒胸臆,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互相期滿上面。你我都知道,那樣做不過是費時費力,而且,也不一定有用。”
山師陰微微一笑,對於姜杉的提議不置可否。他只是接着說道:“我很感謝你在我危難之時來救我,只是我想不明白,你爲何救我。我更不清楚,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
這一問,姜杉沉默了許久。
山師陰面上笑意越來越濃,“還是你以爲,就憑你這次救了我,我就會回心轉意,我們又能回到當初做好兄弟的日子?酒鬼,林火若是這麼天真,那我還是可以理解的。”
姜杉也嘆了口氣,“他與你感情最深,也是最相信你,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欺騙,被你利用。你說的沒錯,我沒有那麼天真,但是你也說錯了一件事情。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天真那麼一點點。”
山師陰聞言一愣,隨後哈哈大笑,“酒鬼啊酒鬼,我應該和你說了很多遍了。我們回不去了!回不去,你明不明白?除非我妻兒死而復生,否則……”
“綾兒還活着。”姜杉出聲將山師陰打斷。
大帳之外,猛然響起一道雷響,狂風大作。
山師陰話音陡然一頓,整個大帳陷入一片死寂。在這死寂之中,山師陰的臉色從戲謔的微笑,變作面無表情,隨後化作暴怒,“姜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就像是負傷的野獸,拖着久病初愈的身子從牀上跳了起來,嘶吼着撲向姜杉,“我不允許你拿他們佈局設計!”
煙雨蓑衣在心中嘆了口氣,立即上前一步,就像是一堵牆壁,將山師陰攔住。
山師陰撞在煙雨蓑衣身上,最後還是彈回牀上。可他立即又爬了起來,再次衝向姜杉。煙雨蓑衣只能將他死死架住。山師陰隔着煙雨蓑衣,還想要將拳頭揮向姜杉。
姜杉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說道:“我沒有騙你。”
山師陰渾身一震,隨後身子漸漸軟了下來。他退回牀上,呆呆地坐在牀邊。
姜杉身子前傾,繼續說道:“我們知道了你家丫鬟的屍首,據說村民發現她的時候,還發現了她身邊的一個木盆。但是木盆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傾倒過的痕跡,而木盆裡無論是孩子亦或是被褥,什麼都沒有。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山師陰木木地迴應,“綾兒被人抱走了。”
姜杉點了點頭,“我們還沒能找到是誰把綾兒抱走了,不過紅袍兒,若是我們聯手,一定能夠把綾兒找回來。”
山師陰癲狂大笑起來,“還有希望!還有希望!綾兒還沒死!沒死!”笑着笑着,山師陰又掩起面孔,聳着肩膀低聲啜泣。
姜杉嘆了口氣,起身坐到山師陰身邊,將他肩膀攬住,“紅袍兒,現在還能回頭。只要……”
山師陰那聳動肩膀突然停了下來。他將面孔擡起,面無表情地說道:“只要我走上正道,與你聯手,匡扶天下。是不是?”
山師陰這一問,倒是讓姜杉有些錯愕。
煙雨蓑衣也不明白,現在算是什麼情況?
山師陰突然間姜杉手臂拍開,“綾兒活着,那又如何?”
又是轟隆一聲雷鳴,驟雨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