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赤娜帶着金狼衛走遠,李虎領着虎頭軍離去,涼平城又安靜了下來。蜀軍在收拾戰場,安撫百姓,而林火與小石頭又回到了城頭之上。
等他們拾級而上的時候,正見到孟然之與太史殊從城垛旁扭頭望來。
孟然之與太史殊方纔似乎是在議論着什麼,他們與林火目光對視後,便閉上了嘴巴,面色不太好看。
紀律也趕了過來,只是他見到衆人面色凝重,便閉上了嘴巴,在一邊候着。
林火走到他們身邊,本能地感覺到兩人心裡有事,便疑惑地出聲問道:“城裡出了事情?”他能想到的,就是涼平城裡有人趁機鬧事。
不過太史殊聽到林火的問題,只是搖了搖頭,“我們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孟然之沒有說話,只是盯着了林火。
林火皺了皺眉頭,心裡暗中尋思。他從孟然之與太史殊站在城垛旁的位置,猜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你們是在想方纔兩路援軍?”
“沒錯。”孟然之點頭說道:“這兩路援軍來得實在蹊蹺。”他一手按住城垛,放眼望着城下戰場,“即便是鬼見愁未曾解體之前,他們的能量也不可能那麼大。先不說怎麼千里迢迢找到李虎,他們是怎麼說服狄軍出手相助的?要知道狄軍剛剛和我們有過一場大戰,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林火方纔也是見到舊友與李虎而感到激動,此時靜下心來想想,此事之中確實有許多古怪之處。他點了點頭說道:“我也覺得有些不對,鬼見愁活動區域一般都不會離開燕國,難道是解體之後有了變化。”
“不排除這種可能。”太史殊伸出兩根手指,按壓着自己的太陽穴,“但是按照我的判斷,很有可能是有別的什麼組織和鬼見愁,啊,也就是燭龍所在在持古派鬼見愁聯合在一起,做了這麼一件事情。”
“當然了。”太史殊放下手掌,“從目前的結果來看,他們聯手幫我們鋪平了向東行進的路,也把我們的障礙基本排除了個乾淨。但是他們如此做的手法,還有目的,實在是需要深思。”
孟然之與林火對視了一眼,也是深以爲然。
林火稍作思考之後說道:“別的不好說,但你們要可以相信一點,燭龍他絕不會害我。雖然不能告訴你們更多細節,但還是請你們相信我。”
太史殊挑了挑眉,“你和燭龍認識?”
林火沉下眉頭,隨後看着太史殊的雙眼,“生死之交。”
太史殊抿嘴一笑,“師弟,你的上一個生死之交,現在可就坐在昌隆城裡。”
林火聞言握緊拳頭,似乎是想要爭辯兩句,但是他最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變成了無聲的嘆息。
在場衆人,自然是知道太史殊話中所指是誰。
就連小石頭都沒忍住嘆了口氣,伸手按住林火的肩膀,“火哥,美人哥哥的事情……”
“沒事。”林火擠出一絲微笑,拍了拍小石頭的手掌,“我沒事的,你放心吧。”
小石頭點了點頭,便收回手掌,不再多言。
孟然之在一邊仔細觀察了林火的生態變化,隨後對太史殊說道:“好了,我看林子是完全不知情的。”
太史殊聞言點頭,臉上沉重的表情也稍稍鬆懈下來。
他們兩個這番作爲倒是讓林火一頭霧水,疑惑地說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麼,什麼叫我完全不知情?”
太史殊哈哈笑了兩聲,朝林火拱了拱手,“我可得先和師弟說一聲抱歉,方纔我和孟公子就是試探了師弟一下,想要看看師弟對於狄國的事情是否知情。”
林火還是一頭霧水,看着他倆並不說話。
孟然之率先打破沉默,“我倆方纔就在想,狄國赤娜會在此時出現在此地,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狄國趁機再次攻打燕國。李虎收到消息回來助陣,這是誰都能夠想到之事。按照他的性格,必定不會對你坐視不管,但是狄國人就不一樣了。”
太史殊繼續補充道:“狄國人可都是無利不起早,他們現在正是王權交替的時候,可是赤娜卻出現在燕國境內,我便推斷出一種可能來。”
林火追問道:“什麼可能?”
太史殊摸了摸鬍鬚,微笑說道:“狄國人最看重軍功與武勇。如今狄國境內,赤娜繼位的呼聲確實很大,但是她有一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她是個女人。”
林火聞言點頭,“師兄說的有道理,可是這和她出現在這裡又有什麼關係?”
太史殊笑着回答道:“有什麼事情,能比開疆擴土更加顯示武勇?”
林火聞言驚得張大嘴巴,“師兄是說,赤娜會出現在這裡,是爲了攻打燕國?那她爲什麼要幫助我們?”
太史殊搖了搖頭,“赤娜來到此地,是爲了幫我們,也不是爲了幫我們。”
林火心中更加疑惑不解,這些更深層次的詭計,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對此,林火也只能嘆氣說道:“師兄,你就不要賣關子了。”
太史殊哈哈笑了兩聲,隨後解釋道:“結合武慎軍南下,北境空虛,我料定,必定是有人和赤娜合謀,以幫助我們爲條件,讓了燕國部分城池給赤娜攻打。”
林火聞言大驚,“這豈不是賣國賊?”他頓了頓,立即反應過來,“你們方纔試探我,是在懷疑我把燕國土地作爲籌碼來換取赤娜幫助?”
“方纔我們確實是有些懷疑。”孟然之點了點頭,他又靠在城躲上放鬆地說道:“現在我們可以確定,你與此時無關了。”
林火先是舒了口氣,最後又緊張地說道:“難道你們懷疑是燭龍?”
太史殊堅定搖頭,“燭龍至少是牽扯其中。”
“這不可能!”林火臉上略有怒氣,“燭龍是鬼見愁持古派的一員,持古派歷來遵守四殺四不問的準繩,絕不會做出這等賣國之事。”
太史殊嘆了口氣,繼續搖頭,“是賣國,卻也是救國。”
林火又被繞得腦袋發暈,“師兄,你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太史殊笑着解釋道:“若是武夢入主,便能救下燕國,那些失去的土地以後還能再打回來。這是爲大義去末節,不就是持古派會做的事情?放眼全局,不在乎一時之間的得失,這位燭龍還真是眼界開闊。”
林火被太史殊這麼一說,倒是回想起當初自己和柳鳳泊劍入王城的事情。
鬼見愁那時候還沒有解體,對他們而言燕國的穩定便是大義,而柳鳳泊便是細枝末節,若是按照這個道理來說,鬼見愁還真有可能做出這種決斷。
以姜杉當初火燒龍嶺關的決絕,絕對有可能做出這種選擇。
太史殊又補充了一句,“只不過這麼大的一個計劃,只憑鬼見愁持古派,我覺得他們的能量還不夠。他們身邊一定還有別的盟友,至於這位盟友是誰,實在值得令人玩味。簡直就像……”
林火脫口而出問道:“像什麼?”
太史殊笑了笑,扭頭望向東方,“就像是山師陰自掘墳墓,全力抵擋南方聯軍,只爲給我們爭取時間,給我們爭取機會入主昌隆。”
“這……”林火驚得說不出話來,“這……這不可能吧。山師陰他爲什麼……”
“我也覺得這匪夷所思。”太史殊也搖了搖頭,“山師陰何必自尋死路?他手上其實牌面並不算差,以他的本事若是抵抗,不說能夠勝利,至少能夠與我們拼個兩敗俱傷,怎麼會束手就擒?”
林火無言沉默,這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其中溝溝壑壑並不是他能夠想得明白。
太史殊見到林火面容緊繃,趕緊笑了兩聲,“我也是說了一個設想,其中內幕恐怕只有全程編織這張大網的參與者,才能夠想得明白吧。或許鬼見愁那位燭龍,就是這麼神通廣大,也未可知啊。”
就太史殊也看不透這謀劃背後的黑幕,更不用林火了。林火也有自知之明,太史殊能夠憑藉經歷過的蛛絲馬跡,把事情推理出個大概,這已經不是他所能做到之事。至於更多細節,他也無力深究。
林火打定主意,還是先把眼前之事做好,“我們把這件事情放到一邊,先把眼前的戰局處理好纔是正理。無論那個幕後之人究竟想做什麼,他強任他強,我自巍然不動,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了。”
孟然之與太史殊也是點頭認同,覺得應該先把精力放到眼前。
三人達成共識,林火便對小石頭說道:“小石頭,你還高僧們還有什麼打算,是準備與我們繼續並肩,還是別有去處?”
小石頭想了片刻回答道:“我們應該會往北去。方纔太史先生也說了,赤娜無論是主動還是協同,都會向北境進攻,我們還是想要獻上微薄之力,保護北境百姓,讓他們少受災禍。”
林火點了點頭,有望向紀律。
紀律不等林火問話,便出聲說道:“你們剛纔說得太複雜,我也沒聽得特別明白,但是我聽懂了一點,那就是狄人入侵。火哥,兄弟可能不能和你繼續東進了。”
林火追問道:“你們也要北上?”
紀律立即點頭,揮拳說道:“男兒在世,自然是要保家衛國。”
林火點了點頭,他心裡也有一個念頭,是不是應該暫時放棄攻打昌隆,掉頭去抵禦狄軍?
太史殊在一邊已經從林火皺眉間看出了他的心思變化,他立即出聲道:“林師弟,其實不用過於憂慮。我料定赤娜必定是有協議在身,她最多是攻下一兩座城池,便不會繼續南下。就算不說協議,她所求不過是武勇,狄國內部王權交替,可容不得她在外征戰太久。這次狄軍南下,小打小鬧罷了。”
林火明白太史殊話中意思,可他還是有些猶豫,難道一兩座城池中的百姓,便不是人了?
太史殊見到林火還在猶豫,皺眉說道:“天下原就沒有兩全其美之事,必定會有所取捨。我們只能儘量將危害降到最低。”他朝着小石頭與紀律招了招手,“我給你們一個建議,不要死守,儘量將百姓撤離。赤娜要的是武勇,並非殺戮。”
小石頭與紀律拱手以示受教。
林火見狀心頭一嘆。
便在此時,城樓下奔來一名令兵。
那令兵風塵僕僕,嘴脣開裂,顯然是千辛萬苦疾馳而來。他如此着急,必定是有緊急軍情。
不等林火開口相問,那名令兵已經單膝跪下,扯着嘶啞嗓子高聲說道:“緊急軍情,楚國冒進敗陣,吳國奇襲楚國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