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此地的主人。”老人不慌不忙的回答,阿羅伊聞言冷笑一聲,喝道:“荒謬,王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歸國王陛下所有,豈能歸你私人所有?”
“那我倒想問你,”老人不卑不亢,微微一笑,“是誰供養了國王陛下,陛下的衣食住行所用何來?”
“是千萬忠誠的黎民百姓……”阿羅伊的回答有些猶豫,老人卻緊追不捨,繼續問:“那百姓們上交的貢品又從何而來?”
“當然是從王國廣袤的森林、肥沃的土地和遼闊的天空與海洋中來!”
阿羅伊話音未落,只見老人的嘴角閃過一絲笑意:“也就是說,是王國的土地養育了你們的國王,可是你們的國王又回饋給王國的土地以何物呢?”
“當亡靈如潮水般淹沒了國土上村莊、小鎮,圍攻困頓無助的要塞,你們的國王和他的爵爺們在做什麼?當供養國王的黎民百姓流離失所,困居於難民營中,你們的國王又做了什麼?”
“作爲一國之君,他真的有資格獲得百姓的貢獻與大自然的饋贈嗎?他真的有資格,自稱爲這片土地的主人嗎?如果他繼續這樣無所作爲,那麼遲早有一天,覺醒的百姓將不會再容忍下去,女神的懲罰將使他丟掉先王浴血得來的土地!”
阿羅伊啞然無語,老人的話雖然是對王室的挑釁與不敬,卻戳中了要害,阿羅伊心裡明白,國王對於亡靈事件的處置並不妥善,王國的軍隊僅僅處於被動防守之中,並未積極的拿出一個有效改善現狀的辦法,但作爲王國的治安官,他必須維護王室的尊嚴,因此他大聲的喝止老人,喝道:“住口,國王陛下自有他的主意,豈容你在這裡評頭論足?你到底是什麼人,快報上身份,不許在這裡妖言惑衆!”
“大師,我對您說過,跟這些死腦筋多說是沒有用的。”
阿羅伊認出了從老人背後走來的那個黑衣男子,不禁吃了一驚,這個被洛克稱作“大師”的老人,究竟是何來歷?難道是象牙塔的魔法師?他不認爲象牙塔的魔法師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可是他卻無法解釋老人的打扮與身份。
“治安官,你聽清楚,這位大師就是自然女神的神使,大地祭祀、德魯伊長老法瑞斯,連象牙塔的康斯坦丁·諾蘭大師都是他的晚輩,你最好注意你的態度!”洛克橫眉冷對的望着阿羅伊,厲聲警告。
阿羅伊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難道,您就是傳說中隱居在尼爾森林中的那位賢者?”
“沒想到,我已經成爲傳說中的人物了!”老人的神態倒並不像洛克和阿羅伊一樣嚴厲與緊張,他保持着輕鬆的態度,對着身旁的洛克莞爾一笑,笑眯眯的對治安官說:“沒錯,我想你說的那應該是我,我在尼爾森林已經住了近千年了,如果有另外一位鄰居在這裡隱居,我是一定會知道的!”
“這麼看來,大師是打算幫助這夥罪犯逍遙法外了?”阿羅伊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雨瑤和墨雲,又瞟了一眼法瑞斯背後的洛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下,很顯然,自己已落下風,如果動起手來,自己是完全沒有勝算的。
“治安官,我知道王國的法律是最講究證據的,你憑藉什麼樣的證據認定這幾個年輕人是罪犯呢?”法瑞斯揹着手與阿羅伊擦肩而過,走向墨雲和雨瑤。
此時的雨瑤已經變回了人身,但因爲剛纔的反擊,右腳再次陷入了無法站立的狀態,她倚靠在墨雲懷裡,用一隻腳站立着,觀察着事態的發展。
“我已經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墨雲是海盜餘孽,他潛伏在雪月靈小姐身邊,是爲了給他的海盜船長養父報仇,而當我將他緝拿歸案以後,她……”
阿羅伊指了指雨瑤,他本想稱呼雨瑤的名字,卻想起她並非人類,感覺叫她的舊名有些怪異,“卻利用侍女的身份裡應外合,與魔術師洛克一起將犯人劫走,蓄謀殺人和劫獄都是重罪,我必須將他們繩之以法!”
法瑞斯似乎並沒有在意阿羅伊已經停止了講話,他在雨瑤面前蹲下來,用佈滿褶皺的大手輕輕托起她柔軟的無法站立的小腳兒,雨瑤惶恐的看着他,覺得自己這樣站立在老人面前實在是非常的失禮。
但是,老人卻只是一絲不苟的察看着,用手裡的法杖指向她的腳背,杖頭上的榭寄生果實中滴落出幾滴金色的液體,打溼了雨瑤柔嫩的腳面,雨瑤只覺得原本毫無知覺的右腳瞬間恢復了感覺與力量,當法瑞斯鬆開手之後,她試着自己去站立,驚喜的發現自己的腳已經恢復如初!
“你說的似乎很有道理,治安官。”法瑞斯緩緩的站起來,回頭看了阿羅伊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他笑眯眯的左右踱着步,說:“但你有沒有想過,或者調查過,是誰用那個留聲瓶給你報的信?你要知道,留聲瓶這種東西,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的,那是象牙塔的魔法師們專用的魔法物品,從不外流,也不會隨手丟棄。”
“這……”阿羅伊猶豫了一下,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抓捕墨雲的身上,“我並沒有想過,也許是某個象牙塔的魔法師偶然發現的呢?不論如何這與整個案子有關係嗎?”
“嗯,也許是很偶然的,但我還有想知道一個問題,原諒我這個好奇心重的老人吧!”法瑞斯在阿羅伊麪前停下來,盯着他的眼睛,問:“是誰告訴你,你要追捕的人在尼爾森林?不要告訴我是你自己查出來的,你和你的人沒有能力在這樣的夜色之下追蹤到洛克的形跡。”
阿羅伊啞然無語,他不能將天霖供出來,但又找不到別的託詞,他看到法瑞斯紅光滿面的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一位叫天霖的年輕人。”
“這……您……”阿羅伊大吃一驚,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老人面前已經無可掩飾,這個傳說中的賢者對一切瞭如指掌,很顯然,他在引導着阿羅伊一步步走入他所設計好的結局。
無可奈何之下,阿羅伊只得向法瑞斯承認了天霖的指點,並將事情的過程講了出來,此時此刻他希望也許能從老人那裡得到一點兒啓示,對於天霖和墨雲等人之間的關係,能夠看得更加透徹。
“啊,那孩子的心機顯然超乎了我們的預料。”法瑞斯輕輕搖頭,他回頭對洛克說:“你都聽到了,他連你都算在了裡面,顯然,他打算一鼓作氣除掉雪鶯身邊所有妨礙他的人,他只有一個目標……”
“他是衝着雪鶯去的!”
“雨瑤,對治安官講述一下你所知道的一切吧!他必須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法瑞斯的目光掃過阿羅伊迷惑不解的表情,回頭示意雨瑤。
雨瑤點了點頭,將天霖如何發現自己的身份,如何逼迫自己嫁給親王,以及殺死宮廷詩人馬蒂的過程講了一遍,阿羅伊將信將疑的聽着,心中驚疑不定,他一直以爲馬蒂是死於意外,如果事情真的像雨瑤所說的一樣,那麼自己就成爲了天霖手中的一顆棋子。
“這不過是她的一面之詞,我憑什麼要相信她?更何況,她連人類都不是,只是個來歷不明的海妖!”聽完雨瑤的講述,阿羅伊雖然已經對天霖有所懷疑,但依然嘴硬的質問。
面對他的問題,法瑞斯似乎並不意外,淡定自若的回答:“雨瑤的話現在的確是一面之詞,但如果你詳細的去調查,她所說的一切一定會找到依據。”
“如果你要我給你一個調查天霖的理由,那麼我想說的是,只要你認爲象牙塔的大師們值得信賴,你就應該相信雨瑤,因爲如果雨瑤不值得信任,象牙塔的大師們是不可能讓一條人魚呆在那裡兩年多的。”
“您的意思是,她的身份在象牙塔是公開的?”阿羅伊半信半疑的看着法瑞斯,老人爽朗的點頭笑道:“應該說是半公開,學生們也許並不瞭解,但大師們一定不會不知道,如果連一條人魚最淺顯的僞裝術都識破不了,那象牙塔就不是象牙塔了!”
老人的話讓阿羅伊低下了頭,他沉思良久,覺得法瑞斯所說不無道理,如果事情真像雨瑤所說的一樣,自己就落入了天霖的陷阱,冤枉了雨瑤和墨雲,卻被真正的罪犯牽着鼻子走,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好吧,我會回去徹查此事,一定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當阿羅伊擡起頭來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神氣,眉宇間充滿了鬥志,法瑞斯滿意的望着他,善意的提醒他:“建議你儘可能少的直面天霖,他的讀心術會讓他察覺到你對他的懷疑,他會猜透你的心思,事情可能會向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
“可是,不直面他的話,後天他就要隨雪月靈小姐啓程前往伊丁了,萬一真的查出他是罪犯,卻無法準確的知道他身處何處,我要如何將他繩之以法?”
“不必擔心,他會留在伊丁,我可以保證,如果你需要,在伊丁你一定可以找到他!”法瑞斯胸有成竹的笑道。阿羅伊覺得相信老人是自己唯一的選擇,於是點頭同意。
“洛克,你陪治安官回王城吧,中間的路途很遠,可能會有亡靈侵擾,你可以給他們提供一些幫助。順便也把要給雪鶯的東西帶過去,等到天亮以後,把東西交給她,不要忘了我要你轉達的話!”
法瑞斯說完,輕輕揮動法杖,幾棵大樹拔地而起,樹人們將洛克、阿羅伊以及士兵們放在肩上,另一些樹人將死去的士兵屍體抓起,在一連串沉重的腳步聲中向着王城方向走去。
“大師,爲什麼不直接讓阿羅伊把天霖抓起來?”
“那樣無異於打草驚蛇,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阿羅伊是沒有能力控制住天霖的,那不僅會讓天霖找到逃脫的機會,很可能還會讓他後面的行動變得無法預料。”法瑞斯望着樹人們離去的身影,回頭向墨雲解釋。
“可是,萬一天霖在半路上傷害到雪鶯,或者逃離了治安官的掌控範圍怎麼辦?”雨瑤憂心忡忡的說,對於天霖的狡詐,她記憶猶新,生怕對此一無所知的雪月靈會中天霖的陷阱。
“一切都在命運女神的掌握之中,不論是他還是雪鶯,誰也逃不出自己的命運。”法瑞斯的眼眸在兩人面前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露出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