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程元亮吩咐民兵把龔春蓮叫到村公所.民兵把龔春蓮帶進村長辦公室後,程元亮就叫他走了.
龔春蓮不高興地說:幹嘛晚上把我叫來?有什麼事情不能明天說嗎?
明天事多,也不方便說話.我早就想找你談談話了.
你一個村長,我一個地主婆,有什麼可以談的?
正因爲我是村長你是地主婆,纔要談嘛,我要用革命道理改造你……
你到底有沒有正事要說的?沒正事我要走了.
幾年來,在棗溪還沒人敢用這種態度跟他說話,程元亮立馬火了,他猛拍了一掌桌子,喝道:龔春蓮!你別囂張!別把客氣當福氣!你要清楚你我現在的身份!我是代表黨和政府同你這個地主婆說話!你以爲還是縣長太太嗎?你竟敢對我耍縣長太太脾氣?
……
我跟你說,你別不知好歹,要不是我,你早被槍斃了!
這話癩頭也跟我說過.
混賬!癩頭能跟我比嗎?他只是我手下的一條狗!你別好心當作驢肝肺,土改時候,不是我保你,你死定了.
是的,我爸不是死了嗎?
你爸本來就必死無疑,誰也救不了他.按上面要求,棗溪得斃兩個,癩頭就極力主張要槍斃你,工作隊也有這個意思,是我保了你.後來張部長要繼續追你的浮財,也是我給攔住了.
你爲我說話是應該的,智高救過你.
那是你爸想弄死我!我就算被國民黨槍斃了,也是革命烈士,流芳百世,而你被槍斃的話,是地主反革命,遺臭萬年.
你那麼想流芳百世,爲什麼要哭哭啼啼哀求我大伯啊?
就算智高救過我,土改時我救了你,一命還一命,我跟你們兩清了.還有,智鑑的命也是我救的,我還多還了一條命.這些都不說了,我想你要搞清楚的是,你現在的命還捏在我手裡呢.
你什麼意思?你想怎麼樣?
我會對你怎麼樣呢?我是對你好心.智高救過我的命,雖說我多還了一條命,但我這人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今後我還會照顧你.可是呢,你不明事理,對我還這種態度.我今晚是想告訴你,上面下來了救濟糧,我考慮到你一家子沒什麼收入,要給你一些,但又怕別人說閒話.
說什麼閒話?說你救濟地主站錯了階級立場?
是啊,你果然聰明!所以我很爲難,找你商量商量.
你說了算的事,跟我有什麼好商量的.
看你領不領情啊,如果你不領情,我冒這麼大風險,不是虧死了.
你給我救濟糧,我當然領情了.
領情就好,那你領了這份情總得還我情啊,你該如何還我的情呢?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你叫我拿什麼還情啊?
程元亮起身關上門,走到她身邊拍拍她肩膀說:你這麼聰明的人,還要我說得那麼明白嗎?你有的是本錢還情.
她撥下他的手說:我不明白,我沒本錢,給不了你什麼.
你裝什麼糊塗啊!有些本錢呢,不會生利息,放着也是浪費,用起來有百利而無一害,就看你怎麼用了.
村長,你如果爲難,救濟糧就不用給我了.
哈哈哈!你以爲就救濟糧這件事嗎?以後你需要我照顧的地方多着呢!現在棗溪所有人的生死簿都在我的手裡,更別說你們地主富農了.難道你以後就不需要我的照顧了?
當然需要村長照顧了.
明白就好.春蓮啊,智高走了四年了吧?這麼長時間你就不想男人?
不想!這日子過得像黃連,哪有心思想那些事.
日子想過得好點有辦法啊,你好好待我,保證讓你日子過得舒服.
我哪有什麼可以待你的啊?
程元亮突然一手緊緊摟住她脖子,一手在她胸前搓揉,說:你就用這個待我好了……
龔春蓮漲紅了臉,說:村長!你別這樣,我喊起來大家難爲情.
你喊吧,祠堂裡一個人也沒有,誰也聽不到.
村長,你放開,你知道我的身手,動起手來,就冒犯你了.
你不會動手的,你還需要我照顧呢.再說,你打了我,會是什麼後果你自己清楚,地主打幹部是什麼罪?
村長,我是不會打你,但是我也肯定不會依從你.
我真想不通,依了我有什麼不好?依了我保證你日子過得舒舒服服,身體舒舒服服,多好啊.
我不樂意.
今天可由不得你,不樂意也得樂意.
程元亮緊緊抱住她,低頭吻住她的臉蛋,並迅速滑向她的嘴脣.龔春蓮抓住他左手臂一扳,脫身開來.
程元亮抓着左手臂,蹲下身,";哎呦哎呦";地喊.
龔春蓮冷笑道:你別裝了,我知道你不會太痛的.
程元亮站起身來,說:我真不明白了,多好的事,你爲什麼偏偏不肯呢.
龔春蓮走向門.[,!]口,說:我說了,我不樂意!
程元亮氣急敗壞地叫道:你不樂意?你別後悔!你等着瞧,你以後就嚐嚐比黃連還苦的日子吧!
走出祠堂,龔春蓮站在漆黑的夜空裡,真想大哭一場.
瑟瑟冷風吹在發燙的臉上,生出一陣陣的寒意.她打了一個寒顫,心底涌上無限的悲涼.爲什麼要受這樣的污辱?爲什麼要受這樣的苦?難道這就是命運嗎?爲什麼老天給我安排這樣的命運?
如此橫行霸道鮮廉寡恥!是什麼東西!程元亮的品行,棗溪人都知道,好吃懶做,爲人狡詐,他雖然不像癩頭那樣小偷小摸,但喜歡動歪念頭坑人,因此大家都不怎麼喜歡他.八大隊北撤後父親就主張滅了他,還是智高兄弟念及鄉情保了他.剛解放,此人便抖起來了,以老革命自居飛揚跋扈.總算他還有點良心,土改時幫自己和大伯說了好話.但即便如此,即便他在村裡一言九鼎,龔春蓮仍然從骨子裡看不起他,厭惡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會對自己動這樣的心思,如此侮辱自己,這簡直是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