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清聽了,心神一動,又不由得想到臨行前耶律清莬所言,既然沈建勳可與楊謹知同爲“啓國三將”之一,想來私下的交情應當是不錯的,況且當時的沈建勳不過是效力於林正合麾下的副將罷了,並無如今這般聲望,亦不會太過引人注意,若將幼女託付於他,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如若則一切都是真的,當年將妹妹送走的親信果真姓鬱,那極有可能被送去了沈建勳府中,如今也已長大成人了,朗清心內一熱,便是他曾經見過的鬱青青。
李強側眸看着他,見他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甚麼,又問道:“公子,您在想甚麼?”
朗清微微一笑,應道:“沒甚麼。”如今事情未經證實,不過是他的猜測罷了,還是不要講的人盡皆知,待回到京城後,去找沈建勳問個明白便是了。想到這裡,朗清不由有些心急,起身看着其他人,道:“此去京城,尚有千里之遙,不如我們快些趕路可好?”
李強和徐寒自然知曉他心中所念,皆道:“好。”
幾人略微收拾一下,便又上了馬,風馳電掣一般地往京城去了。
鬱青青一路牽着沈君宜的手,走到了碧坤堂門前,本想看着沈君宜進了側院之後,便去找齊夫人說會兒話的,不想,沈君宜竟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她垂眸看去,見沈君宜正擡眸看着她,輕聲道:“青青姐姐,你進來陪我說會兒話罷。”
鬱青青看着他,眸中淚光點點,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裡嘆了口氣,只道他是因沒了親孃,偏生齊夫人有因府內的事務而終日忙碌,因而平日裡也無暇陪伴他,因此也是寂寞孤單,纔想讓自己進去陪着他一起說說話的。想到這裡,鬱青青心內一軟,便應允了,應道:“好呀,那姐姐陪你一會兒。”說罷,便隨他一同進了側院中。
沈君宜牽着鬱青青的手,一路引着她往臥房裡去了。鬱青青感覺有些奇怪,而後又釋然了,不過還是個孩子,哪裡會曉得待客要去正堂,自然想讓她去平日裡待得時間最久的地方去陪着他,便一路跟着他去了。
進了臥房,沈君宜示意鬱青青在桌邊坐下,而他卻小心翼翼地將房門緊緊地闔上了。
鬱青青見了,有些奇怪,笑着問道:“你這孩子,在搞什麼鬼呀?”
沈君宜回身看着她,並不開言,只擡頭笑着看着她的身後。鬱青青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便順着他的目光回身看了一眼。只見一個丫鬟垂首立在她的身後,見她坐着,既不端茶上水,亦不言語,不知在賣着什麼關子。那丫鬟似乎感覺到鬱青青正在看着她,便緩緩地擡起頭來,看着她抿嘴一笑。
鬱青青一見她的容貌,不由大驚,忍不住要呼出聲來。只是她的動作更快一些,似乎早有準備一般,迅速上前一步,一把將鬱青青的小嘴捂住,將那還未出口的驚呼聲堵回了腹中,待鬱青青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之後,方纔放開了手。
她一雙藍眸澄澈剔透,含者笑意看着鬱青青,單手扶肩,行了一禮,道:“許久未見,姑娘別來無恙?”
鬱青青輕輕咬着下脣,恍了一會兒,方喃喃道:“裴……裴滿出雲……怎麼會是你?”
一身丫鬟裝扮的裴滿出雲輕輕一笑,道:“若姑娘不慣,還可喚我杜姨娘。”
鬱青青冷哼了一聲,冷笑着道:“算了,若再以姨娘相稱,豈不有損浚宜郡主的身份嗎?”
裴滿出雲輕輕一笑,並未開言。
鬱青青恍然大悟,竟是沈君宜故意將她引進臥房來見裴滿出雲的。想到這裡,她垂眸看着沈君宜。面上滿是不可思議,不知他爲何如此。
沈君宜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一張小臉顯得有些侷促不安,喃喃道:“她…她是我娘。我娘說…她從前做錯了事情,想請姐姐幫我們勸勸父親,我娘好歹也在府裡伺候了這麼些年,請父親准許她回府罷。”邊說着,他伸手扯住鬱青青的衣袖,輕輕晃着,軟語綿軟地道:“求姐姐幫我們勸勸父親罷。”
鬱青青見了,心裡不由得一酸,沈君宜到底年幼,並不知裴滿出雲所犯的是不可饒恕之罪,只是一心爲了他的親孃,盼着能借她之力讓他們母子團圓。念及此處,鬱青青實在不忍心直接開言拒絕,便只有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好,我曉得了。不過,姐姐尚有些話想同你娘說,你先去旁的房間歇着可好?”
沈君宜擡眸看着裴滿出雲,見裴滿出雲對他微笑着點了點頭,便也笑了,道:“好,謝謝姐姐。”說罷,他便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又如孩童一般,蹦蹦跳跳地開門去了。
待沈君宜走遠了,裴滿出雲又將房門緊緊合上,回過身來看着鬱青青,道:“多謝你們沒有將我的事情對君宜講,讓他到如今還以爲他的親孃是個好人。”
鬱青青聽了,並未作聲,只是側眸凝視着她,滿面皆是詢問之意。
裴滿出雲又道:“今日,是我讓君宜將你帶過來的,是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鬱青青聽了,有些詫異,問道:“你有話對我說?”
裴滿出雲頷首,應道:“是。這件事情,原本清莬公主是想親自告訴你的,但又擔心你忌憚她的身份而不願信相信,因而才由我來告訴你。”
鬱青青聽了,睨了她一眼,揚眉問道:“耶律清莬?是她把你從天牢裡救出來的?”
裴滿出雲輕輕一笑,應道:“此事是小事,日後再同姑娘講,姑娘難道不想知道我想說的是甚麼嗎?”
鬱青青冷冷一笑,道:“耶律清莬怕我不相信她,爲何會覺得我一定會相信你呢?”
裴滿出雲一怔,有些赧然,道:“咱們…咱們總是舊相識,曾是一家人的呀。”
鬱青青冷哼了一聲,道:“你何曾將我們當做一家人過?!”
裴滿出雲聽了,面上很是不自在,刻意地忽略了這句話,直接看着鬱青青,問道:“姑娘常去將軍府的祠堂裡拜祭鬱將軍,可曾注意過鬱將軍同夫人的牌位之後那兩個被黑色絨布蓋住的牌位嗎?”
鬱青青聽了,面上一怔,眸中滿是戒備,問道:“你問這個是甚麼意思?”
裴滿出雲微微一笑,道:“看姑娘的反應,應是注意到了,姑娘可知那是何人的牌位?”
鬱青青睨了她一眼,卻應道:“不知,我也曾問過父親,可他不告訴我,又不許我多問,我便當它們不存在了,”邊說着,她擡眸看着裴滿出雲,秀眉微蹙,又問道:“怎麼?難道你私自去過祠堂,因而才知道這件事?”
裴滿出雲並不狡辯,點頭應道:“是,我曾偷偷去看過。”
鬱青青見她承認的如此爽快,對她翻了個白眼,並未再開言。
裴滿出雲垂眸淺笑,繼續道:“姑娘可知,沈將軍將那兩尊牌位放在鬱將軍夫婦牌位之後,便是想讓姑娘在拜祭鬱將軍時,亦能同時拜祭那兩尊牌位嗎?”
鬱青青心內一奇,應道:“這我倒不知。”雖然心知這個女人的話不能信,卻終究拗不過長期以來壓在心底的額好奇心,她又問道:“那兩尊牌位是何人的?”
裴滿出雲應道:“一尊上面寫的是安北將軍楊謹知之靈位,另一尊則是楊將軍的夫人的靈位。”
鬱青青一疑,揚眸想了片刻,竟是從未聽過這位安北將軍的名號,又問道:“那位安北將軍是何人?爲何我從未聽義父提過?”
裴滿出雲輕笑,應道:“沈將軍受楊將軍的重託,自然不會對姑娘提及這些事情。”
鬱青青又冷冽道:“你若有話,不妨直說好了,如此拖沓,只會耗盡我的耐心,到時我可要讓侯英帶人進來抓你了。”
裴滿出雲聽了,依舊好脾氣地笑笑,娓娓道來,將當年楊謹知全家的慘案盡數告訴了她。
鬱青青聽着,亦覺得有些心驚,好好的一位忠臣良將,竟會落得如此下場,便輕輕嘆了一聲,道:“若你說的都是真的,義父想讓我拜祭他,那便拜祭罷,他當得起我一拜的。”
裴滿出雲輕輕一笑,道:“姑娘莫急,我還未講完,”擡眸看了看她,繼續道:“楊家遭難之前,楊將軍其實早有察覺,想保住他剛出生不到半年的小女兒,便命他身邊一位鬱姓的親信帶着他的小女兒連夜離開了安北將軍府,到京城來投奔一位楊將軍的故交,盼着能借此法就小女兒一條性命。”
鬱青青抿着雙脣,問道:“那…保住了嗎?”
裴滿出雲凝視着她,應道:“保住了,那位姑娘被送到了當時正在宣威將軍麾下效力的沈將軍府中,被那位親信以父女之名保護着,慢慢地長大了。只是,好景不長,那位副將雖知道楊將軍全家已然遭難,卻仍不死報國之心,繼續在沈將軍麾下效力,不幸戰死沙場,夫人亦隨他而去了。楊將軍見那孤女可憐,又是故人之女,不忍她流落街頭,便將她收爲義女帶在了身邊,到如今也有十個年頭了。”
鬱青青聽着,面色已越來越難看,她怎會聽不出裴滿出雲口中的孤女正是她自己,只是難以接受,喃喃道:“你…你在胡說……你是在胡說是吧?!怎麼會是我呢?!”
裴滿出雲凝視着她,眸中滿是同情,柔聲應道:“我知道,你一時之間很難接受。其實,若你不信,大可再去祠堂看看,看看那後面兩尊牌位究竟是不是楊將軍夫婦便是了。”
鬱青青緊緊咬着下脣,眸中滿是不可置信,聽了裴滿出雲的話之後,猛地站起身來走到門邊,一把將房門拉開,擡眸一看,不由得又是一怔,看着默不作聲立在門外的人,顫抖着喚了一聲:“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