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七夕夜宴,雖未言明,卻是爲了在耶律清莬到來之前選出太子妃,以防她指名要嫁給宛攸寧和親。因此,聽她如此說來,蘇皇后面上不由得有些尷尬。
席間衆位夫人、姑娘亦默不作聲,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倒是宛湘寧,輕輕一笑,道:“這七夕佳節本是我們漢人女子穿針乞巧、祈福求緣的日子,原來北遼之地,竟也過此佳節嗎?”
耶律清莬笑道:“我北遼地處苦寒之境,女子們自然不比中原女子蕙質蘭心,但是其心卻是相同的,但凡是個女子,誰人不想能得如意郎君相伴一生呢?今日來得如此之巧,竟未誤了佳宴,想來此乃清莬與織女娘孃的緣分,理應一拜纔是。”
說罷,耶律清莬緩緩起身,依着方纔姑娘們遙拜織女星的模樣,面對織女星行了大禮。
蘇皇后與宛湘寧對視一眼,本是不喜,但見她舉止有矩、談吐有禮,竟讓人挑不出錯來,也是無可奈何。
原本一場好好的選妃夜宴,被耶律清莬的突然到訪而打斷了,衆人不由意興闌珊,又稍稍玩笑了一會子,蘇皇后便讓大夥都散了,各自回府歇息去了。
耶律清莬提前到來,驛館尚未修繕完畢,此時無法入住。
宴後,蘇皇后與她商議,後宮中空着的宮殿尚有幾座,讓她隨意挑選一座暫且用着。
不想,那耶律清莬又笑道:“皇后娘娘擡愛,清莬受寵若驚,只是後宮中的宮殿乃是貴人所居之處,清莬自知身份低微,怎可入住其中,”邊說着,她緩緩側眸,看着宛湘寧,又道:“早聽聞琅華公主深受皇上寵愛,想必寢宮甚大,不知可否騰出一間側屋,讓清莬暫住幾天?”
宛湘寧不由在心裡嘆了一聲,這公主倒是十分周到,自知並非乾德帝妃妾,入住內宮名不正言不順,轉而選擇了同爲公主的自己的寢宮,倒也合她北遼公主的身份,卻又只求一家側屋,已將她置於從屬地位,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卻也給足了啓國面子。若自己執意不允,未免有失大國公主的氣度。
想到此處,宛湘寧笑笑:“自然,我這就命人準備。”說罷,她側頭看了看瑾蘭。
瑾蘭會意,俯首輕道:“奴婢這就讓人將東配殿的寄靈閣整理出來,供清莬公主之用。”說罷,她對宛湘寧與耶律清莬福身一禮,便擡步欲往外走,不想卻又被耶律清莬叫住。
耶律清莬笑着對宛湘寧道:“公主見諒,我們北遼與啓國生活習慣不同,公主宮中的宮女縱使精細,只怕我也住的不慣,不如讓我的兩名侍女與這位姐姐一同前去,如何?”
宛湘寧垂眸,笑道:“那自然是好,原是我疏忽了。”
耶律清莬回眸,侍立於她身後的淑哥與興哥應了聲是,便隨瑾蘭一同去了。
毓琇宮的東配殿爲寄靈閣,亦是除了正殿鳳光室之外最大的院子,有房屋三間,東西亦有耳房。耶律清莬所帶的隨從並不多,不過只有六個侍女,並幾個侍衛罷了,這些人都住在寄靈閣,也是綽綽有餘。
耶律清莬對於這樣的安排顯得極爲滿意,裡裡外外地看了好幾遍,又拉着宛湘寧說了好一會子話,直到宛湘寧有了睏意,才帶着淑哥與興哥回裡屋就寢了。
翌日晨起,宛湘寧睡眼迷濛,由瑾蘭與瑾蕙服侍着梳洗妝罷,問道:“今兒的早膳,備了甚麼?”
瑾蘭應道:“小廚房本是備好了藕粉桂花蒸糕、艾葉小糉、玫瑰小元宵,還有荷葉粥幾樣。可方纔清莬公主一早就過來了,帶了個餐盒,說是備了幾樣北遼的點心,特送來給公主嚐嚐鮮。”
宛湘寧輕輕笑了笑,道:“她倒是有心了。”
瑾蕙帶着宮女們將早膳一一擺上小桌,宛湘寧上前看了一眼,耶律清莬送來了一份乳酪、一份乳餅,一份糯米丸子,還有一碗醇香的奶子茶,一時間滿室的奶香。宛湘寧見了,也讓瑾蕙將小廚房準備的藕粉桂花蒸糕、艾葉小糉、玫瑰小湯圓與荷葉粥各取一小份裝盒,送去寄靈閣給耶律清莬嘗一嘗啓國的點心。
不想,耶律清莬見到瑾蕙所帶的點心後,得知宛湘寧已起身,竟又拎着食盒與瑾蕙一同回了鳳光室。耶律清莬進屋時,宛湘寧正用玉箸夾着一個糯米丸子往嘴裡送,她便笑道:“公主相比不知,這丸子以糯米飯和白羊髓爲餅,丸之若拳,乃北遼的傳統點心,但不可只用一個,定要配成雙數,纔是好兆頭。”
宛湘寧聽了,用完一個,又夾起一個,笑道:“原來竟還有這樣的說法。”
耶律清莬上前請了安,依着宛湘寧之言在她的下首坐了,親手將一小碗奶子茶奉給了她,笑道:“這奶子茶亦是用傳統方法制成,用粗茶葉煎濃汁,木杓揚之,紅色爲度,再用酥油及研碎芝麻濾入,又加了些鹽和糖製成。在北遼,無論皇室貴族還是平民百姓,人人皆愛食之,公主請試一試。”
宛湘寧依言抿了一口,滋味果然香醇甜美,甚是美味。
耶律清莬見她的神色,便知她對奶子茶很是滿意,又道:“我那裡還有許多,本是不知是否合公主的口味,便只送了一小碗,公主喜歡我便命人多送一些過來。公主用不完,亦可賞賜於服侍的宮女,讓大家一起嚐嚐鮮豈不甚好。”
宛湘寧笑着謝了,聽說她也未用早膳,便夾了幾塊點心給她,與她一同說笑着用了膳。
耶律清莬來的突然,且不過是個公主,自然不用擺國宴,不過覲見了一下乾德帝,蘇皇后又在後宮擺了一桌宮宴爲她接風罷了。
耶律清莬雖是個異族女子,卻深諳啓國的禮儀,行爲舉止有禮、進退有度,再加後宮嬪妃們皆知她和親的對象並非乾德帝,對她倒也少了幾分敵意,紛紛送了一些新鮮玩意兒到毓琇宮來給她賞玩。
蘇皇后雖不願意讓她嫁與宛攸寧,對她亦無明顯的敵意,不過囑咐了宛湘寧幾句,讓她不要再耶律清莬面前提及宛攸寧便是了。倒是耶律清莬,對宛攸寧極爲感興趣,問了許多與他有關的問題,都被宛湘寧打着哈哈避了過去,並未對她多言甚麼。
如此,幾日過去了,耶律清莬對皇宮亦熟悉了許多,只是這皇宮之中終究不如北遼自在,讓她不免有些寂寥,但她也只能去鳳光室中尋宛湘寧說說話:“公主,北遼亦篤信佛教,聽聞啓國亦是如此,可是當真?”
宛湘寧應道:“自然當真,不知你何來此問?”
耶律清莬笑道:“我聽聞,在京城之郊有個萬佛寺,氣勢恢宏、莊嚴浩大,不禁有些心嚮往之,聽說前幾日公主亦居於寺中,不知可否帶我前去開開眼界?”
宛湘寧遲疑了一下:“如今距中秋祭禮不過一月,想來正是寺中繁忙之時,只怕多有不便。”
耶律清莬央道:“我不去添亂,只靜靜拜拜佛祖,順便一睹中原大寺的風采。且我聽聞,今年的月女乃是宮中的三公主,是公主的親妹妹,我在宮中只見過二公主,還未見三公主芳容,公主便帶我去開開眼罷。”
宛湘寧聽了,不曉得該如何拒絕,便親至坤月宮問了蘇皇后的意思。
蘇皇后覺得,反正如今宛攸寧並不在萬佛寺中,就算帶耶律清莬去看一看也是無妨,況且中秋轉瞬即到,不知宛瑤寧準備的如何,過去看看倒也無甚麼不可。
宛湘寧低眸思忖,卻也有許久未見到瑤兒與沈君琰了,心裡也甚是想念,既然蘇皇后已應允,便帶她去看看罷。
那耶律清莬是個雷厲風行的爽朗女子,得知皇后恩准之後,歡天喜地地讓興哥與淑哥歸置行裝,吵着明日便要啓程。
宛湘寧心想,左右無事,便應允了她。
萬佛寺,還是如從前那般安寧靜謐,就連端立於山門外迎候的朗清,都與先前一樣。
宛湘寧被瑾蘭與瑾蕙扶着下了車,雙手合十,對朗清微微一禮,輕輕道:“又要來叨擾大師了。”
朗清微微笑道:“恭迎佳客。公主離寺這許多時日,月女日日思念,如今將公主盼了回來,她可是異常歡喜。”宛湘寧環顧四周,並未看見沈君琰與宛瑤寧。朗清則如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輕道:“爲避免月女分神,我讓她留在經室中跟沈大公子習琴,並未出寺迎接,還請公主見諒。”
宛湘寧笑笑:“有勞大師費心了。”
說話間,耶律清莬亦被淑哥與興哥扶着下了車,緩步跟上前來,對朗清合掌一禮,恭謹道:“北遼耶律清莬見過大師。”
朗清還禮:“公主不需多禮。”
說罷,朗清便引着兩位公主入了山門,進了正門,到了大雄寶殿。
耶律清莬果然是虔誠的佛教徒,一入寶殿,便凜了神色,恭謹地將殿中諸神佛一一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宛湘寧在旁看着,亦有一絲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