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藥丸之後,果然見沈建勳的面色紅潤了一些,呼吸似乎也有力了一些,宛湘寧這才放下心來,看來耶律清莬所給的的確是真的解藥。
沈君琰見了,起身向宛湘寧道謝:“多謝公主。”
宛湘寧面色一紅,心內很是喜悅,應道:“不必客氣。”
眼見着沈建勳呼吸平穩地睡着,宛湘寧不願再耽擱下去,便起身又道:“既然沈將軍之毒已解,想來很快便會清醒過來,我便不在此耽擱辰光了,先與耶律清莬一同去將瑤兒接回來罷。”
沈君琰聽了,立即起身,看着她急急道:“你果真要親自去北遼接三公主麼?”
宛湘寧頷首,應道:“既已答應她了,自然是要去的。”
沈君琰垂眸,忖了片刻,又道:“你是公主之尊,若他們生了歹意,不僅不放三公主,反而將你也扣押起來,又該如何是好?”
宛湘寧聽出他言語中的關切之意,垂眸輕笑,道:“我已將事情的請緩利弊皆與耶律清莬說了清楚,想來她與耶律楚良皆非糊塗之人,應是曉得如今最好的選擇該是甚麼的。再說,若他們真的將我扣押,雙方必又有一戰,父皇與兄長必會拼盡全力救我們出來,他們心裡也該清楚,若真拼盡全力,北遼將士雖作戰勇猛,但終究會寡不敵衆,定非啓國的對手,因此是不會任意妄爲的。”
沈君琰聽她說的在理,便也不再阻攔,但終究是放心不下,將手中的藥碗放下,又道:“既如此,我便不再阻攔,只是那位耶律公主甚是狡黠,我也確實放心不下,不若我陪你同去,可好?”
宛湘寧聽了,心內一甜,脣邊漾起笑靨如花,問道:“你與我同去,可會護我周全?”
自來到北疆以來,雖被戰事與沈建勳的傷攪得焦頭爛額,但宛湘寧卻覺得與沈君琰之間比在京城時親近了許多。許是她少了些金枝玉葉的矜貴,許是他感覺在北疆比在京城時自由了些,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並不再糾結於與她之間的君臣之別,言語中甚少使用“微臣”、“公主”之類的稱呼,直接以“你”、“我”來代之。雖旁人聽了,認爲沈君琰越了尊卑之別,但聽在宛湘寧耳中,她卻覺得受用的緊,慢慢的也就將他曾經與宛瑤寧“私逃”之事擱下了。
沈君琰重重點了點頭,應道:“那是自然,哪怕拼了性命,我也會護你平安回來的。”
宛湘寧聽了,思緒不由得有些遊離,依稀又見到前世出征之前來與她話別的沈君琰,那時的她恪守尊卑之禮,連面都未曾讓他一見,只隔着月影紗簾冷冷淡淡地說了兩句話罷了。
當時沈君琰之語,在她夜夜夢迴之時,縈繞不止:“願能護得公主安康,臣哪怕拼卻性命,也不會許那賊人傷害公主一分一毫!”
只是當時,他眸中的深情,被她刻意地忽略了,只冷冷迴應寥寥幾個字,便讓他去了。
當然,她也不曾看見,他轉身出門時的神傷與淒涼。
只是,當一切深情在她面前盡數鋪開,他將已被傷得千瘡百孔的真心赤裸裸地放在她的面前時,她才知曉自己究竟是有多麼殘忍。
沈君琰見她低眸沉默,方反應過來方纔之言已逾越君臣之禮,以爲她心內不喜,自己也不禁有些後悔,正惶惶立在原地不知該說些甚麼的時候,忽又見她擡眸看着自己,眸中盈盈閃閃,似有濛濛淚光,面上卻笑得讓人心動,認真地應道:“我曉得…我曉得你定是會護我周全的!”
沈君琰微怔,與她四目相對間,一股別樣的情意在心內漫延,周圍時間似乎都已靜止,心內緩緩開出一朵絢麗的花朵。
就在沈君琰與宛湘寧帶着耶律清莬就要動身的時候,朗清匆匆忙忙趕了過來,一見到宛湘寧便直入主題,道:“我與你們一同去接月女回來。”
他言語中自稱是“我”,而非“貧僧”,看來也是有些心急了。
當日去救宛瑤寧時,他們兩人見面時的情景,宛湘寧盡數看在眼中,當時覺得有些怪異,後來卻又因瑣事太多而將其拋在了腦後,如今又見朗清對宛瑤寧之事如此上心,她的心裡也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總覺得裡面似乎藏了許多她並不曉得的隱情。
宛湘寧還未迴應,一旁的耶律清莬卻咯咯笑了起來,道:“大師想是迫不及待地想見的心上人了嗎?”
宛湘寧一怔,擡眸看着朗清。
朗清聽了,面上已是一冷,一雙眸子清清冷冷地往耶律清莬的方向看了一眼,口中的話卻是對宛湘寧說的:“陛下將月女送來萬佛寺,護她周全便是貧僧之責,而今月女受困,實乃貧僧失責。親自去將她接回,亦是貧僧分內之事,還請公主應允。”
如此說來,卻是合情合理。
宛湘寧笑道:“自然應允,有大師相助,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一行人到達兩國交界之時,早已得到消息的耶律楚良早早便侯在了哪裡。
耶律清莬一見到他,喊了聲“哥哥”,便快步跑了過去,抱着他不肯撒手。
宛湘寧見了,倒也無意阻攔,反正已到如斯境地,難道還怕他們兄妹會憑空消失嗎?
邊想着,她側眸看着執意要前來相送的宛攸寧,笑道:“兄長已送到此處,不必再往前了,還是回軍營去罷,想來還有許多事情,等兄長回去商議呢。”
宛攸寧滿眼的不放心,忖了一會兒,道:“我還是與你同去罷,你一個姑娘家要去應對這種局面,我確是有些不放心。”
宛湘寧笑道:“有沈公子與朗清師父隨我同行,兄長且安心便是。況且,我的性子兄長也是曉得的,難道還能任由旁人欺負了去嗎?”
宛攸寧垂眸輕笑,他的這個妹妹,確實不是任由旁人欺負的柔弱女子。
好歹說着,宛攸寧才放心地帶着隨從往回去了。
宛湘寧踏過國界時,耶律楚良兄妹正站在原地安靜地看着。
這是耶律楚良第一次正正經經地見到傳言中的琅華公主,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嬌蠻公主。宛湘寧爲了不輸氣勢,亦是經過精心裝扮的,只是人處戰場之中,較之皇城富貴,難免有些簡薄。耶律楚良見她膚如凝脂,螓首蛾眉,金釵玉環不多,卻難得金貴精緻,較之想象中的俗不可耐,更如清風碧水一般淡雅高貴。
宛湘寧被衆人簇擁着,施施而行至他的面前,淡淡笑道:“這位想是六王子殿下了,我已將令妹親自送回,還請言而有信,將家妹放回。”
耶律楚良笑道:“自然,自然,瑤公主尚在軍營之中,請公主與我們同回軍營,待我爲妹妹打點好入京的行裝後,自會安排車馬,護送你們離開。”
宛湘寧聽了,點頭應允,便上了耶律楚良早已備好的馬車,往北遼的軍營去了。
見到宛瑤寧時,她對外界之事一無所知,正與楚梵鏡靠在一起說着話。
聽見外面傳來的聲音,宛瑤寧擡眸看了看,見宛湘寧抿着雙脣立在營帳門口,驚詫過後,喜不自禁,高呼了一聲便撲過來一把摟住她,又笑又跳:“姐姐可是來救我的?我就曉得姐姐一定不會不管我的!”
感受到被宛瑤寧抱着那熟悉的柔軟,宛湘寧的心也一下子軟了下來,從前對她的怨和氣也逐漸消失了,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幾遍,見她平安無恙,方笑道:“自然是不會不管你的,不僅是我,還有許多人一起來接你呢。”
宛瑤寧聽了,滿眼期待地往她身後看了看,果然見朗清一言不發立在那裡,心內更是歡喜,想與他說幾句話,卻又突然有些羞澀,不知該說些甚麼纔好,便只呆呆立在那裡,帶着滿臉欣喜的笑容。
恍了片刻,宛瑤寧忽又轉身,跑到楚梵鏡面前,拉着她的手歡笑道:“楚姐姐,我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經過這些日子鬱青青與宛瑤寧的陪伴,楚梵鏡已不復初時的柔弱不安,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來與宛湘寧見了禮,一言不發地立在一旁。
宛湘寧輕咬下脣,頓了片刻,方道:“瑤兒,我們需先走一步,楚皇后還需在此多呆些時日纔可。”
宛瑤寧一驚,問道:“爲何?楚姐姐不能與我們一起走嗎?”
宛湘寧擡眸看了看楚梵鏡,見她一臉波瀾無驚,似是早有準備的樣子,應道:“父皇下旨,命我們速回京城,你尚有重任在肩,如今據中秋之期不過半月,你需要早回京城早作打算纔是。”
宛瑤寧撅着小嘴,又問道:“那楚姐姐呢?”
宛湘寧又道:“六王子答應會善待楚皇后,兄長與宇文陛下仍在北疆相守,待日後時機一到,定會將楚皇后安安全全地接回去的。你就安心罷。”
楚梵鏡聽了,曉得宇文欽亦在北疆相望,心內已是大喜,而旁的事情,她已不再在意了,便一同安慰宛瑤寧道:“瑤妹妹,你先隨琅華公主回啓國便是,待有一天我得以脫身,定隨陛下同去啓國道謝,到時再去探望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