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湘寧聽着,若有所思地往沈君琰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垂眸忖了一會兒,笑着道:“二弟倒很可愛,若你不得空陪我時,可讓二弟來錦繡苑同我頑。”
沈君琰點頭應下,又道:“只怕二弟調皮,惹你生氣。”
宛湘寧俏皮一笑,道:“他是的弟弟,我是不會同他生氣的。”
沈君琰心內一熱,凝眸看着她,笑道:“好。”
宛湘寧心內涌起一股異樣的感覺,自昨日成婚時起,沈君琰已對她說了許多個“好”,雖是隻有一個字,雖語氣是輕輕柔柔的,但聽在她的耳中,卻是格外的好聽。
沈君琰見她低眸淺笑,卻不作聲,當下也不再言語,轉身輕輕鬆鬆地拉起她的手,沿着小徑緩緩往錦繡苑的方向去了。
忽被一個溫暖的手牽着,而那個人又是她心心念唸了許久的他,宛湘寧心內一喜,面頰一熱,垂眸笑着,卻忘了擡步。
沈君琰見她一動不動,只低頭站着,不由得有些遲疑:“你若覺得於禮不合……”邊說着,沈君琰緩緩將手撒開,手還未全張開時,便被宛湘寧反手一把輕輕扯住了衣袖,沈君琰心內一熱,又將她的手牽了起來,淺淺笑着向前走去,邊走邊柔聲道:“其實我本以爲,你是不願下嫁與我的……”
宛湘寧一怔,遲疑道:“你…你可是還介意我從前不懂事的作爲?”
沈君琰回眸看着她,柔柔笑道:“自然不是。只是我…有些…受寵若驚罷了。”
宛湘寧聽了,心內一酸,腦中又想起前世如何待他不好的景象,不自覺地用力握住他的手,低語:“你不要這樣想,我以後會待你更好的……”
沈君琰淺淺而笑,又道:“好。”
待宛湘寧與沈君琰回到錦繡苑的臥房時,見瑾蘭、瑾蕙正將新做好的禮服往衣架上掛,便問道:“這是甚麼?”
瑾蘭回身,行禮後應道:“公主忘了?三日後您要同駙馬一同入宮謝恩。皇上下令要大擺回門宴,邀文武百官都來爲公主與駙馬賀喜呢。”說罷,她伸手一指那精緻瑰麗的禮服,又道:“這是尚衣間早已備好的禮服,奴婢將它取出來整理一下,免得到了當日再手忙腳亂地誤了事。”
宛湘寧笑道:“還是你最細心。”
如今的沈君琰已是駙馬,也該入仕爲官,乾德帝也早已爲他做好了安排。只是如今新婚燕爾,沈君琰自然不會被派予任何差事,只消留在府中陪伴宛湘寧便已足矣。沈君琰本就不喜官場昏暗,如今倒也可偷得幾日清閒,陪着宛湘寧過過安穩的日子。
只是,兩人剛在房中坐下,還未說得幾句話,便見瑾蘭引着采薇走了進來。
采薇進門後,先行禮道:“見過公主,見過駙馬。”
宛湘寧認得她是齊夫人身邊的丫鬟,便含笑問道:“夫人可有何吩咐?”
采薇回道:“回公主的話,夫人命奴婢來說一聲,公主剛入府中,還未見過府中的下人。如今,秦管家已帶着所有丫鬟、婆子、小廝們一起,等着來拜見公主了。”
宛湘寧轉頭看了沈君琰一眼,見他正對着自己微微笑,便也笑道:“既如此,那我就見一見罷。”說罷,她便起身,與沈君琰一同走了出去。剛走出臥房,便見錦繡苑的小院中烏壓壓地站了許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着深清粗布短衣,想來便是將軍府內的下人了。
爲首的便是秦管家,這個人宛湘寧自然是記得的。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着深褐色盤領衣,深灰色小靴,戴四方平定巾,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樸素卻不失體面,並且永遠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面容滄桑,目光卻是極爲犀利的。自沈建勳建功立府時起,他便在府中了,協助主母處理府中事務。後來齊夫人身子抱恙,無法勞心勞神,他便總攬了府中一切大小事務,皆處理的妥妥當當,且對於主母亦是發自內心的尊重,無論大小事務,皆向她報備告知,從不越權擅做主張,在府中有着極高的聲望,就連沈君琰對他也是極爲敬重的。
見宛湘寧出來,秦管家帶着下人們齊齊下拜,以面君之禮待她。
這幅場景,在前世亦曾有過,只是當時的她對這羣烏合之衆的參拜嗤之以鼻,絲毫不曾重視一分。而到了如今,斗轉星移,同樣的場景,在她心裡卻蕩起了不一樣的漣漪。
宛湘寧上前兩步,將手一擡,讓他們免了禮。
看着眼前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龐,宛湘寧心內有些酸楚,又強壓下去,笑着與他們說了幾句話,雖不失架子,卻是和婉了許多。這也讓許多下人將原本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又歸了原位,原來傳言中刁鑽霸道的琅華公主竟是如此和藹親厚,看來傳言並不屬實,原本如臨大敵的面容也漸漸鬆懈了許多。
見宛湘寧將想說的話說完了,秦管家命其他人皆散去了,自己卻帶着兩個婆子、兩個丫鬟留了下來,對宛湘寧道:“公主,您自宮裡帶來的姑娘們金貴,想來只在公主近身服侍。因此,老奴挑了這兩個嬤嬤、兩個丫鬟送過來,在錦繡苑中做些粗使的活計,希望公主不要嫌棄她們手腳粗笨。”
宛湘寧擡眸看了看,那兩個婆子、兩個丫鬟皆是面容憨厚、身子硬朗之人,當下便笑道:“有勞官家費心了。”
宛湘寧離宮時,將曾在毓琇宮近身服侍的宮女們皆帶着走了,另蘇皇后還讓她將從小看着她長大的李嬤嬤、張嬤嬤一同帶着來了。這兩位嬤嬤雖是宮女出身,從前卻一直在蘇皇后身邊服侍,後來便做了宛湘寧的教導嬤嬤,自是從未做過粗活的。宛湘寧便將這四個新來的婆子、丫鬟交給了她們,讓她們叫她們一些服侍的規矩、禮儀。
秦管家見一切安排妥當,便躬身行禮告了辭,轉身剛要走,卻又被宛湘寧喊住了。他回過身來躬身聽她的吩咐,卻聽見她道:“我聽聞後園西北角的常青閣中住了一位姨娘,方纔她並未在行禮的人羣之中嗎?”
秦管家一怔,不曾想到宛湘寧竟這麼快便知曉了姨娘之事,回道:“回公主的話,杜姨娘幽居常青閣,有許久不曾外出了,且將軍格外恩准她不必去碧沅堂晨昏定省,因此大夥兒便很少去打擾她,也並未告知她該來公主院中拜見,還請公主恕罪。不然,老奴這就去常青閣告知她一聲,讓她來此拜見公主?”
宛湘寧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必了,只是方纔在花園中見到君宜,我倒是很喜歡他。日後,他若想來錦繡苑找我頑,你們也不要阻攔,只帶着他過來便是。”
秦管家有些詫異,但並未多言,只躬身應道:“是,老奴記下了。”
話雖如此說,杜姨娘還是得到了消息,便在用過午膳之後,帶着沈君宜一同到了錦繡苑來拜見宛湘寧。
宛湘寧本是要午睡的,聽說她帶着沈君宜到了,很是好奇,便讓瑾蘭將他們帶了進來。
那杜姨娘容貌倒是極美,膚色晶瑩,柔美如玉,高鼻雪膚,秋波連慧,仔細看去,隱隱透出淡淡的海藍之色,整個人出落得猶如曉露芙蓉,甚是惹人憐愛。她一見到宛湘寧,便帶着沈君宜拜了下去,連連道:“早間未曾帶小兒來拜見公主,是妾身的不是,還請公主千萬饒恕妾身之罪……”
宛湘寧笑着讓瑾蘭、瑾蕙將他們扶了起來,道:“不妨事的。我聽說你一向好靜,便沒有讓他們打擾你,不想,你竟頂着這大日頭親自來了。”
杜姨娘起身立在一旁,面色有些侷促。
倒是沈君宜,倚在孃親的懷中,眨着大眼睛看着宛湘寧,對着她甜甜笑了笑,脆生生道:“公主嫂嫂,原來你住在這裡呀……”
杜姨娘大驚,忙掩住沈君宜的小嘴,急急道:“不可對公主如此不尊重,知道嗎?”
宛湘寧又笑道:“無妨,他若願意喚我嫂嫂便喚罷。”
杜姨娘行禮道:“謝公主恩典。”
宛湘寧端詳了她一下,便問道:“你是北遼人士?怎麼會姓杜呢?”
杜姨娘遲疑了一下,低眸澀澀笑了笑,道:“妾身本是北遼人士,將軍嫌北遼的名兒不好念,又因他素愛杜若花,便隨便給妾身起了個漢名,叫杜若。後來進了府中,大夥兒並不曉得此事,只當妾身姓杜名若,便喚妾身杜姨娘了。”
宛湘寧點了點頭,又讓她在一旁坐了,與她說了一會兒話。
只是杜若行爲拘謹,並不多言,言語中亦過於謙卑,讓宛湘寧覺得甚是無趣,不過留了一會兒,便讓她帶着沈君宜回常青閣去歇着了。
待杜若母子走後,宛湘寧低眸忖了一會兒,轉頭看着沈君琰問道:“你說,沈將軍心內,可還是愛重她的?”
沈君琰一怔,蹙眉看着她,恍了一會兒,方道:“你因何有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