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儷寧?
宛湘寧眸子一沉。
和嬪見了,腦中念頭一轉,心生懼意,緊緊握住宛湘寧的手,輕呼道:“應該不是罷。”
宛湘寧用另一隻手覆在她的手上,寬慰地笑了笑,道:“我不過隨口問了一句,娘娘不要亂想纔是。”
和嬪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曉得,我是從不亂想的。”
這句話,宛湘寧自然相信,從和嬪入宮時她便曉得,這位和娘娘是最爲溫婉和善的,對於後宮的爭鬥一向不予過問,只一味在暢安宮裡過她自己的安生日子。
又與和嬪說了幾句閒話,宛湘寧便起身告了辭。出了長寧殿後,她並未走出暢安宮,又轉了個頭往雨漣閣的方向去了,便側眸對鬱青青道:“我們去看一看裴滿出雲罷。”
和嬪默然立於門前,看着她們的身影漸去漸遠,聽着宛佳寧與沈君宜在前院嬉鬧,再想起方纔宛湘寧那句毫無來由的問話,心裡竟有些沉甸甸的。
到了雨漣閣,宛湘寧也不命人通傳,直接讓瑾蘭、瑾蕙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裴滿出雲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上,看着她們走了過來,也不起身相迎,一雙碧藍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們緩緩走近,雙手在袖間緊握。
宛湘寧走過來,凝視了她一會兒,方淺淺笑道:“你不必緊張,我不過是過來看一看你罷了。”說罷,她便自己尋了椅子坐了,側眸看着鬱青青道:“這裡沒有旁人,你也坐罷。”
鬱青青卻沒宛湘寧這樣和善,一雙眸子緊盯着裴滿出雲,幾乎快要噴出火來,恨恨道:“將軍府待你不薄,你卻偏要如此來禍害我們!究竟是爲何緣由?!”
裴滿出雲看着她,輕輕一笑,並未應聲。
她的態度卻惹得鬱青青更怒,鬱青青直接走上前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恨聲道:“你這蛇蠍心腸的女人!我義父真是瞎了眼纔會娶了你!如今整個將軍府怕是都要保不住了!你可滿意了?!”
裴滿出雲面無表情,不懼不悲,只滿眼平淡地看着鬱青青,輕輕道:“姑娘不必如此憤怒,人在做天在看,有因纔會有果,曾經作惡纔會有如今的報應。”
鬱青青正在氣頭上,根本沒有聽懂她的言語,只以爲她是在挑釁,又恨恨地罵了幾句,可念着如今是在暢安宮,生怕會出甚麼亂子,倒也不敢亂來,只有重重地將她的手甩開,轉身在一旁坐了,恨恨地低着頭不願再看她。
宛湘寧卻將方纔的話聽進了心裡,含笑問道:“我倒是想知道,他從前做過甚麼惡?而如今,這又算是甚麼報應?”
裴滿出雲側眸看着她,微微一笑,卻不應聲。
宛湘寧見她並不想說,便也不強迫她,只輕聲又道:“我一向不喜歡勉強他人,你若不想說便罷了。只是,我今日過來,還有件旁的事情想問一問你,希望你據實已告。”
裴滿出雲擡眸看着她,輕輕點了點頭,道:“公主請講。”
宛湘寧道:“我前幾日得知,宮內除了你與清莬公主之外,另還有旁的北遼女子,你可知她的身份?”
裴滿出雲一怔,復又垂下了眸子,輕聲道:“不知。”
宛湘寧留心看着,見方纔她眸中閃出了一絲詫異,心裡便有數了,又輕笑着道:“你最好還是將所知的事情盡數說與我聽罷。你自己應該清楚,就算最終你陰謀得逞扳倒了將軍府,你也是扳不倒我的。我永遠都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這一點是不會變的。你害的我夫家家破人亡,你以爲我會善罷甘休嗎?如今我給你機會,你爲何不願自救呢?”
裴滿出雲一恍,面上仍沒有許多情緒,只淡淡道:“公主要殺要剮,妾身本就是逃不過的。況且,公主所問之事,妾身確不知情。妾身八年前便嫁入了將軍府,這八年來從未離開過一步,哪裡會知道宮裡的事情呢?”
宛湘寧見她執意不說,便也不再勉強,站起身來帶着鬱青青離開了雨瀲閣。
宛湘寧與鬱青青走到暢安宮前院,見宛佳寧與沈君宜跑累了正坐在臺階上說笑,便走過去對他們道:“你們每日在暢安宮裡頑,可覺得悶了?想不想隨姐姐去毓秀宮裡頑頑?”
宛佳寧一聽,眸子立刻亮了,拍手笑道:“好的呀,毓秀宮裡不僅有湘姐姐,還有清莬姐姐,可以同我們在一起頑。”
沈君宜在一旁嗤笑,道:“你分明不過是想去吃清莬公主宮裡的北遼點心罷了。”
宛佳寧面頰微微泛紅,嗔怪道:“你也覺得好吃罷,上次清莬姐姐送來的點心,你也吃了許多嘛。”
沈君宜臉頰微紅,轉過眸子不再看她,卻擡眸同宛湘寧說道:“公主嫂嫂,我要去同我娘說一聲。”
宛湘寧笑着道:“方纔我已經同你娘說好了,你直接隨我去便是了。”
就這樣,兩個小孩子蹦蹦跳跳地隨宛湘寧與鬱青青一同走出了暢安宮的大門。
裴滿出雲倚在門邊看見了,只微微低眸嘆了口氣,並沒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宛湘寧來時,只獨自乘了一乘軟轎,如今多了兩個孩子,便讓他們兩個在軟轎上坐了,自己則在旁邊同鬱青青一起步行。
邊走着,鬱青青問道:“你將這兩個孩子帶出來,可是有什麼旁的打算?”
宛湘寧輕輕一笑,應道:“的確是有的,只是還需要麻煩你,不知你可願助我?”
鬱青青一怔,輕咬下脣,緩緩道:“你是要相助將軍府,我自然願意同你一起。有甚麼需要我做的,你只管吩咐便是。”
宛湘寧聽了,稍稍湊近了一些,對她耳語了幾句。
到了毓琇宮,宛湘寧先讓兩個孩子歇息了一會兒,便帶着他們去了寄靈閣耶律清莬的寢殿中。耶律清莬愛玩愛鬧,待兩個孩子自然格外的好,吩咐興哥與淑哥去小廚房做了許多他們愛吃的糕點,又陪着他們頑笑了好一會子。
天色漸晚,天邊染上一抹霞光,映照着這座宮城,也爲它平添了幾分嫵媚。
裴滿出雲獨自立在窗邊,看着天色漸漸沉黑下來,腦中不停回想着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沈建勳已如她所願被投入了天牢,通敵叛國之罪已定,再過個幾日,只怕便要問斬了。驃騎將軍府雖還未抄家定罪,但相比也已經不遠了。這幾年來,日日夜夜期盼的一幕終於在此刻到來了,可她心裡,卻總覺得沉甸甸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悶痛,不知究竟是因何原因所致。
暗自思忖了好一會子,她方回過了心神,只覺得今夜這雨漣閣中清淨寂寞的很,再一想方記起沈君宜已被宛湘寧帶回毓琇宮裡去了。這冷冰冰的宮殿中,總是有種讓她絕望的壓抑,讓她忍不住想要逃離,卻終究無力逃脫,宛如她自己的命運一般。
又過了一會兒,待天色已然沉黑如墨,她轉身走進內室,將一身素衣換下,又取了件墨黑的斗篷將自己整個人裹得緊緊的,重重地嘆了口氣,方如下定決心一般走出了雨漣閣。
若是如今沈建勳正在她的身邊,也必然想象不到,在他枕邊伴了八年且育有一子的美妾竟然還有一身好功夫。將身子隱入黑夜的裴滿出雲,身輕如燕,足不沾塵地往天牢的方向去了,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便到了。
守衛天牢的侍衛正兩兩靠在一起打盹,裴滿出雲並未驚動任何人便偷得了鑰匙進了天牢裡面,循着那黝黑潮溼的走道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看着兩側牢房中已被折磨得毫無生意的犯人,心裡有一股懼意油然而生,走了好一會兒,方纔看見最裡側牢房中正安靜地倚牆而坐的沈建勳。
沈建勳是行伍出身,感覺自然比常人要靈敏許多,感覺到似乎有人走了過來,便睜開雙眸看了過來。
裴滿出雲將斗篷帽沿向後輕輕一扯,露出了一張俏臉,還有那雙碧藍的眸子。
沈建勳見了她,微微一怔,又復原如初,低垂下了眸子,輕聲道:“你來作甚麼?”
裴滿出雲緩緩上前兩步,輕輕應道:“妾身來看一看將軍。”
沈建勳又道:“我還有甚麼好看的?如今這樣,還不是拜你所賜?”
裴滿出雲輕輕一笑,嬌聲道:“將軍如今可想要殺死妾身?”
沈建勳應道:“殺你作甚?”
裴滿出雲一怔,輕咬下脣,問道:“妾身將將軍害得如此境地,難道不該殺嗎?”
沈建勳擡眸看了看她,復又垂下頭去,悶聲道:“不怨你,是我自己種下的因,釀成的果總是要自己來嘗的。我要殺你作甚麼?”
裴滿出雲一驚,不由失色,因怕驚呼出聲,只好用雙手將嘴掩住,一雙藍眸滿是不可思議,直勾勾地盯着沈建勳,問道:“你…你都…你都知道了?!”
沈建勳緩緩頷首,應道:“知道了。”說罷,他擡起頭來,看着裴滿出雲,又道:“我早就該知道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