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潤換好衣服,打扮了一番出來後,便隨着拓跋宏出了任城王府。馮府的宴席還沒結束,他們就坐上馬車,身後跟着侍衛,直奔馮府而去。
馬車廂寬敞。
松木的車廂,繪着各種花鳥爲背景,清雅生動別有韻味。坐位鋪着墨綠色的錦褥,寬大的靠墊放在一旁。
一股特製的薰香味兒,幽幽地散發着。
馮潤縮在車廂最靠裡的一角,離拓跋宏遠遠的。這使拓跋宏不滿:“大馮貴人,你就不能朝朕坐近點?”
馮潤略略挪了挪屁股,朝他坐近了一點點。
拓跋宏又再道:“再近點。”馮潤只得又再近點。拓跋宏還是不滿意,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地方:“坐到這兒來。”
馮潤沒動。
拓跋宏瞧了她一下。隨後他身子朝她挪近去,慢慢的,一點點地相逼近。馮潤渾身緊張,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在猛烈地撞擊着,臉紅耳赤,手足無措,一下一下往後退。
最後退到車廂角,無處可退。
拓跋宏把馮潤逼到車廂角,停下來。一隻手撐在車廂牆,胸膛緊貼着她,隨後用了肆無忌憚的目光,炙炙地看她。
“陛下——”馮潤戰戰兢兢:“你……你幹嘛?”
拓跋宏臉上帶着戲謔的表情,興致勃勃欣賞着她的窘相。他問:“朕又不是洪水猛獸,你怕什麼?”
“不是也差不多。”馮潤嘀嘀咕咕。
“你說什麼?”拓跋宏眉毛一挑:“說話跟蚊子哼哼似的,朕聽不清楚。”
馮潤身子一縮。聲音略略擡高了些,卻不敢把剛纔的話重複:“陛下是九五至尊的國君,不是洪水猛獸。”
拓跋宏問:“你怕朕?”
馮潤也沒否認,回答得飛快:“怕。”
“爲什麼?”拓跋宏又再問。
呸,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既然他如此問,馮潤也不怕說,估計說了拓跋宏也不會砍她的頭,大不了將陪寢一百次,升爲陪寢一千次。
當下馮潤背脊一挺,腦袋一昂。
視死如歸般的道:“你是九五至尊的國君,權力至高無上,你要殺死妾,如踩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你讓妾往東,妾不能往西,你要妾站着死,妾不能坐着死!”
拓跋宏望向她,似笑非笑:“說得你好像是小綿羊似的。”
馮潤巴眨着眼睛,很理直氣壯道:“妾就是小綿羊。”
拓跋宏終歸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聲帶着許些軟糯,有着沙沙的質感。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往馮潤腦袋瓜子一彈,邊笑邊道:“什麼小綿羊?壓根兒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又再道:“不過朕喜歡。”
馮潤不吭聲。
還好,拓跋宏沒有對她進一步的輕薄動作。
儘管如此,馮潤一顆心還是狂跳不停。她拼命地抿緊嘴脣,滿面通紅,那紅暈,從臉頰浸到脖子裡。
馬車到了馮府附近,停了下來。
衆人看到拓跋宏拉着馮潤的手,與她五指交纏十指緊扣,從大門緩緩走進來,頓時驚訝萬分。
更驚訝的是馮夙。
嚇得不輕,那表情,簡直就是白日撞到鬼。直驚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呈o型大張着,伸手指着馮潤,嘴脣哆嗦着。
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馮熙迎上前,一臉疑惑:“陛下和娘娘不是一直在側廳嗎?你們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拓跋宏微笑:“潤兒是有些悶,想周圍走走。朕就陪着她,到周圍走走,走着走着,無意中就走出府,到附近逛逛。”——“潤兒”這兩個字,叫得甚爲親熱。
馮潤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落到常姨娘耳中,卻是滿心喜悅,不覺眉開眼笑,有着揚眉吐氣的感覺。
馮夙嘴脣哆嗦了半天。
終於吐得出聲音來了:“二姐,你……你怎麼——”
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常姨娘就拍掉他指着馮潤的手指。嗔怪:“哎呀夙兒,今兒娘娘的身份不同往日,你怎麼還叫娘娘爲二姐呢?以前呢,娘娘是馮府的二小姐,因爲是庶出,很多人不放在眼裡。如今進了宮,是太皇太后和主上親封的貴人娘娘,身份地位自是跟以前不同了。按規矩,別說是你,就是你爹爹你大哥,還有馮府上下人,都得向娘娘行禮請安,道一句娘娘吉祥。”
目光一飄,落到不遠處的馮誕臉上。
她抿嘴一笑說:“大公子,你說是不是?”
馮誕看她一眼,眼神厭惡。
拓跋宏與馮誕素來親厚,馮潤出逃之事馮誕也知曉。他目光投向馮潤,話中有話:“娘娘是太皇太后和主上親封的貴人娘娘,身份地位是跟以前不同,望娘娘謹守宮規,不負皇恩,別做出有損馮家聲望之事。”
常姨娘咻咻嘴,很不高興道:“大公子言之過重,娘娘怎麼會做出有損馮家聲望之事來?”
馮誕冷笑一聲:“我不正是提醒娘娘嗎?想必娘娘心裡也有數。”
馮潤裝了沒聽到。對拓跋宏甜甜一笑:“陛下,天色不早了,宴席之後,我們就回宮吧。”
拓跋宏倒也配合,微笑:“好。”
馮清遠遠的站着。一張臉還紅腫,塗了厚厚的粉,勉強把臉上的手指痕掩蓋了。
她目光一動也不動看着拓跋宏。
此時拓跋宏的手還緊握着馮潤的手,五指交纏,十指緊扣。他微微垂下眼眸,視線落到馮潤臉上,嘴角略翹,笑意印在眉眼間。
馮清不覺意態悽然。
感到自己的一顆心,跌啊跌的,一直墮落,墮落,足不到地,像是摔到萬丈深淵。
長樂公主站在她身邊:“四妹,你的臉怎麼啦?”
馮清低頭,支支吾吾:“沒……沒什麼。剛纔臉上有一隻蚊子,拍得用力了些,結果……結果就成了這個樣子。”
長樂公主疑惑。
不過看到馮清不願意說,就沒問了。
那邊的馮夙,不時鬼鬼祟祟的伸長脖子朝馮潤張望,三番四次的要走上前問究竟。無奈馮潤聰明得很,知道他有此舉,因此身子緊緊貼着拓跋宏,寸步不離左右。
馮夙不敢上前,直恨得牙癢癢的。
好不容易逮到落依。
差她去問:“娘娘什麼時候還我一百兩銀子?”他全副家當都搜出來了,連賭本都不曾留。既然二姐沒逃出去,繼續回宮中做她的貴人娘娘,銀子總不能吞了去,得歸回原主吧?
沒一會兒落依過來給他回話:“主子說,銀子沒有,命有一條!有本事的話,你拿她的命去。”
馮夙氣得真跳腳。
卻也無奈。誰讓他有這麼一個缺德而又無賴之極的親姐姐呢?活該他倒黴,白白損了一百兩銀子。
夜裡,馮潤到宣光殿侍寢。
拓跋宏早已洗乾淨,躺在牀上等候她了。這一晚,對拓跋宏來說,是異常歡快的一晚;對馮潤來說,是異常難堪的一晚。
牀上那一抹紅色,閃瞎了倆人的眼睛。
馮潤張大嘴巴,不可置信。
正月晦日那天,她喝醉了,人事不知。拓跋宏給她擦身子,換衣服,後來他也承認了“朕將你怎麼樣了也是正常不過的事”。——她真的以爲,他將她怎麼樣了。哪裡知道,其實他並沒將她怎麼樣。
拓跋宏也想不到,這是馮潤的第一次。
她與高飛這麼曖昧,他以爲,兩人早已暗渡陳倉。
他誤會了她。
笑,不覺就揚上他的眉梢。“潤兒——”他抱緊了她,親暱地叫着她的小名,在她耳際旁輕聲細語:“你可聽過這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馮潤在他懷裡,無法掙扎掉,只好隨着他抱。素不知,此時她臉泛紅暈,春色撩人,羞羞答答,有說不出的妖俏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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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聽說過。”
拓跋宏問:“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馮潤道:“握着你的手,與你一起到老。”
拓跋宏道:“這話源於《詩經》‘邶風’裡的《擊鼓》篇,原句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士兵們在上戰場之前立下的誓約,一同奔赴沙場,無論生死都要在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情誼。”
馮潤“哦”了聲。
拓跋宏握着她的手。
凝視着她,眼神溫柔:“此刻朕握着你的手,代表着朕的真心放在你手中,與你的雙手交相執握,伴着你一起垂垂老去,無論生死,都要在一起。”
馮潤愣愣的看着。
這到底是他的真心,抑或,一時之興?
拓跋宏鬆開馮潤。起牀,拿出一個白色瓶子,取了一顆黑色的小藥丸,倒了小半碗水,遞到馮潤跟前。
溫聲道:“把這麝香丸吞服了吧。”
“這是什麼?”馮潤一臉警惕:“不會是毒藥吧?”
拓跋宏無奈的看她,輕聲道:“忘了剛纔朕跟你說的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朕的心願。”
馮潤不肯接:“那你告訴我,爲什麼要讓我吞服麝香丸?”
拓跋宏拿她沒折,只得道:“麝香丸可以避孕,吞服後就不會有孩子。”
“真的?”馮潤繃緊的神經終於鬆下來。眉開眼笑接過麝香丸,和着小半碗水,一口的吞服下去。
只要不懷上孩子,什麼都好說。
不就是陪寢一百次嗎?馮潤想,估摸,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反正,已有了第一次,一百次,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