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清紫漲了一張臉。
臉上優雅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了。“嗖”的一聲站起來,冷笑:“二姐,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到底誰是涸藩裡的老鼠,誰是糧倉中的老鼠,你自個兒心中有數。”
馮潤也沒生氣,笑了起來:“無論涸藩裡的老鼠還是糧倉中的老鼠,都是老鼠是不是?我再無知,也懂得老鼠不是什麼好東西,諺語的話,‘一隻老鼠壞了一鍋湯’,‘老鼠留不住隔夜糧’,‘老鼠看倉,看得精光’,‘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還知道‘膽小如鼠,鼠目寸光,賊眉鼠眼’;對了,還有‘小老鼠死光,大老鼠驚慌’。——五妹,既然你我都是老鼠,那你言下之意,我們的爹爹,則是一隻大老鼠羅?五妹,我倒是好奇,那大哥呢,他是什麼老鼠?是在涸藩里老鼠吃髒東西的老鼠,還是在糧倉中偷吃人家糧食的老鼠?”
馮清不過是打了比方來譏諷馮潤。
讓她認命,老老實實呆在這兒老想。沒想到,馮清打蛇隨棍上,伶牙俐齒的回懟她,直把她嗆得啞口無言,不禁就有些惱羞成怒起來。
好不容易壓下心頭上燃燒着的熊熊憤怒火焰。
轉換別的話題,笑着:“二姐離開宮中快有大半年了吧?想必宮中的事你一無所知——”
馮潤打斷她:“我不關心。”
馮清纔不管她關心不關心,繼續說下去:“高嬪最近升爲夫人了,她又再爲主上懷上了孩兒,主上開心得不了,對她極是寵愛,估摸過不了久,會升到貴人。袁嬪和羅夫人也有喜了,別人都說,自從你離開後,宮中就喜事連連了,可見你是一個不吉利之人。”
別人?
馮潤想問,這個“別人”是誰?是太皇太后?抑或,是拓跋宏?還是馮清她自己?
到底,沒問。
馮清抿嘴一笑:“對了二姐,年前主上又迎娶了幾位嬪妃,那些嬪妃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知書達禮,能歌善舞,溫柔賢惠。特別是鄭充華和趙充華,二姐,倆人的相貌比起你剛進宮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難得的是,還精通琴棋書畫,主上對她們寵愛之極,堪比當年二姐在宮中之時。”
馮清瞄了瞄馮潤。
看她臉無表情,沒有任何反應。
馮清心中不甘,又再道:“前些日子我進宮去的時候,太皇太后跟我說了,到了秋天的時候,選一個黃道吉日,讓我也進宮去侍候主上。太皇太后說,三姐沒了,二姐又不中用完全是廢人一個了,我們馮府的希望全落到我身上了。這使我惶恐得很,還真擔心,我會辜負了太皇太后對我的期望。”說惶恐,其實神情得瑟得很,一副耀武揚威之態。
馮潤心中惱怒。
臉上卻也不動聲色,淡淡道:“那恭喜五妹了,你終於得以心想事成。”看了馮清一眼,語氣沒多大的起伏:“五妹,你顯擺完了吧?那你就可以滾了,到底我是一個不吉利之人,你在這兒久了會沾了黴氣。”
“二姐——”馮清笑問:“你是嫉妒我麼?”
“這話還是等你真正進了宮,成爲六宮之宮再說。”馮潤聳聳肩:“如今說‘嫉妒’兩個字,還是言之過早,誰知道是真是假,抑或,這只是南柯一夢?”
馮清漲紅了臉。
還沒來得及說話,籠子裡的鸚鵡冷不防咬牙切齒罵:“馮清是個該千刀萬刮下油鍋再種到鹽水缸裡的東西,狗見狗咬,驢見驢踢,豬見豬踩!可惡可憎,人見人恨,臭氣熏天!”
正在喂鸚鵡吃稻穀的蘭香一個驚悚,手中的盆子“啷咣”掉到地上,稻穀撒了一地。
鸚鵡不高興了。
又再罵:“馮清是個該千刀萬刮下油鍋再種到鹽水缸裡的東西,狗見狗咬,驢見驢踢,豬見豬踩!可惡可憎,人見人恨,臭氣熏天!”——這鸚鵡,倒是學以致用,孺子可教也。
馮潤心情再不好,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直笑得前仰後合,幾乎沒趴到地上去。
馮清被這些粗俗惡毒的話罵懵了。一張小臉兒紅了又白,白了又青,低聲罵了句:“小人!不要臉!”
馮潤知道馮清誤會,誤會這些話是她平日裡教鸚鵡的,不過也不分辨,讓她誤會好了。邊笑邊回她:“你是君子,你要臉?五妹,別以爲自己有多高尚,跟我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一樣的齷齪無恥。”
馮清氣得渾身發顫,說不出話來。
不想在這個地方再呆下去,更不想再繼續跟馮潤面對。反正,她要說的話也說了,再不離開,會瘋掉的。
馮清匆匆的離去。
走得太急,剛到門口,差點兒跟從外面衝進來的一個人撞個滿懷。還好那人耳聰目明,躲閃得快,看到是馮清,驚詫:“咦?五姐,你怎麼也到西廂來了?是來看二姐麼?什麼時候來的?”
馮清沒理她,鐵青着一張臉離開了。
是馮令華。她莫名其妙:“五姐怎麼啦?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
馮潤還沒答,鸚鵡已道:“小人!不要臉!”馮潤好不容易纔止住了笑聲,一聽鸚鵡這一說,又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馮令華跑到馮潤跟前,歪着頭瞧她。
拍手笑着道:“二姐,他們都說你病得很重,差點兒死了,害得我難過得不得了,又不能跑來看你,府裡離這兒太遠了,爹爹和大哥都不給我來。我只能天天跪拜佛祖,保佑你的病快到好起來,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嘻嘻,佛祖定是聽到我的祈禱了,你的身體好了起來。”
馮潤道:“還沒完全好呢,還在吃藥中,沒養個三五年光景,好不了。”
馮令華又再瞧瞧她。
口沒遮攔:“是了,你的臉色還很白,白得跟透明似的,一看就知道是病人。”隨即高興起來,又再一拍手道:“只要病能治好就行,不就是三五年光景麼,一轉眼,時間就過去了。”
馮令華是馮潤的七妹。
馮潤還有一個六妹馮婷,一個八妹馮季華。如果馮潤沒猜錯的話,馮清進宮之後,再過一兩年,也輪到馮令華進宮去。
估計到時候馮令華生的兒子,會繼承皇位。
儘管如今已有了太子,再過一兩年,也許拓跋宏會有更多的兒子。但,那又如何?沒有太皇太后想不出來的法子,只要她想做的事,沒有辦不成的。
馮潤之所以沒考慮馮婷,是因爲馮婷身體弱,三頭兩日病倒。
最重要的是,馮婷木納,懦弱怕事,任人欺辱。就連那些下人,背地裡也取笑她,說她像個木頭人一般,戳一針也不知“哎喲”一聲。這樣的性子,哪裡適合在險象環生的後宮中生存?太皇太后正眼也不會瞅一下。
八妹馮季華的年齡太小,還不到四歲。就是要她進宮,也是十年後的事了,太遙遠。
——這些,也只是馮潤的猜測而已。
馮令華在西廂沒坐多久,話都沒能說上兩句,便有人過來促,說要回去了。馮令華悻悻然,只能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走了。
從頭到尾,馮熙和馮誕都沒進來看一下馮潤。
常姨娘打點祭奠祖先的繁瑣事,跑上跑下,忙得兩腳不着地。直到快離開宗廟,才能抽空跑到西廂一會兒,看到馮潤氣色挺不錯,便離開了。
馮夙這小子,衆人走光了,才鬼頭鬼腦溜過來。
張望了一下:“遠公子呢?”
說曹操,曹操到。遠方捧了一碗剛熬好的藥,自西廂左側小門過來,笑問:“找我有事?”
馮夙鬼鬼祟祟瞄了馮潤一眼,走近遠方,湊近他的耳際旁壓低聲音說:“遠公子,你有沒有一種吃了就發情的藥?”
不想馮潤聽到了,喝問:“馮夙,你要這種藥幹什麼?又想幹什麼壞事?”
“什麼壞事?”馮夙撓撓頭,一邊巴眨着眼睛回嘴:“只要不殺人不放火不打劫不搶錢,其它的通通不是壞事!”
馮潤懶得理他。
昨晚睡得太晚,今早一大早就被吵醒,睡眠嚴重不足,一顆頭隱隱作痛,眼皮幾乎要撐不開。自遠方手中接過藥碗,“咕嚕咕嚕”的喝了。
剛喝完後打着呵欠,回房睡覺去。
隔了一日,馮令華又到來了,是到宗廟罰跪來了。
原來初二的時候,馮府女眷地長樂公主的帶領下,到宮中去給太皇太后請安和拜年,馮令華也去了。
剛巧拓跋宏也在。
馮令華哪裡知道馮潤離后皇宮的內幕?還以爲真的是回家養病。因此興沖沖的跟拓跋宏說,二姐的病已醫治得差不多,身體恢復得挺好,然後問拓跋宏,什麼時候接二姐回宮?
拓跋宏沒有回答,面無表情不言不語。
倒是太皇太后淡淡的回答了,說皇宮豈是任人隨便出入的?
馮令華懵了,二姐不是別人啊,是主上的貴人啊,病好了不就是能回來了?馮令華甚至還大着膽兒問拓跋宏,是不是忘記了二姐?以前你那樣寵愛她,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拓跋宏像沒有聽到,從始到終都是面無表情,沉默着。而太皇太后,一張臉略略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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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長樂公主把話題轉開。
但氣氛不覺就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