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濛濛細雨中,我趕到近處和遠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碼頭,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朦朧,彷彿置身夢中,也彷彿置身在充斥着妖魔與騎士的中世紀探險營地。
船頭,穿着短襖的壯漢用當地的語言大喊一聲,用力揮舞着手臂,讓人們趕緊上船。我揹着行囊,踏着溼潤的塌板,從碼頭走上晃晃悠悠的木船。
船上的人不多,總共才十幾個人,讓人覺得這麼龐大的船隻裝這麼點人,似乎有點浪費。
船長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況,下令開船。隨着咯吱咯吱的聲響,上方的白色帆布被狂風撐得鼓鼓的,船在浪濤的助威下駛離碼頭,行駛的速度甚至超過普通的機械船。
小島漸漸從視線裡消失,一條船,加上十幾個人,被霧氣和海水徹底包圍。我覺得甲板上過於寒冷,轉身進入地下船艙。
在黃色的燈光下,幾個男人圍着一個破舊的桌子喝酒,說着那些我聽不懂的語言,婦女和孩子聚在一起,將蔬菜洗的乾乾淨淨。我在另一個角落找到一個乾淨的椅子坐下,儘量不讓旁邊桌子上厚厚的灰塵弄髒我的衣服。而我的進入,似乎並沒有引起他們過多的好奇。
我從包裡取出一本封面有些破碎的《理想國》,輕輕拂去桌子上的塵埃,將書本攤開,翻到我昨天看的那一頁。
這是在整理馨雨的房間的時候找到的,它被放在枕頭下,雖然有些破舊,但被書頁很是平整,果然是馨雨的風格。當時我拿起它的時候,甚至還感到書本帶有一絲溫暖,讓我在惆悵中覺得親切。
我原本並不知道馨雨對古代哲學家的東西感興趣,感嘆之餘,將《理想國》帶在身邊,有空的時候就翻上幾頁。《理想國》裡面的東西,有不少讓人覺得幼稚,而偏偏,吸引我讀下去的,正是這些幼稚的幻想。
咚!船身受到猛烈地撞擊,孩子們忍不住歡呼起來。經歷了長達兩個小時的行駛之後,船終於靠岸了。
走出船艙,發現外面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和那個小島的氣候完全不同。我的視線馬上被遠處的藍色小山所吸引:彷彿是一顆藍色的巨大寶石,被鑲嵌在龐大的黑色底座上。
一瞬間,我的心情變得十分輕快,我堅信,我能在這裡找到馨雨。
附近的這些小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旅館的上方,都豎着一個巨大的白色十字,很容易就找到。這些旅館,原本是讓附近其他的小島的居民暫住的,並沒想到會迎來我這個千里之外的來客。
島中央的山上沒有任何房屋,滿山都是純淨的藍色,而山腳下零零散散地布落着一些人家。花半天時間將小島轉一圈,發現全島只有三個小旅館。我走進環境最爲清雅的那個旅館,什麼話都不用說,把錢幣交給門口的一個小女孩。她帶着我走向一個房間,同樣,什麼話都不說。
我忽然注意到有一個房間的窗戶面向大海,於是停在這個房間門口,向小女孩示意我要這個房間,同時從皮夾子裡拿出更多的錢。
小女孩搖搖頭,推着我往前面走。沒辦法,我最終得到一個靠近中心花園的房間。
房間的陳設很樸素,看不到任何現代化的設備,沒有電燈,更不用提音響。既然無法欣賞音樂,我只能一邊聽着周圍的海濤的聲音,一邊將自己的東西從旅行包裡拿出來。
窗口很大,可以將花園裡的美景盡收眼底:花園裡種着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樹木,都沒有刻意修剪過,有點繁雜卻很自然,陽光如瀑布般傾斜而下,將整個花園照得亮堂堂的,就連花園旁邊晾着的白色被單都顯得充滿詩意。
中央花園裡有幾條小道,將四周的房間聯繫起來。我對面的房間就是那個另一個窗口面朝大海的房間。透過花園裡的樹木,再透過那個散逸着海水涼爽氣息的房間,我能從那個窗口看到無邊無際的大海。
正當我看得出神,忽然那個房間裡出現一個女人,走向靠海的窗戶,背對着我將窗戶關閉。
馨雨!我的大腦神經猛地跳動,頓時讓自己頭頂覺得一陣疼痛。
她轉過身,來關閉靠近花園的窗戶。果然是馨雨!我的心臟忽然加速跳動,震撼的激動感讓我手足無措。
馨雨並沒有看到我。花園裡繁密而高大的灌木,巧妙地掩護着我。
可能是憑着女人的直覺,她沒有立刻關窗,把雙手放在窗扇上,眼睛向花園裡張望。
不知是本能還是條件反射,我立刻縮下身子,躲到窗口的牆壁下面。
爲什麼我不想被她看見?我反覆問自己,但是得不到答案。
三個月以來,我一直在追逐着渺茫的目標,漸漸地對自己都失去信心。當我快要放棄的時候,這個目標卻如同上帝降臨般出現在我面前。這種強烈的變化,使我的心理沒辦法立刻作出調整。也許就是這樣吧,我安慰着自己。
當我再次站起身子,對面的窗戶已經被關閉,連馨雨的影子都沒有。有一瞬間,我懷疑剛纔看到的,是自己的幻覺。
她就在我的對面……想到這裡,我表面平靜,但心裡激動不已。猶如深山中的老獵人,埋伏在期待已久的目標附近,滄桑的臉上滿是沉竣,唯獨他扣着扳機的手指在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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