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彈什麼?”秦琴向座位旁邊讓了讓,溫和地問方永泰。
“老師,我有一個要求。”他沒有立刻彈琴,卻得寸進尺地靠近秦琴說話。
秦琴呆呆地看着他,有些驚訝,嘴裡微微凸出一個“嗯?”
“我想和老師四手連彈,可以嗎?”方永泰邪邪地一笑,把身子挪了挪,“就那首《莫扎特D大調雙鋼琴奏鳴曲》。”
“當然可以。不過難度有點大。”秦琴回頭望我一眼,翻開琴譜,把手柔柔地放在琴鍵上。
方永泰回頭對我露出得意的表情,開始彈奏。這傢伙,看不出來,鋼琴的水平也不差。秦琴遷就着方永泰的節奏,各自負責自己的區域,整個曲子還算協調。
彈了兩段,方永泰忽然把手伸到左邊,按下不屬於他的那個琴鍵,秦琴沒有防備,冷不丁就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背上。
整個曲子嘎然而止,方永泰伸手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滿臉的無辜模樣,“不好意思,彈錯了。”
秦琴沒有意識到方永泰是故意的,善意地諒解他,“這個同學水平已經比較高,應該鼓勵一下。”
吳可然帶頭鼓掌,校長也跟着鼓掌,於是全班都對着方永泰鼓掌,方永泰裝出靦腆的笑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秦琴的手,果然是又滑又柔軟。林天,我真是羨慕你啊。”方永泰挨着我,微微閉上眼睛,做出陶醉的模樣。
我抓住他的食指,微微用力,他的手指關節發出格格的聲音,立刻讓他疼地緊閉眼睛,同時又不敢叫出聲來。
“還有同學想要上來彈奏鋼琴的嗎?”秦琴掃視着聽衆席,問道。
底下沒有人迴應秦琴的詢問。
秦琴把目光凝聚到我身上,“林天,聽說你的鋼琴很好,爲什麼不找這個機會表現一下呢?”她拋給我一個鼓勵的笑容,藏着幾分期待。
我無奈地從座位上站起,走上前,坐到秦琴身邊。
“我們也四手連彈,好不好?”秦琴笑面如花,令人無法抗拒。
“哪一首,你選吧。”秦琴取下琴譜,遞到我面前。秦琴是個不善於僞裝的人,感情和心情都很單純。從臺下的那些表情裡我知道,大多數同學都隱隱覺察出,她是不是對我太過熱情一點?
“《舒伯特F小調幻想曲四手連彈》,譜子就不用了。”我合起譜子,放到鋼琴上。
我們互相對視一眼,開始彈奏曲子。
四手連彈,除了考驗鋼琴技巧,同時也是對兩人默契配合的考驗。我曾看過秦琴好幾次的彈琴,深知她彈琴的習慣,也能瞭解她對曲子的感受。
舒伯特年輕的時候家裡經常高朋滿座,所以他寫了大量的鋼琴二重奏,即四手連彈的作品。他創作鋼琴二重奏,往往故意寫一些音符,使演奏者的手彼此交叉。彈琴時,他通常邀請某位面貌姣好的婦女演奏者同他一起演奏他的作品,乘機與她的手短暫接觸。
此時,秦琴那雙潔白的手掌在我面前來回移動,撥動我心裡的一絲絲感觸。我漸漸感悟到,這幾個月來,我忽視了她,欠了她很多。
我們偶爾碰到對方的手,慢慢地找到了心領神會的感覺。最後一個尾音結束,我和秦琴同時忍不住鬆口氣,望着對方,忍不住莞爾一笑。
校長滿意地鼓掌,接着是一片響亮的掌聲。
我這才發現,秦琴的臉上,滿是幸福的神色。而她眼睛裡閃爍的光彩,是我們在慕尼黑熱戀的時候,我所熟悉的光彩。我感覺到,我對秦琴的感情,一霎那間再次重燃起來。
“還有誰願意上來彈琴?”秦琴容光煥發,笑着問學生們。
“我想來試試。”吳可然猛地站起,走向我們。
我起身讓出座位,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吳可然卻拉住我,對秦琴說:“我想和林天一起彈琴。”
秦琴不解地望着吳可然,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可以嗎?”吳可然盯着秦琴,語氣裡有一絲威脅的意味。
“當然可以。”秦琴從座位上站起,靠到窗口旁。清澈的陽光撫摸着秦琴的輪廓,讓她顯得更美。
吳可然坐到鋼琴椅上,“林天,我也想試試四手連彈,還是剛纔那首曲子,《舒伯特F小調幻想曲四手連彈》,只要來兩段就可以。”
她冷竣的臉色,讓人從中感受到一種異乎尋常的堅定。她似乎是在生氣。
我悄悄嘆氣,坐了下來,彈起《藍色多瑙河》。
“你剛纔彈的真好呀。”吳可然一邊彈琴,一邊壓低聲音與我談話。口氣裡,彷彿有一種諷刺和不屑。
“隨便彈彈而已,你也不差。”我彈着琴,轉頭對吳可然笑笑,同時瞄一眼窗口的秦琴。
“你還敢說,你和秦琴沒有關係?”吳可然甩一眼那邊的秦琴,瞪着我。
噔……我的右手小拇指彈錯一個音,所幸只是一個小音節,除非是很細心的人,否則聽不出差別。
“你的心亂了。”吳可然將自己的那部分彈完,把手掌從琴鍵上高高地舉起。
我怔怔地望着她,不知該說什麼。
“我們是朋友,你不該對我撒謊。我還是覺得,你和秦琴不是我想象中的關係。”她輕輕說完這句話,起身走回聽衆席。
我也不欲解釋,跟着她回到聽衆席。我們兩個的神色,都不怎麼歡快。秦琴感覺出一些什麼,但知道自己是在上課,勉強做出一個微笑,“我們班級的同學果然多才多藝,鋼琴也彈的那麼好。還有三分鐘就下課了,大家整理一下,回自己教室吧。”
“接下來就是吃飯時間了,不用回教室。”前排的一個男生忽然說道。
“哦,對,那下課吧。”秦琴的神情有點恍惚,匆匆宣佈下課。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