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來,條件反射地拿起枕邊的手機。卻突然想起秦琴今天不想讓我送。
這是女孩的一種自我保護,當她敏感地意識到某些事情正在偏離正常軌道的時候,她會要求離開,找一個靜靜的地方,找一個靜靜的時間,獨自思索。
而男人不同,他們順其自然或者懶惰地任憑事情以某種趨勢發展下去,可能直到最後纔會發現事情錯的太離譜。
也許我們之間應該靜一靜。這不能怪秦琴。
我躺在牀上,聽門外馨雨跳健美操的聲音,變得有些昏昏欲睡。這個長達三個月的慕尼黑之夢,有點冗長,讓我的頭有點沉。
馨雨敲門,然後還沒等我回答就將門打開,“你送莉莎去幼兒園,我去上班了。”她總是這樣,所謂的禮貌在她這裡,僅僅是一種形式。但我喜歡她這種性格,對她既不厭倦也不厭煩。
沒有了秦琴,車子上的莉莎沒有那麼吵鬧,依然是那個馨雨嚴加管教下的乖巧女孩。
“爸爸!是秦琴阿姨!”莉莎猶如發現新口味的冰激凌,激動地叫起來。
秦琴走在前面,頭髮隨着腳步而微微顫動。我似乎看到一種剛毅隱藏在她身體之內。
我踩下油門,快速從秦琴身邊開過。
莉莎回頭看着被甩在車後的秦琴,不斷叫我停車。
“不要吵!乖乖坐好!”我大聲訓斥莉莎,嚇得她滿臉委屈,坐在後面不再吭聲。
透過後視鏡,我看到秦琴正望着我的車,但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遠,心裡猶如被撒上細碎的玻璃屑,沒有流血,可是很難受。
將悶悶不樂的莉莎送至幼兒園,接着一個人去喝悶酒,再無心情享受慕尼黑的閒適。
當感情積累到一定程度,它就會超越理智,進而控制思想,人類痛苦的本源往往來源於此。對秦琴的感情,已經越過“一點點喜歡”的程度,已經具備深陷其中的危險。
能夠意識到這一點,我還是值得慶幸,至少說明我的理智尚未全部消失。只是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如果她知道我的身份……
我長長地嘆口氣,繼續喝酒。互相喜歡到忘記對方的身份,這無疑是瘋狂的感情。我從不指望自己能有驚天動地的情感經歷,秦琴太普通,而我太冷靜。
愛情是需要溫柔來助燃的,我的燃料明顯不夠。
我怕自己喝醉,在適當的時刻制止自己。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於是步行遊走在慕尼黑,就同剛來這裡的遊人一樣。
一個來自香港的旅遊團不緊不慢地走在我前面,好奇地觀賞着慕尼黑的景色,其中有不少和秦琴年紀相仿,樣貌也相仿的女孩,連喜悅的表情都差不多。
算起來,秦琴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我偏偏被她的樸實無華吸引了。
我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前面的那羣女孩紛紛回頭,以爲我是她們的同伴,但很快發現不是,於是慢慢走遠。
“林天……”手機裡秦琴的聲音有點猶豫,我屏住呼吸聽她說話。
“傍晚來學校接我吧。”說完,她立刻掛斷電話。
我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歡呼雀躍?默默無言?抑或痛心疾首?
惡魔之門向我開啓,我沒敢立刻塌進去,只是看到裡面的天空很藍,很有誘惑力。
傍晚我很早便到學校的門口去等她,接着故作鎮靜地開車駛向幼兒園。
秦琴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窗外,她沉默的時候,總是這個姿勢。
到了幼兒園,莉莎看到秦琴也在車上,興高采烈地上車,先是親吻我,然後拉着秦琴的手說個不停。莉莎將早晨的不快一掃而空,她和她母親一樣,都善於忘記,只不過莉莎是單純的健忘,而馨雨是刻意的隱藏。
“林天,今天來我家吃飯好嗎?”快到第四大街的時候,秦琴忽然提出這個邀請。
“好。”我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她。
到達馨雨家門口,將莉莎放下車,讓她轉告馨雨我在秦琴家吃飯,接着,我懷着有點不安的心情進入秦琴的公寓。
“我去做飯,你在這裡稍等。”她替我打開電視機,進入廚房,把我當成普通的客人對待。
我立刻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張白色的明信片,出於帶有一絲卑劣的好奇,我拿起這張明信片,放到眼前觀看。
這是一張來自中國的明信片,背面的圖案是中國的長城。收信的地址是秦琴的學校,應該是昨天收到的。
“近日可能會來德國。從彩妮那裡聽說你要去漢堡演出,預祝成功。”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感到一種親切。是男子的筆跡。
孫祧。旁邊的署名果然是一個男人的名字。我已經猜到這人是誰。可能是出於某種主觀感情,我覺得這名字有點熟。
我明白這張明信片爲什麼會“大意”地放在這裡,當然也明白她爲什麼邀請我來她家吃飯。原因全在這張簡單的明信片上。
秦琴的那點心計,難道我會猜不出?
我將明信片放回原來的地方,位置和角度都和拿起來之前一樣。
然後我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看着電視。
秦琴從廚房裡走出來,將幾盤菜放到餐桌上,並偷偷地朝茶几上的明信片張望一眼。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
這傻丫頭,總算還是個誠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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