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的意思難道是,這個就是幫助破案的沐春醫生?”保安一副有眼不識泰山的樣子,連忙對着沐春點頭哈腰。
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因爲沐春這會正盯着對面的量子店鋪看個不停呢,完全沒有聽見吳芳梅和保安在說些什麼。
“阿婆,這個店就是你說的老湯去看腳的那個店吧。”
沐春問道。
吳芳梅連連點頭,“就是這個,裡面的專家很厲害的,而且啊病人聽完她說的話都能特別高興呢。”
“好厲害,我也想去看看。”沐春說歸說,腳步卻往相反的方向移動。
離開超市附近之後,沐春走到潘小青身邊,試探着說道:“你不要採訪我了,你要不然去採訪一下量子細胞養生館好了,剛纔吳阿婆的話你也都聽見了。”
“我要採訪的是醫生,或者專業的健康專......”潘小青說到一半,回頭朝向那家店望了一眼,隨後對沐春和楚思思說,“要不然,你們先回去吧,我就不去醫院了。”
“好啊好啊,我和思思兩個人回去就可以了,我也是這個意思。”
看到沐春一副古里古怪的表情,潘小青翻了個白眼,心想,‘這醫生還真的不太好採訪,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定義他的性格,人設古怪,不像很正義,但又說不清楚的感覺,管他呢,反正突然之間潘小青好像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了。
肯定不是和流雲一樣去醫院看病做檢查,她要的是好的文章,一個能讓傳統專欄好起來的文章。’
就在這時Grace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潘小青一陣噁心,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Grace又是一番催促,主要集中在是不是有去看奇葩對決,有沒有了解下那位很火的療愈師。
最讓潘小青受不了的是,Grace竟然還對潘小青說,建議你去採訪一下那位療愈師,也許你的專欄人氣會好一點,還是要——與時俱進啊。
永遠是一樣的話,說來說去就是她比任何人都懂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潘小青卻不知道要怎麼懟這樣的人,她默默忍受着,胃裡卻是一陣陣噁心。
然後,她朝着這家名爲量子細胞養生館的店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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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醫院後,沐春先去了兩樓找齊榕,詢問了郝仙的病情,齊榕告訴沐春,她也有過阿爾茨海默症的懷疑,只是要讓老太太做檢查並且告訴她真實情況,稍微有些困難。
“其實我們做醫生的實話實說是沒有問題的。”齊榕說。
“話雖如此,畢竟人都有感情。”
“我沒有沐春醫生想的那麼多,如果郝仙再來我這裡看病,我會直接告訴她,有必要進行相關檢查,因爲阿爾茨海默症病程雖然很長,但是每個人的發展情況不同,另外她要是還有一些其他疾病那就更嚴重一些,老年人的身體,今天看起來就一點點症狀,一週以後可能就問題很嚴重。”
齊榕的話句句在理,沐春則是連連點頭。
“如果她來我這裡的話,我也會建議到內科做進一步檢查。”
沐春說到一半,劉田田氣喘吁吁跑了過來,“沐春,沐春醫生,不好了,趙萍還是趙敏,又,又來了。”
劉田田一邊說,一邊彎下腰壓着膝蓋,看起來一臉恐懼。
“走,在急診嗎?”沐春問。
劉田田一邊帶路,一邊疑惑道:“沐春醫生啊,爲什麼這個趙小姐總是到我們社區醫院來啊,她都快生了吧,怎麼說也該到婦產科醫院去檢查,爲什麼總是到這裡來呢?”
劉田田這個問題問的不錯,沐春猜測,趙萍每一次都來花園橋社區衛生中心的原因可能因爲,她在這裡第一次辨別清楚趙敏和趙萍是兩個人。
所以當混亂髮生的時候,她的潛意識的就會將她帶來這裡。
但這僅僅是一個方面,從另一面來說,也可能是趙萍想要在這裡找到真實的自己。
推開門進入急症室的時候,沐春的神色比窗外的陰天更爲凝重。
趙萍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好,沐春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應該是趙萍,當然這是指趙萍的人格此刻在趙敏的身上。
所以,沐春是這樣和她說話的,“趙萍,我是沐春醫生,你看起來臉色很差,沒有好好吃飯嗎?”
彭言站在一旁,沐春發現,這還是第一次趙萍急診進醫院的時候彭言正好也在。
他沒時間多問來醫院之前在家中發生了一些什麼,因爲趙萍的狀態實在太糟糕了。
方明和江洪都在,方明的建議是轉院,江洪表示同意。
“本來就是要去大醫院的,但是她說什麼都不願意,我說我把醫生請回家給她看看,她也不願意。”
彭言的眼眶很紅,這話怎麼聽都像是真的。
劉田田在一旁鄙視地看了一眼彭言,在她看來,彭言這種渣男也沒誰了。
“她是來找我的。”沐春說。
急診室裡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儀器的聲音。
“誰來找你?”彭言問道,恐懼從他雙眼爬到肩膀,一直爬到他顫抖的雙腿。
“趙敏!”
沐春回答完之後,彭言伸手擦掉了額頭上的汗。
“你想做回自己就做回自己,不要恐懼。”沐春緩緩說道。
趙萍搖着頭。
沐春又說:“放過你的妹妹,趙萍,你聽我說,放過你的妹妹。”
“是不是這就是中邪啊?”江洪在婦產科時間久了,孕婦有時候神志不清就會出現一些中邪一樣的症狀。
方明搖搖頭,輕聲說道:“要說邪,沐春更邪。”
趙萍仍然搖頭,嘴脣蒼白開裂,雙眼凹陷,再不治療,沐春擔心不僅孩子會受不了,就連她自己都可能支撐不了太久。
趙萍突然用了很大的力氣抓住沐春的手腕,“我不要孩子,不要那個孩子。”
沐春需要判斷這句話是出自趙敏還是趙萍。
他曾經讓趙萍繼續留在趙敏的身體中,因爲那時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但是現在究竟該留下哪一個人格,沐春正在快速分析。
而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孕婦,每一句話都在改變着沐春的思緒。
沐春需要分析一切,然後作出決定。
他先讓趙敏答應輸入一些營養劑,趙敏點了點頭,這一點讓沐春懸着的心放鬆了很多。
沐春面前的第一個問題是,她到底想要成爲誰。
這件事情是姐妹兩人之間的事還是一定需要加入彭言。
沐春發現,在趙敏的人格角度,這件事情是牽扯彭言的,站在趙萍的角度,這件事情和彭言也有關聯。
然而,最難的一點是彭言又不是關鍵。
突然,沐春明白了這件事情最大的困難在於:趙萍想要將人格還給趙敏,而趙敏不想要趙萍完全消失。
但是趙敏又無法完全變成趙萍。
她變成趙萍一段時間以後就會出現新的狀況,時而穩定,時而混亂,這種穩定的時間恐怕只有一到兩個月。
雖然有些人的人格能夠保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久,但是趙敏和趙萍卻一直在相互謙讓,相互成全。
沐春甚至想到如何讓兩個人格同時活在一個的生命中,但是這一點沐春根本做不到,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這對姐妹彼此愛着對方,誰都不想讓對方消失。
“不要讓趙萍死,醫生,孩子可以不要。”
“好,不要。”
沐春的回答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我們讓姐姐活過來吧,好不好,趙敏。”
沐春冒了很大的風險,眼看着趙敏越來越虛弱的身體,他需要立竿見影的效果。
“你說讓姐姐活過來?”趙敏突然憂傷至極地看着沐春,隨後雙眼望向房頂的燈。
眼神左右搖晃,表情異常恐怖。
“你不想嗎?”沐春的聲音有些嚴厲。
“那我要殺掉這個孩子。”
說這句話的是趙敏。
“是的,你已經這麼在做了,而且做的很好。”
“不可以,留下孩子,我不要我自己,我要孩子,留下孩子,留下,求求醫生,救救孩子。”
說話的是趙萍。
“這也太難了。”江洪小聲和一旁的方明說。
方明將藥劑放在托盤裡,隨後把托盤遞給劉田田。
劉田田也問方明,“這怎麼辦?”
方明搖搖頭,“除了沐春,我們誰還能有辦法?”
江洪和劉田田全都不說話了。
“好,那我們留下孩子。”
沐春從口袋裡取出一個跑步用的計時器,按下之後,捏在手心裡。
“不行,不行,不能要,不能要。”
“這是趙敏說的。”方明在一旁解說。
“這不是死循環了嗎?”劉田田雙手合十放在身前說道。
衆人眼看沐春又和麪色慘白,神志恍惚的孕婦來回說了好幾遍相同的話,心裡着急也沒有任何辦法。
直到沐春說,“孩子不會有事的,趙萍也不會有事的。”
牀上的病人看着沐春,沐春溫和地看着她。
“你怎麼知道不會有事的?”
沐春笑的很溫柔,甚至可以說是洋溢着幸福。
“到底怎麼回事?”趙敏問。
“我們現在帶你去生產,但是我們醫院不行,你聽我說完。”
沐春沒等趙敏開口,從口袋中拿出一面鏡子,誰也不知道沐春醫生口袋裡怎麼會有鏡子。
“你看,她現在很幸苦,她需要去準備生產,你看,她是不是好好的?”
趙敏看着鏡子裡自己的臉,突然笑了起來。
“趙萍現在要去婦產科準備生產好不好?我們現在就把你轉到大醫院好不好?”
趙敏愉快地點了點頭。
沐春一直沒有把鏡子拿開,直到救護車將趙敏帶到隅川醫院婦產科,沐春都一直舉着鏡子,陪趙敏說話。
但是等到進入手術室的時候,趙敏突然大聲尖叫,瘋狂哭喊。
婦產科醫生手忙腳亂,告知沐春和彭言,“要馬上剖腹產。”
漫長的手術等待了足足3個小時,期間趙敏輸了一次血,孩子出生的時候只有25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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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言是在兩週後來到沐春辦公室的,他問沐春,“能不能告訴我,我愛的是誰?”
沐春淡淡地說:“這不重要。”
“爲什麼?我一直很想知道。”彭言的精神看上去很憔悴,他足足有兩週的時間沒有睡好。
“孩子呢?現在好嗎?趙敏現在好嗎?”沐春一連問了兩個問題。
“都還算好,孩子已經穩定了,趙敏她的身體還是很差,需要養一段時間,我請最好的人照顧她,最好的醫生,最好的房間。”
“嗯,這些會讓你安心一些。”沐春給彭言倒了一杯水,“掛號嗎?”
“什麼?”彭言被沐春突如其來的一句掛號弄的有些迷茫。
“掛號啊,你不是來看身心科的嗎?”沐春解釋道
“可是,我沒有病啊?我就是來問一些事。”
“掛號不到一毛錢。”沐春說。
“我沒帶醫療保險卡。”彭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捧着咖啡,垂下頭。
“好吧,下次補。”
“我聽說你們身心科專業畢業的人會催眠。這種催眠能夠讓人瞭解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彭言說道。
“催眠?”沐春皺了皺眉頭,他沒有想過彭言來找他是來找他催眠的。
“醫生你聽我說,我想知道我愛的到底是誰?這對我大概很重要。我的很多困擾,我睡不好覺,都是因爲我沒有弄清楚我愛的是誰,這對我非常重要。”
“這讓我非常爲難。”沐春緩緩道來。
“爲什麼?你給我看診就可以,有什麼爲難?”
彭言擺出一副有錢人家少爺的玩世不恭。
“你希望你愛的是誰?”沐春問道。
“我......”
“有些時候,愛情是一部分,責任和愛情一樣重要,甚至更重要。”沐春從來沒有這樣說過話,但是這一次他必須明確告訴彭言他的立場和他的道德觀。
“我需要清楚我愛的是誰。”彭言自言自語,看起來非常執着。
“你需要清楚你是誰,你的社會角色,你在這段關係中的角色,愛之外的責任!”沐春的雙眼盯着彭言,一直到他顫抖着問,“我,我應該......”
“照顧老婆和孩子。”沐春果斷說道。
“好吧。”
沐春也不知道彭言聽懂還是沒有聽懂,他帥氣十足的姿態和猶豫不決的神情,讓沐春免不了揪心,但是,在身心科醫生遇到道德問題時,沐春選擇了一種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