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生育門診室裡坐着一個年輕的女子。
穿着一身鵝黃色的連衣裙，腳上是一雙白色運動鞋。頭髮紮成鬆鬆的馬尾，沐春只看到她的側面，她正在和醫生說着話。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了，真的，不想要。”
醫生看起來精疲力盡，按照平時的門診就醫情況來看，計劃生育門診的病人並不會太多，原因很簡單，社區醫院的病人數是相對比較固定的，婚育女子的數量更是在一個每年都可以預測的範圍之內。
而且社區醫院只是例行一些產前檢查和登記工作，要更進一步進行治療和檢查都需要去更大的醫院，比如二級醫院婦產科之類的地方。
計劃生育辦公室裡今天當班的是一位接近50歲的醫生，名叫江洪。江洪醫生是一名成熟穩重，親和力很強的醫生，平時對年輕的護士非常照顧，說話也是不急不躁，一點沒有讓人不舒服的時候。可以說是花園橋社區醫院出名的大好人。
可是江洪的臉色可真的不好看，她幾乎有些沮喪的耷拉着眼角，桌上的茶杯已經空了。
“這姑娘在裡面多久了？”
沐春悄悄在劉田田耳邊問道。
“我不知道啊，我看看。”
劉田田擡起手看了一眼手錶。
“大概20多分鐘吧，從我第一次進去給江醫生送病歷到現在20多分鐘了。”
“誰讓你來五樓找我的？”
“是李小梅，好像是江醫生中途說出去看一個病人，然後就跟護士臺說，找一個護士去五樓請沐醫生下來。”
“是這樣說的嗎？”
“嗯，原話如此，不信你可以去問李小梅。”
劉田田舉起手，做出發誓的動作。
沐春伸手把她的手拉了下來。這個動作正好被趕來的楚思思看見。
“老師，怎麼樣了？”
楚思思貼牆而立，站在沐春右邊，輕聲詢問。
“不知道，你先看一會，我去門診大廳拿點糖吃。”
“等等，你不進去嗎？”
劉田田抓住沐春的手肘，好奇地問。
“啊呀，我先去拿顆糖吃啊，好不容易到一樓來一次，你們這給病人的糖實在太好了，我聽說還有意大利進口威化餅乾，我正愁沒有零食搭配咖啡呢。”
說着，沐春掙脫開劉田田的手，蹦蹦跳跳朝大廳走去，過了五分鐘才慢慢悠悠回來，兩邊口袋裡塞得鼓鼓滿滿，像是個聖誕節要去給小朋友送禮物的聖誕老人。
“今天真是運氣好，不僅有威化餅乾還有水果，這橙子上面還貼着進口標籤呢，真的是太幸福了，太幸福了，發財了啊。”
楚思思覺得臉上掛不住，想着下午還是給身心科買一些水果和餅乾之類的食物放在冰箱裡，免得沐春又到一樓來丟人現眼。
“裡面怎麼樣了？”
“吵起來了，那個女人居然敢拍江醫生的桌子。沐醫生，你真的不進去嗎？”
“吵起來了？好。”
“好什麼啊，江醫生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種委屈，恐怕做了大半輩子醫生也沒有遇到過病人拍桌子這種事情吧。”
“她就是不想要孩子，不要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也許江醫生想勸她再考慮考慮。”
劉田田忙着去護士臺值班，跟楚思思說中午的時候還會來五樓聽故事下文。
這個護士真的是來醫院看戲的吧。
楚思思點點頭，也只能答應下來。
“我們真的不進去嗎？老師。”
“你去護士臺給江醫生打一個電話，讓她出來一下。”
楚思思照做了，電話裡江醫生立刻明白了楚思思的用意，於是給病人倒了一杯水，藉口有急事匆匆溜了出來。
見到沐春在門口時，江醫生才長長舒出一口氣來。
“是根本沒有懷孕吧。”
沐春一邊撕扯着威化餅乾的包裝紙，一邊問道。
雖然在同一個醫院工作，但是江洪還是第一次見到沐春，她沒想到沐春竟然看上去這麼不靠譜。
但是卻一針見血說出了問題的關鍵。
“是的，根本就沒有懷孕。”
沒有懷孕？一個沒有懷孕的女孩要求醫院幫她做流產手術？
楚思思懷疑自己聽錯了，但是看江洪和沐春的表情，這件事情千真萬確一點都沒有錯。
“的確是這樣，我做了三次檢查，上帝啊，她根本就沒有懷孕。”
“可是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懷孕了，是不是？”
江洪看着沐春，一時說不出話來，面色比在門診室裡愈發凝重。
“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沐春剛把一塊威化餅乾塞進嘴裡，吧唧着嘴巴邊吃邊說，餅乾碎屑從他嘴裡飄散出來，江洪是一個非常要乾淨的女醫生，看到沐春這樣不修邊幅，簡直不像一個醫生該有的樣子，不覺朝後退了一步。
但是時間有限，她不能出來太久，病人的情緒已經很難控制，於是江洪只能忍耐着說道，“沐醫生怎麼知道的？”
“這個嘛，聽江洪醫生的話就知道了，江洪醫生不是一直在和病人解釋沒有懷孕這件事嗎？”
“但是，她不信。”
“嗯，是的，她不會相信的。”
“爲什麼會這樣？”楚思思問道。
沐春突然探過腦袋，在江洪醫生耳邊說了幾句話，聲音實在太輕，楚思思一個字也沒聽到。
江醫生聽完後，皺着眉頭看着沐春，眼神中寫滿了懷疑。
“真的這樣說？那不是打自己臉嗎？”
“就這樣說吧，要不然，一上午都沒有辦法照顧其他病人了。”
“好吧，只能這樣了，我去試試看吧。”
“一定要態度誠懇，一定要相信她說的話。”
沐春對江洪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然後搖搖晃晃走開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
劉田田看見沐春走出來，趕忙跑來打聽，遠處護士臺的李小梅也看着沐春和楚思思，可惜太遠，她什麼也聽不見，纔看一眼就被新來的病人纏住了。
“獎金，獎金來了。”
沐春說完，跨着步子，衝上樓梯，看起來心情異常好。
“真是有病。”
劉田田嘟着嘴，無趣地回到護士臺。
計劃生育門診室內，江洪半信半疑地用沐春教她的方法勸導女孩。
女孩一聽，破涕爲笑，高興地拿着病歷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