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君寒的心情很好。
終於清除了玄冥宮的內奸,重整了內務,卻已經耽擱了許久。玄羽傳來的消息,她……已經在京城了呢。
擡頭看看天色,還不到日落時分,但似乎再往前走就沒有人家了。
梅君寒微一皺眉,牽着馬兒敲響了附近一戶農家。
“誰啊?”門開了,走出來的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見到梅君寒也不禁呆了呆。
雖然蒙着臉,但駿馬、黑衣、寶劍,就算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百姓,也知道眼前的男子不是普通人物了。
“老人家別怕,我不是壞人。”梅君寒放柔了聲音道,“我有要事在身,需連夜趕路,但前面都沒有人家了,能不能請老人家賣我些清水。”
“不過就是些水,哪有什麼賣不場磙的。”老人鬆了口氣,接過他遞來的水袋進屋,不一會兒就灌滿了清水出來,另外還拿油紙包了幾個熱騰騰的包子出來,“來,拿着路上吃,前面那座山很是荒涼,可找不以吃的,山裡人家沒什麼好東西,公子莫要嫌棄。”
“多謝老人家。”梅君寒接過來,也感到一絲溫暖,百姓就是最淳樸的人啊。原本想留下些銀子,不過再想到金銀或許反而會給這樸實的農家帶來災禍,於是他只取了幾枚銅板,算是飯資。
繼續前進,又奔馳了一段路,天空也漸漸地暗下來。
梅君寒摸出一個包子,內力一轉,原本涼了的包子立刻又冒出了熱氣,咬一口,清清爽爽的白菜餡料鮮美可口,頰齒留芳。
輕輕地嘆了口氣,原來習慣是一種那麼可怕的東西。習慣了她的溫柔呵護,習慣了有她在身邊的日子,一旦成了一個人,竟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虛與寂寞襲上心頭。明明……認識她之前的近二十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他看了看西方的天空,太陽已經漸漸隱沒到地平線之下,愛憐地拍了拍跨下愛馬的腦袋,低聲道,“墨夜,你想不想她呢?”
馬兒一聲長嘶,甩了甩腦袋。
忽然間,迎面傳來一陣悶雷似的馬蹄聲,震得大地都有些抖動,顯然來者甚衆。
梅君寒皺了皺眉,本不欲惹麻煩,便載馬退到路邊,準備讓他們過去。
不一會兒工夫,十幾騎勁裝女子縱馬狂奔而來,帶起一大蓬煙塵。
梅君寒不禁臉色一寒,這條官道雖然不窄,卻也只能最多讓三匹馬並排奔馳。那些勁裝女子叵是放緩速度,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如果像她們那樣瘋狂在奔馳,恐怕自己會被他們逼到路邊的溝渠裡去。
眼看着又該的距離越來越接近,那些人卻依舊沒有減速,反而更加快速度直衝過來。
梅君寒本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雖不欲惹事,但看了他們如此囂張的態度仍是有氣。
待距離只剩下兩丈時,他突然從馬上躍起,一手抓起一個勁裝女子扔下馬背,同時借力倒退,穩穩地落回自己馬上。
這一下變故讓她們措手不及,隊伍頓時亂了,一陣忙亂後,總算停了下來。而那個被擲下馬的人,幸好梅君寒不打算要她的命,將她扔出很遠,不然她非被紛亂的馬踢踩死不可,現在嘛……也不過是點兒皮肉傷罷了。
“你是什麼人?爲何要無故挑釁!”幾個女人紛紛喝罵道。
聽她們竟惡人先告狀,梅君寒挑了挑眉,冷冷地道,“是我自衛。”
爲首的一個冷厲女人揮手止住了同伴的喝叱,上前道,“在下安王府冷御風,奉我家王爺之命,因有緊急公務在身,不得不日夜趕路,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公子見諒。待在下事了後,必當親自登門謝罪。”
安王府?梅君寒的眼神不禁閃了閃。
蘇玉陵人在西京,這些明顯來自京城方向的人都奉的那個安王的命令?就算蘇玉陵要用人,也不至於千里迢迢從京城調吧!出門在外,她身邊豈會沒有心腹的得力之人?
除非……她們是爲了什麼特殊的原因要趕到蘇玉陵身邊去的。
“沒用的東西,還不起來。”冷御風說完,又對着那被扔出去的女人吼道。
“是!”那女人一驚,趕緊忍痛站起來,拉住受驚的馬匹,翻身上去。
“走!”冷御風一聲沉喝。
“慢着。”梅君寒一踢馬腹,墨夜通靈,慢吞吞地走到路中間。
“公子還有何指教?”冷御風皺眉道。
“我有說你們可以走了嗎?”梅君寒冷冰冰地道。
“那你想怎麼樣?”冷御風愣了一下才道。
從剛纔抓人扔人的手法,她可看看得出來這個蒙面男子武功很好,但自己也是王府一等一的高手,還有一隊侍衛,就算他武功再好,難道就憑一個人就想把她們都攔下不成?
梅君寒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陣,好一會兒纔開口道,“既然你們都不會騎馬,那把馬都留下吧,滾!”
“你說什麼?”冷御風眼中殺氣一閃。
“我說,把馬留下,滾!沒聽見麼?”梅君寒重複了一遍。
“你……”冷御風被他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敢打劫安王府的人,你活得不耐煩了?”旁邊一個年紀輕些的女子罵道。
梅君寒只是靜靜地望着冷御風,根本不看她一眼。
“閣下,你可是想好了?”冷御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囉嗦。”梅君寒吐出兩個字。
到了這份上,恐怕脾氣再好的人都忍受不了,別提安王府的護衛們平時都是人人奉承的對象,一個個都眼高於頂的,頓時羣情激憤起來。
“看來閣下倒是存心和安王爺過不去了。”冷御風緩緩地道。
“和王爺過不去?真是好大的罪名。”梅君寒輕輕一笑道,“本公子只是和你過不去而已,還是說……你就是安王爺?”
冷御風不禁勃然色變,這話要是傳出去,以安王的心性,定然會從此對自己多幾分犯忌,心裡頓時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要滅我的口?那還得看你的本事了。”梅君寒淡淡地道。
心思被看破,冷御風殺機大盛。
梅君寒一聲冷笑,不等她動手,搶先發難,身子騰空而起,半空中寶劍出鞘,刁鑽地指向了冷御風的頭頂。
冷御風一聲怒哼,舉刀迎了上去。
只聽“當”的一聲脆響,冷御風胯下的駿馬一聲悲鳴,倒了下去。
梅君寒是借了居高臨下的便宜,順勢飄退就消去了那股反震之力,而冷御風接了這一劍,終究有一部分力量傳到馬兒身上。
而梅君寒卻是在空中一個旋轉,縱身撲進了侍衛羣裡。
這一下卻大出衆人的意料之外,原本所有人都以爲他會和冷御風先分出勝負的,畢竟是以寡敵衆,還沒見過寡的那一方,主動要求別人圍攻他的。
大家在倉促之間紛紛拔刀,但因爲剛纔的混亂,隊列都是亂糟糟地擠成一堆,揮刀又難免會傷到自己人,都縛手縛腳的。
梅君寒卻毫不停留,絕頂輕功在人羣裡繞了一圈,當冷御風喝令散開的時候,他已在一人身上一點,借力後退,落回墨夜身上。
“呯!”
“啊……”
隨着一陣驚呼聲,所有的馬匹竟然都倒了下來,悴不及防之下,幾個躲閃得稍慢的人頓時被壓在了馬下。
“你!”冷御風氣得臉色鐵青。
梅君寒輕描淡寫地拍拍手,一抖馬繮,向着東倒西歪的人羣衝了過去,就和她們來時一樣囂張。
“閃開。”冷御風一聲大喝,閃到一邊。
那個男人的武功太可怕了,似乎在一瞬間就將十幾匹駿馬全部殺死。
“我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了,別人也休想得到。”梅君寒說着,墨夜早已跑出老遠,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已經是他用內力遠遠送回來的了。
冷御風的拳頭捏得死緊,半天說不出話來。
而梅君寒活動了一下筋骨後,心情更好。
這一傴都沒有大的市鎮,冷御風那麼多人死了馬,一時之間可沒處沒去,就算能強搶農戶的,或是在小鎮裡將就着買幾匹,也都是些駑馬,和安王府的駿馬根本沒處比去。等她們到達西京,至少也要比原來晚上好幾日,若是真有急事,等她們趕到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不過……很快地,他的好心情就不見了。因爲……他發現……自己迷路了。
天色早已黑透,樹林裡伸手不見五指,偏偏又是個無星無月的天氣,也分辨不清方向。
唉,早知如此,還不如在村子裡借宿一宿,天明再啓程呢,幸好帶足了清水,還有幾個包子,餓是餓不着的。
抱着十二萬分的無可奈何,他只能找個避風的地方先過一夜再做打算了。
爬上一棵大樹,躺在粗壯的樹幹上,這一晚就只能對付過去了。
忽然間,冷冷的夜風,輕輕地送來了幾縷人聲,要說梅君寒,江湖上風刀霜劍習慣了,本就是在哪裡都睡是着的,但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卻是毫無睡意。
聲音漸漸近了,也越來越清晰。
“這樣真的……蘇海陵……”
“放心……烈焰狂情……”
“少主想的果然周到……可是……”
雖然是聽不真切,但梅君寒卻抓住了蘇海陵的名字。
沉吟了一下,他果斷地翻身下樹,讓墨夜走遠一些,免得驚動那人,從隨即悄悄向聲音來源處潛行。
輕巧地躍上一株枝葉茂盛的大樹,黑衣加上今晚的夜色,掩飾得天衣無縫,從縫隙中向下望去,梅君寒不禁一驚。
林中的兩人,一個黑衣蒙面,雖然看不見臉,卻是很熟悉的魅影門殺手的打扮,只是多加了一件黑色的披風。另一個一身紫袍,卻戴着斗笠,斗笠四周垂下的黑紗遮住了容貌,但聽聲音,卻是個年輕女人。
距離近了,說話聲也能聽得清楚了。只聽那女人道,“當初怎麼都沒想到蘇海陵和梅君寒竟然走到一起去了,他們兩個在一起,對付起來就不太容易了。”
“哼!天羅地網都收拾不了他們,還真是命大。”黑衣人咬牙切齒地說着,那聲音低賞沙啞,竟是男女不辯。
“這次我弄來這三枚烈焰狂情,希望門主不會讓我失望。”紫衣女子語氣中流露出一抹陰狠之色。
梅君寒聽到這裡不禁大感驚訝,門主?莫非此人就是魅影門門主?那這少主……慕容紫說過的,另一句聖皇血脈?
“上閏次是本座的人大意了,但這回安排得極爲妥當,絕對不會再出岔子了。少主放心吧!”黑衣人保證道。
“好吧,門主既然有把握,我自然是信任的。”紫衣女子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
“少主也不要忘了答應的事。”黑衣人提醒道。
“當然,殺了蘇海陵,梅君寒就是你的人,我要的是皇位,難道還我搶美人嗎?”紫衣女子不耐煩地道。
梅君寒聽得先是一愣,緊接着是大怒,想不到魅影門主居然還對他存有這樣的心思?魅影門上次在綠海原受到的教訓還不夠?
“少主真的不在意美人麼?”黑衣人淡然道。
紫衣女子明顯一愣,不悅道,“什麼意思?”
“本座只是提醒少主,帝王無心無情,那人……始終是個禍害。”黑衣人冷冰冰地道。
“我的私事,不用你多管,記住,不準傷到他。”紫衣女子怒道。
“少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黑衣人點到爲止,顯然也不相恀說下去。
眼看他們也談得差不多了,料來再也聽不到有價值的東西,梅君寒不禁有些猶豫起來,是現在就抓住這兩人,還是放過他們?好一會兒,他一咬牙,終於還是決定放長線釣大魚。正要離去,然而卻不防氣惱之下,衣襬勾住了樹枝,發出一聲清脆的裂帛聲響。
“什麼人。”兩人幾乎是同時擡頭望向他的藏身處。
梅君寒暗叫一聲糟糕,單身解下披風,灌注了真氣一抖,披風如同一隻黑色的巨鳥罩向黑衣人。幾乎與此同時,寶劍帶起一道銀色的長弧,直奔紫衣女子的斗笠。
既然被發現了,那麼幹脆就看看,所謂的聖皇血脈,究竟長得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