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醫前輩,他怎麼樣?”蘇海陵緊張地問道。
“還好,只是中了冰玉蛇的蛇毒,你處理得很好。”鬼醫無咎收回把脈的手,老臉上明顯輕鬆了不少,“再吃幾服藥去去餘毒,很快就沒事了。”
“那就好。”蘇海陵握住了梅君寒的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就說了我不要緊的。”梅君寒淡淡地一笑,斥道,“就你多事。”
蘇海陵早就習慣了他的口是心非,渾不在意地替他拉好被子。
梅君寒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那種被人關心着呵護着的感覺……真的很好。
“丫頭,他是你的夫侍?”鬼醫無咎道。
“啊?嗯,是的。”蘇海陵跟着她到前面抓藥煎藥,一面應道。
“是嗎。”鬼醫無咎皺了皺眉,一手熟練地抓起各種藥材,但眼神明顯沒有焦距。
“前輩,怎麼了?”蘇海陵提醒了一聲,雖然相信鬼醫的本領,但要是心不在焉地抓錯了藥,那可真是哭笑不得了。
“他……長得很像一位故人。”良久,鬼醫無咎才一聲輕嘆。
“故人?”蘇海陵不禁心中一動,難道……
“你的夫侍,可是姓梅?”鬼醫無咎直接問道。
“前輩和玄冥宮的前任宮主有舊?”蘇海陵雖然沒有下面回答,但言下之意卻是承認了。
鬼醫無咎不說話,將配好的藥倒入煎藥用的砂鍋中,倒進適量的水,放在爐火上。
“江湖傳方,鬼醫無咎和邪醫上官璇璣本來是師姐妹,因爲同時愛上了一個男子才勢同水火。”蘇海陵試探着道。
“你沒死,自然是到過小寒山,想來你也知道那位男子是誰。”鬼醫無咎淡然道。
“青蓮劍仙。”蘇海陵肯定地道。
“不錯,當年……我和師姐都是綺年玉貌,而他……風華絕代,現出的一瞬間,傾倒了全江湖的女子。”鬼醫無咎說着,一張如風乾的橘子皮似的老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種溫柔的光輝,帶着懷念和悵然的聲音緩緩地敘說着多年前的往事。
蘇海陵一邊看着爐火,一邊聽着她的話。
此刻的鬼醫無咎不像是個遊戲風塵的怪醫,就和一個對着孫輩敘述自己年輕時的故事的慈祥老婆婆一樣。
那絮絮叨叨的回憶中,她訴說着自己一生的愛戀,恩怨,情仇。
蘇海陵知道,最後的結局自然是那位青蓮劍仙一個都沒有選,獨自隱居在小寒山,收了一個徒弟,默默地終老,去世,當初曇花一現搫絕世風華,終成了一段傳說。
“他不是沒有愛上人的。”鬼醫無咎的一句話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哦?”蘇海陵一挑眉,又想起她看梅君寒的眼神,不禁道,“難道那個人是……”
“梅傲霜,玄冥宮的前任宮主。”鬼醫無咎苦笑道,“他們,一樣的驚才絕豔,站在一起真如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然而,正邪不兩立。”
什麼正邪不兩立?蘇海陵撇撇嘴,心裡雖然不以爲然,但嘴上卻不有反駁。
“當年,青蓮和梅傲霜在綠海原一站,驚天動地。”鬼醫無咎繼續道,“本來我和師姐都以爲,他們絕不可能在一起了,然而……他,他竟然有了那個女人的孩子。”
“孩子?”蘇海陵失聲叫了起來,心中頓時冒起一個可能性。
“我灰心失望,遠走天涯,很久以後才知道,師姐竟然在青蓮身上下了天水碧之毒。”鬼醫無咎一聲苦笑,眼神中無限悲哀。
“那個孩子,莫非是……”蘇海陵顫聲道。
“梅傲霜帶着青蓮找到我,可惜天水碧的解藥千火芙蓉實在是稀世難求,所以我只能告訴他們一個方法,讓孩子帶走青蓮體內的毒。”鬼醫無咎道。
“哐啷……”突然間,身後傳來什麼東西墜地的響聲。
“君寒?”蘇海陵猛地一回頭,只見梅君寒站在內室門口,有個蒼白如雪,腳下灑了一地茶壺的碎片。
“我、我沒事。”梅君寒搖了搖頭,目光望向鬼醫無咎。
“你,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吧。”鬼醫無咎走到他面前,乾癟的手拂過他的臉頰,好一會兒才道,“你的體內已經沒有天水碧之毒辣,看來是服過千火芙蓉了,你,比你的爹爹好命。”
蘇海陵怔怔地望着住院病人,雖然曾經聽梅君寒提起過他的事,可萬萬沒想到他的父親就是青蓮劍仙!
可是也不對啊?梅君寒說過他的父親在他出生幾年後就毒發身亡了,可是青蓮劍仙明明還收了木清塵爲徒,在小寒山隱居呢。
“你的出生並沒有帶走青蓮的寒毒,唯一的希望落空的梅傲霜幾近瘋狂,於是……身心俱詖的青蓮找到我,讓我幫他假死。”鬼醫無咎的一句話解開了她心裡的疑惑。
梅君寒突然很想笑,母親的眼裡只容得下父親一個人,而父親……收攏了自己傷透的心,卻一個冷眼旁觀着母親的瘋狂和親生骨肉受到的折磨。
“君寒,不用理他們,以後,你有我就夠了。”蘇海陵一皺眉,不由分說地將他摟進懷裡。
“嗯。”梅君寒疲倦地吐出一個字,將自己的重量都交付給她。
縱然一個人在江湖中來去如自,他終究還是會累,會傷的,而這個溫暖的懷抱,似乎可以治療一切的疲倦和傷口。
蘇海陵橫抱起他,將他送回內室的牀上,蓋好被子。
“你要走?”梅君寒突然道。
“是。”蘇海陵坦然點頭,他們之間本就不需要虛僞的哄騙,“傷了我的人,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鳳舞不好惹,論武功,恐怕不在你之下。”梅君寒道。
“你放心,我只是先行一步,陸桐已經調集附近的軍隊圍剿了,就憑她一莊之力,也想動搖我大雍的根基?”蘇海陵一聲冷笑。
“我等你回來。”梅君寒道。
“好。”蘇海陵低頭吻了他一會兒,低聲道,“好好睡一覺,把身體養好,那些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就不用去多想它了,這次回京後,一定讓你給我生個寶寶。”
“滾!”梅君寒狼狽地一聲大喝,蒼白的容顏上頓時泛起一絲血色。
“好好,我就滾。”蘇海陵“嘻嘻”一笑,拿起誅邪劍走出去。
“報仇?”鬼醫無咎一挑眉。
“當然了,我的君寒掉一根頭髮都要他們一條命來陪現在麼……”蘇海陵說着,身上爆發出一陣殺氣,冷冰冰的聲音彷彿冰渣子似的凍人。“滿門抄斬,凌遲處死都不夠賠。”
“他,果然比他的父親倖運。”鬼醫無咎嘆息道。
“前輩,請幫我照顧他。”蘇海陵鄭重地道。
“陛下有命,我老婆子豈敢不遵。”鬼醫無咎淡然道。
蘇海陵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不管這位異人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的,只要她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就足夠了!
根據慕容紫留下的標記,蘇海陵很快地就找到了她臨時的落腳點。
等到夜色深沉,兩人又一次來到落霞山莊,不過這次身後還有陸桐率領的一支精兵隨後包抄。
“終於又來了。”慕容紫蹲在樹權上,望着不遠處的落霞山莊惡狠狠地自語,“這回不把那隻火雞拔了毛來煮湯,我就不叫慕容紫。”
蘇海陵沒有接口,微微皺起了眉,偏過頭去。
他們都是經驗豐富了,雖然沒有潛入莊內,但只感受瀰漫在山莊上空的殺氣,就知道現在的落霞山莊和前次來時已經大不一樣了。
“時候差不多了,走吧?”慕容紫轉頭道。
“嗯,按原定計劃行事,在陸桐來之前,儘量不要引起騷動。”蘇海陵叮囑道。
“知道了。陛下,您真是越來越愛操心了。”慕容紫不耐煩地白了她一眼。
“知道了就滾!”蘇海陵一揚眉,一腳將她從樹上踹了下去。
慕容紫悴不及防之下被他偷襲成功,差點兒摔個五體投地,但生怕驚動了敵人,只好將這個啞巴虧硬生生地吞下了。
蘇海陵一聲冷笑,輕飄飄地一個起落,人已劃過三丈距離,落在莊內。
慕容紫氣得咬牙切齒,卻是無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慕容紫是第二次進入這裡了,對於莊內的路線早已爛熟於胸,帶着蘇海陵一路小心地避開守衛,向鳳舞的寢室摸近。
“宮裡的守衛都沒那麼密集。”趁着兩隊守衛交班的瞬間,兩人迅速穿過一片空地,隱入大殿的屋檐下,蘇海陵更是狠狠地抱怨了一句。
對於莊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再加上無數巡查的衛隊,慕容紫也感到頭痛無比。突然間,她感到有人拉扯自己的衣袖,轉頭一看,卻是蘇海陵指了指大殿之骨。
慕容紫不由眼前一亮,的確,外面的守衛雖然森嚴,但相對而言屋裡就鬆得多了。當下兩人就看準時機,從一扇虛掩的窗戶裡溜了進去。
“按照結構來看,鳳舞住的地方應該是那邊。”蘇海陵打量了一下屋內的佈置,毫不猶豫地一指通往後堂的門。
慕容紫聳了聳肩,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不發表意見。她出身江湖,本習慣了在屋頂行走,很容易觀察全局,在建築方面並不十分精通,而蘇海陵來自現代的特種後軍隊,有時也要做些解救人質,暗殺敵方首腦,竊取秘密資料之類的任務,建築學也是一門必修課。
蘇海陵在前面帶路,借物潛行,倒是比剛纔穿房越脊地快多了,沒多久就來到了鳳舞居住的小院落。
或許是鳳舞過於自信自己的武功,又或者是此間另有機關,總之表面上,這小院裡看不見一個守衛。
“這邊。”蘇海陵突然一把拉住慕容紫,朝旁邊的廂房打了個手勢。
“不去書房?”慕容紫低聲道。
“分頭行事吧。”蘇海陵想了想道,“你去書房看看有什麼東西,我去那邊。”
“小心,鳳舞不是好惹的。”慕容紫沉下聲音。
“無妨。”蘇海陵冷笑着點點頭,弓起身子,如同一隻輕巧的狂野貓一般,悄悄地溜到了窗下。
慕容紫微微皺了皺眉,卻心知這主子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便徑直摸去了書房。
蘇海陵屏住了呼吸,凝神細聽,果然聽到房內傳來鳳舞的聲音,“還是失敗了嗎?”
“是的,請門主責罰。”回答的是一個嬌柔的女子聲音,口音甚是古怪。
這是……蘇海陵突然想起了水璃,似乎兩人的發音有相似之處,難道……這女子是夜幻族中人?夜幻族果然勾結安王和魅影門。
聽聽鳳舞嘆了口氣,繼續道,“安王殿下那裡還沒有消息嗎?”
“是的,安王殿下自從離開京城後,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會不會……”那女子猶豫道。
“門主,依屬下看來,安王恐怕自身難保,我們要早做準備。”這回接口的是一個陌生的男聲,音質如清泉般,非常悅耳。
“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楚烈。”鳳舞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絲疲倦。
“撤退。”那叫“楚烈”的男子毫不猶豫地道,“安王目前已經不能給與我們任何幫助,而現在我們已經暴露了大部分實力,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數千軍隊,即使在大雍內部製造出一時的混亂,對大局卻是於事無補,當務之急是保存實力,撤出大雍,徐圖後計。”
蘇海陵心中暗自驚訝不已,這個男人倒是不簡單呢,把當前的形勢幾乎分析得絲毫不差,只可惜了,跟錯了主子。
“烈,你說的我何嘗不知……”好半晌,鳳舞才苦澀地道,“只是,我不甘心!多年的計劃,竟壞於區區一個黃毛丫頭手裡,我……”
話猶未了,只聽山莊西側傳來一陣喧鬧,然後便是火光沖天。
蘇海陵怔了怔,暗叫一聲不好,算算時間,陸桐的軍隊應該還沒有圍成合圍的,那麼……難道就這麼湊巧,有別人也挑了今夜來闖莊,還很白癡得被發現了?
這一打草驚蛇,若是被鳳舞跑了豈不是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