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影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深夜了,外面漆黑一片,但還是隱約可以看見周圍的景物,似乎是座廢棄的大宅子。
自己怎麼會在這裡的呢?他眨了眨眼睛,慢慢開始回想昏迷之前發生的事。
似乎是聽到外面有人在叫失火了,然後又是抓刺客,於是他讓緋柳去打聽一下情況,再然後……這後的記憶就沒有了。
揉揉尚在痠痛的後頸,東方影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首先檢查了一下身體情況,所有的東西都被收走了,就連頭上尖利的髮簪都不例外,還真是徹底。
不過,到底什麼人有膽子在大雍皇宮裡綁架女皇貴君?何況……綁架他有用嗎?很明顯,女皇的心根本就不在他這兒,恐怕……如果沒有人去通知,那個女人都不會知道他失蹤了吧!
摸黑走了幾步,又被沒有規律亂放的桌椅絆了幾次,好不容易看到門縫裡透進來的一絲光亮,他正想加快腳步,不料卻絆着一個柔軟的東西,身體一下子掌握不好平穩,重重地摔了下去。
“哎喲!什麼東西啊!”東方影一聲呻吟,摸摸撞痛了的額頭,又隨意踢了踢絆着他的東西。
這觸感……好像是人?
東方影吃了一驚,連忙把躺在地上的那人扶起來、
月亮終於從烏雲裡露出頭來,皎潔的月光穿過窗櫺灑在那人臉上。
東方影的手一顫,頓時如見鬼魅一般,將那人重新摔回了地面。
白漓冰?怎麼會是白漓冰?誰有那麼大本事竟然……那個男人,他是惡魔啊!惡魔也是會被人打敗的嗎?
只是,現在的白漓冰比起之前一次相見時明顯更加憔悴不堪,連那一頭可以和明月爭輝的銀髮也黯淡地失去了光澤。白皙的臉頰因爲貼到了骯髒的地面的關係,沾了一絲灰褐色的泥土,那一身黑色的祭祀袍被撕破了好幾處,隱約可見衣下近似透明的肌膚。
“白漓冰!國師大人!喂!醒醒!”東方影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壯着膽子上前拍了拍白漓冰的臉,不管怎麼樣,至少也要知道他爲什麼會在這裡,也有助於自己逃脫。雖然這裡看上去沒人看守,但他纔不信那綁架他的人會如此大意,多一個人總是好事。
然而,白漓冰的臉被他的力道拍得有點發紅了,但人卻只是低低的呻吟了一聲,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怎麼辦?是受傷了麼?”東方影咬了咬嘴脣,拉過兩張桌子拼在一起,再小心翼翼地將他抱起,將他放在上面。
繞着屋子走了一圈,顯然門窗都被封死了,那梨花木大門和堅實的青磚牆壁簡直比生鐵還結實,別說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就算武功高手也不容易劈開吧!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地方,有沒有人看守,若是大叫大喊……不知道會引來救兵還是敵人,當然,最大的可能是叫破了嗓子也沒人聽見。
“嗯……”桌上的白漓冰突然動了動。
“喂!”東方影一驚,立即退得遠遠的,一直藏進了屋子的最角落裡,才輕輕地叫了一聲,“白國師?”
白漓冰悠悠地睜開眼睛,轉頭看到東方影,眸中先是閃過一抹驚訝之色,但很快就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與寂寞。
東方影不明白一個人的眼神怎麼可以如此清楚得表達出那麼多種感覺,但如果是眼前這個人,也許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個……你躺着就好了,你好像受傷了。”見他似乎想走向,東方影連忙道,“這是什麼地方?你爲什麼會在這裡?是誰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的?”
“……”白漓冰坐起身,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疲倦地閉上眼睛。
被那冰刀似的目光一瞪,東方影本能地心頭一寒,然而,下一刻,卻聽到了白漓冰冷漠的聲音:“你一下子問那麼多,叫我如何回答?”
“那個……”東方影眨了眼睛,小聲道,“國師大人,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裡是冷宮。”白漓冰倒是沒再刁難他。
冷宮,皇宮的死角,不知道那個女人能不能想到這裡?
“冷宮!”東方影失聲大叫,居然還是在皇宮裡?!可是……不是聽說冷宮失火嗎?
“失火的只是冷宮一角,檢點完損失後,誰會沒事在這裡繼續駐留。”白漓冰淡然道。
東方影頓時無語。
因爲當今女皇沒有被的打入冷宮的侍君,所以冷宮裡沒有人居住,加上傳說中大雍歷史上有好幾位貴君在這裡自殺,所在冷宮一帶基本上是後宮的禁地,平常沒有半個人會靠近的,的確是後宮……京城最安全的地方。尤其剛剛冷宮才失火,被侍衛徹底檢查了一遍,短時間內絕對沒有人會想起再來檢查一遍的。
不過……他記得,似乎梅君寒的寒香殿就離冷宮不遠,不知道他會不會注意到這邊的異常?
“白國師,是誰傷了你的?”沉默了好久,東方影才道,如果那人連白漓冰都能白抓到,那……那個女人能救出他們嗎?
白漓冰只是看着他,沒有開口,隨後慢慢地下地,扶着牆壁走到門口。
“出不去。”東方影嘆了口氣,卻又帶着希望地看着他。
白漓冰在西秦太過神秘,而且太過無所不能,說不定……他就是絕世高手,一掌把那大門給打飛出去?
無視他的眼神,白漓冰靠着門坐下來,陷入沉思。
究竟是誰要對付他?又是爲了什麼?
身上的東西都被拿走了,可惜……他一身是毒辣,並不一定要依靠那些現成的藥物。既然敵人把住院病人困在這裡,總不會是爲了餓死他們。而當暗中的人出現時……他會讓住院病人嚐嚐惹怒惡魔的下場。
東方影一咬牙,站起來繼續在牆上敲敲打打,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老等着別人來救,總得自己努力看看。
窗外的月光,在一片靜默的氣氛中漸漸西斜。
“還沒有找到?”蘇海陵強忍着怒氣道。
“啓稟陛下,還沒有。”歐陽珣搖了搖頭,額頭冒出一陣冷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等這次事件了結後,就輪到自己這個大總管來承受女皇陛下的怒火了。
“那你愣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去找!”蘇海陵重重地一拍書案。
“是!”歐陽珣趕緊退了出去。
“海陵,別急。”木清塵一手按上她的肩膀,柔和的聲音輕輕地撫平了她心裡的不安。
蘇海陵嘆了口氣,拍拍自己的額頭。
該死的白漓冰,他不是很厲害嗎?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人抓走!
再看看下面那個眼淚汪汪的小侍從……真見鬼,白漓冰倒也罷了,幹什麼要連東方影一併抓走?是和西秦的人有私仇,還是存心挑起兩國之間的戰爭好從中謀利?
司徒夜趴在書案上,眼睛眨巴眨巴地,卻是默默無語。
“君寒,西秦的使者如何了?”蘇海陵想了想,轉頭問道。
“沒有任何動靜。”梅君寒靜靜地答了一句,手裡翻着剛從宮外送進來的情報。
“緋柳。”蘇海陵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叫道。
“啊,陛下。”緋柳絞着衣襟怯生生地疲乏,“殿下,皇子殿下會不會有事啊?”
“放心吧,朕會把他找回來的,你先下去吧。”蘇海陵放柔和了聲音道。
“是。”緋柳張了張嘴,似乎本來還想說什麼,但終於還是嚥了回去,默默地退了出去。
沒有了外人,蘇海陵隨即地往後一靠,枕上木清塵的大腿,腦子裡飛快地轉動起來。
陰謀的味道太濃了,可是……背後究竟是誰?會是她那個好“皇姐”嗎?
“我說,不會是那個國師自導自演的好戲吧?”司徒夜突然直起微一插口道。
“不太可能。”答話的是木清塵,“白漓冰不會武功,不可能獨自殺死紫宸宮的數十名守衛,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侍衛你也檢查過了,沒有一絲中毒的跡象。”
司徒夜聳了聳肩,繼續趴下。
“我覺得,那個徐春水的反應似乎太過平靜了。”梅君寒放下手裡的信紙,擡起頭來。
“你說西秦的內鬥?”蘇海陵一挑眉。
“有這個可能性,不是嗎?”梅君寒反問道。
蘇海陵摸摸自己的下巴,開始沉思起來。
白漓冰要向她效忠----於是西秦女皇要將他除掉?可那關東方影什麼事?女皇不會沒事拿自己的親生骨肉的性命開玩笑吧!
“陛下。”隨着一聲打破沉寂的呼喚,昊月大步走了進來。
“怎麼樣?”蘇海陵隨口問了一句,並沒有起身的意思。
“我檢查過整座皇宮,可以肯定,刺客不可能將白國師和東方貴君帶出宮外。”昊月沉聲道。
“哦?”蘇海陵的心頭一緊,不自覺地反握住了木清塵的手。
“那些刺客除了當場殺死的和服毒自盡的,雖然有幾人殺出了宮外,但絕對沒有揹着人之類的,要說大白天的帶着兩個俘虜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皇宮,不太可能。”昊月道。
蘇海陵坐走向來,轉頭望着窗外。
明月漸漸隱沒,天色已經快亮了。
人,還在宮裡嗎?那爲什麼侍衛幾乎把皇宮掘地三尺了都沒有找到?到度哪裡是死角?或者說,如果是自己,在這情形下會把人藏到哪裡?
昊月正想說話,卻見木清塵搖了搖頭。
宮中,不會被搜索到的地方,又是不會有人靠近的……蘇海陵腦中迅速地閃過皇宮的地形圖,尋找可疑的地點,再一處處地排除。
難道是?
“怎麼了?”見她突然跳下軟榻,木清塵淡然一笑,“想到什麼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刺客,會如何做。”蘇海陵笑了起來。
梅君寒一言不發地拿起寶劍。
“君寒,你就不要去了。”蘇海陵的笑容立即變成了苦笑。
“你嫌我累贅了?”梅君寒瞪着她道。
“怎麼會!”蘇海陵叫了一聲,又無奈地搖着。
“我留下便是。”木清塵輕輕一笑。
梅君寒看看他,又看看蘇海陵一聲冷哼,重重地把劍往桌上一拍。
“哎呀!”司徒夜頓時捂着耳朵,一臉苦相地蹦了起來,卻又敢怒不敢言。
同樣是出身江湖,同樣是絕頂高手,爲什麼梅君寒比木清塵可怕得多,難道這就是“正派”和“邪派”的區別?
狐狸一面暗自腹誹着,一面看着蘇海陵。
“走吧。”蘇海陵直接揪起狐狸耳朵,拎着他就往外走,昊月趕緊跟上。
“哎呀,痛啊!”司徒夜手忙腳亂地從女人的魔爪下救出自己可憐的耳朵,一邊揉一邊好奇地道,“我們去哪兒?你知道他們在哪裡了?”
“守衛好碧霄宮,若是再有半分差池,你們的腦袋也不用長在脖子上了。”蘇海陵望了一圈殿外的侍衛,冷冷地道。
“是!”所有人都是一凜,知道女皇這回真的是動了殺機了。
“海陵!”司徒夜噘着嘴,拉扯着她的衣袖。
“冷宮。”蘇海陵很乾脆地給了答案。
“可是冷宮失火後,侍衛們已經將那裡翻遍了。”昊月不解道。
“正因爲翻遍,所以反而成爲死角。”蘇海陵一聲冷笑道,“最危險的地方,總是最安全的。”
“多久了?”閉着眼睛的白漓冰開口道。
“呃……啊!”原本以爲他是睡着了的,突然聽到他的聲音,東方影先是嚇了一大跳,隨即看了看天色,猶豫道,“好像快天亮了。”
“是麼。”白漓冰慢慢睜開紫色的雙瞳。
東方影繼續往角落裡縮了縮,第一千遍咒罵那個刺客,抓人就抓人嘛,可乾咳把他和這個惡魔關在一起啊,好可怕……
白漓冰並不理會他的小動作,心裡暗自計算着時間。
一整夜,那個女人要是再不找到這裡,他就要考慮是不是取消提議了。
和一個蠢才合作……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