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32章

一根青色的藤蔓天若驚龍,從崖頂上撲下來。

梅君寒雖驚不亂,丟掉一把匕首,緊緊地抓住藤蔓。

“呯!”兩人重重地撞在佈滿碎石的崖壁上。

“蘇海陵!”司徒夜的腦袋從崖頂上探出來,“你還好啊?”

“還沒死。”蘇海陵有氣無力地答道。

擡頭望去,只見木清塵手裡抓着一根長長的藤蔓,半跪在地上,努力穩住他們下墜的身體。

梅君寒咬了咬牙,慢慢地移動位置,找了個勉強可以容身的突起處,稍微喘了口氣。

“不要亂動,這可不是清心藤,怕是無法長久承受兩個人的重量。”木清塵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下來。

“你可以嗎?”梅君寒回頭問道。

蘇海陵強忍着一陣陣的心絞痛,咬牙點了點頭,從他手裡接過救命的藤蔓,然後慢慢解開兩人綁縛在一起的清心藤。

木清塵手上用力,小心翼翼地將她拉上來。

沒有了背上的重量,梅君寒也吐出一口氣,微微活動了一下痠軟的手臂,繼續向上爬去。

蘇海陵緊張地看着那條在尖利的碎石上不斷磨擦的藤條,就怕藤條突然間斷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這種地方。

幸好,她擔心的事都沒有發生,直到崖頂,司徒夜伸手將她拖上來。

腳踏實地,蘇海陵忍了許多的痛楚終於一下子迸發出來。

“你怎麼了?纏綿又發作了?”木清塵臉色大變,握住她的手,一股冰涼的真氣輸送過去。

司徒夜拉着她另一隻手把了把脈,眼神微沉,良久才道,“如果再沒有解藥,恐怕不妙。”

“我需要一個沒有干擾的地方。”木清塵道。

“藥廬已經被壓在了山下,就算裡面真的還有什麼,也找不到了。”司徒夜頹然道。

蘇海陵也不禁嘆了口氣,上官璇璣留下的醫典可都是無價之寶啊,可惜了。

梅君寒藉着匕首的力量翻上崖頂,大口地喘息着,雙臂都在微微發抖。

“謝謝。”木清塵突然道。

“是我欠了她的。”梅君寒沒有看他,只自顧道。

“昊月呢?”蘇海陵左右看看,不見昊月,不禁焦急地問道。

“我們還以爲他和你在一起呢。”司徒夜訝然道,“一直都沒有見到他的影子。”

“什麼?”蘇海陵一驚,就想站起來。

“別動!”木清塵一瞪眼,將她拉回來,“你想死不成?”

“就是,昊月一身武功,我們都沒事,他也一定沒事的。”司徒夜也道。

蘇海陵深深地吸了口氣,不再說話了。無論如何,自己身上的纏綿之毒要是不控制住,就什麼事也幹不了。

木清塵的內力帶動起她本身的真氣,在經脈內洗滌了一圈,慢慢地將亂竄的毒素重新逼回一處。

鬆開手,木清塵的臉色似乎比蘇海陵還蒼白,額邊的髮絲盡被冷汗浸得溼透,黏黏地搭在一起。

“清塵!”蘇海陵心疼地望着他,又將下毒的蘇雪陵詛咒了千萬遍。

“我不要緊,此地不宜久留。”木清塵道。

“嗯。”蘇海陵答應一聲,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地震之後一般都會伴隨着餘震,繼續留在這個地方很危險,可是……昊月!。

“吉人自有一廂。”略微恢復過來的梅君寒說了一句。

“我們走吧。”蘇海陵眼神一黯,慢慢地站起來。

舉目望去,青念山脈的地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來的山間小路都已經不見,剩下的就是滿目瘡痍的石山,看來!。想要走出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知道各大門派的那些人怎麼樣了。”司徒夜突然笑起來,“不過也算他們走運,十里沉淪大陣被震毀了。”

“我們要往哪裡走?”梅君寒道。

“總能出去的。”司徒夜看看漆黑的夜空,努力辨別方向。

“我……呃……”蘇海陵剛吐出一個字,突然間,才退去的疼痛猛地以數倍於往常的威勢倒捲回來,讓她臉色一白,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海陵!”木清塵大驚,一握住她的手,竟然發現本來被他逼到一處的毒素在血脈中到處遊走。

梅君寒急忙取出那個裝着雪蓮丹的藥瓶,急急地倒出一粒。

蘇海陵顫抖着手接過藥丸吞下,然而,雪蓮丹也彷彿一下子失效了似的,沒有半點反應。

“怎麼會這樣?”司徒夜慌亂地取出隨身攜帶的針盒,拈起幾枚金針,又快又準地刺入她的幾處要穴。

“嗚……”蘇海陵一咬舌尖,將衝到口邊的呻吟吞了回去,嘴裡一片腥鹹的味道。

金針一入體,簡直就像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要是換個人,恐怕早就痛得暈過去了。不過這個時候,能暈過去也是一種福氣吧!

蘇海陵心裡暗自苦笑,原本引以爲傲的忍耐力到此刻卻是最折磨她的元兇……

“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梅君寒皺着眉頭看着正爲蘇海陵輸功的木清塵。

“不知道怎麼回事,纏綿之毒被引發了。”司徒夜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然而,天災的突然降臨,讓他們除了隨身之物外,沒帶出來任何藥材甚至清水。

蘇海陵勉強讓自己有頭腦冷靜下來,默默地運起寒玉心經。

真氣一絲絲艱難地聚集起來,然而毒素的擴散卻越來越快,就算加上了木清塵的外力,依然是杯水車薪。

突然間,她只覺得頸後一陣鈍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你幹什麼!”司徒夜跳了起來,又驚又怒地瞪着梅君寒。

“打昏她,還讓她少受點苦。”梅君寒淡淡地收回手刀。

“你……”司徒夜無言可答,一轉頭,看到木清塵的動作,又不禁嚇了一跳,大吼道,“你不要命了?這樣輸內力給她,你自己會受不了的!”

木清塵一咬牙,冷聲道,“割破她的手,放血。”

“什麼?”司徒夜呆了呆,但深通醫理的他自然很快就明白過來爲。

蘇海陵的毒都在血液中,只要放掉一部分血液,而新生的血液無毒,體內的毒素自然會被稀釋,雖然最終新生的血液又會被污染,但短期之內,這的確是一個救急的辦法。

“我來。”梅君寒拔出佩劍,拉起蘇海陵左臂的衣袖,劍鋒劃過,鮮血飛濺。

他落劍很準,劃破皮膚,傷口長而失血多,但卻沒有絲毫傷到主要的經脈,而且傷處非常平滑,將來也不會留下疤痕。

鮮紅的血液汩汩地流出來,染紅了身下的岩石,暈開絢麗的妖花。

木清塵緊咬着脣,眼中閃過痛楚。

放血只是飲鳩止渴,要是還有其他方法,他絕不會……

寒玉真氣彷彿是最廉價的地攤貨一般,瘋狂地涌入蘇海陵體內。

梅君寒有些擔心地看着那越流越多的鮮血,終於忍不住問道,“這樣……沒關係嗎?”

“只要失血量不超過所有鮮血的一半就沒關係。”司徒夜也一臉的緊張。

不知道是因爲毒發還是因爲大量失血,蘇海陵的臉龐蒼白如雪,連嘴脣都成了淡青色,手背上更如晶瑩透明一般,連下面的青筋血管都清晰可見。

看着傷口漸漸自然凝固,梅君寒看了司徒夜一眼,見他點頭,又拔劍在原處劃了一劍。

直到第三次劃開的傷口又不再流血,司徒夜才制止了梅君寒的動作,撕下乾淨的布條,敷藥包紮。

“什麼人?”梅君寒忽然心有所動,猛然轉身。

司徒夜心頭一緊,衣袖一抖,一瓶毒藥已滑入掌心。

梅君寒伸手按上了劍柄,他可以察覺到有高手在附近,可如今雖然他氣力未復,甚至握劍的手都不穩,然而司徒夜不會武功,昊月不知所蹤,蘇海陵和木清塵又處於生死關頭,絲毫分心不得,也只有他有一戰之力了。

“梅宮主果然好功夫。”隨着一個清雅平和的聲音,慕容紫儀態瀟灑地從一聲兩人多高的巨石後走出來,秀麗的臉龐上帶着淡淡的微笑,沒有一絲經歷了天災之後的狼狽模樣。

“慕容掌門倒是悠閒。”梅君寒一聲冷笑。

“看來,梅宮主是遇上麻煩了。”慕容紫說着,向他身後的蘇海陵和木清塵瞟了一眼。

梅君寒臉上一冷,緊緊地盯着她。

“別誤會,我沒有惡意。”慕容紫一攤手,示意了自己並沒有動武的打算。

雖然如此,梅君寒也不敢放鬆了警惕心。這個女人……從某些方面來說,比蘇海陵還讓人難以看透。

“纏綿,其實還有另外一種解法的。”慕容紫突然道。

“你說什麼?”司徒夜第一個跳了起來。

“什麼方法?說!”梅君寒“錚”的一聲將寶劍拔出了半截。

“不用這麼激動。”慕容紫輕輕一笑道,“我既然來了,自然就是打算告訴你們的。其實也很簡單,只要有人願意過毒就可以了。”

“過毒?”梅君寒微一皺眉。

“把毒過到另一個人身上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司徒夜冷笑道。

這裡沒有一個人是善男信女,如果簡簡單單就可以將毒過到另一人身上,他們早就去抓個無惡不作的混蛋來充當藥人了。

“普通的人當然不行,可如果有人修習的內功和她相同,那麼只要逆運玄功就能將毒過到自己身上了。”慕容紫道。

梅君寒一皺眉,忍不住望了木清塵一眼。

若是有和蘇海陵的內功同出一源的,恐怕這世上就只有木清塵了吧!只是……慕容紫的話是真是假?而且這時候告訴他們這種方法,究竟何目的?

“過毒之人會如何?”良久,梅君寒才道。

“不知道。”出乎他的意外之外,慕容紫卻是事不關己地一笑,輕描淡寫地道,“又沒有人試驗過,誰知道呢?”

“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海陵中的是纏綿?”司徒夜冷冷地道。

“不愧是尚書家的公子,果然敏感。”慕容紫讚賞地點了點頭道,“如你所料,我是大雍的人。”

司徒夜聞言,眼中頓時射出冰冷的光芒,擡手間,抖露出兩個玉瓶,“你信不信我讓你立刻化成一灘膿水?”

“邪醫傳人,慕容紫自是信得過的。”慕容紫一笑,語氣中卻絲毫沒有將他的威脅放在心上。

梅君寒攔住了司徒夜,淡然道,“你若是大雍之人,我們如何認得過你。”

“我是的大雍的人,卻不是蘇雪陵的人。”慕容紫別有深意地一笑,轉身便走,一邊留下一句話,“如果她不死,我在無念山等她,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她一切。”

梅君寒沒有阻止她離去,只是臉上卻露出深思的神色。

不是大雍女皇的人?那麼無念劍派究竟是哪一方的力量……

“喂,木清塵,你在幹什麼?”司徒夜收起手上的毒藥,一回頭,卻嚇了一跳。

“她說的,沒有錯。”木清塵平靜地道,“過毒的確是一個方法,只是……不到最後關頭我不願意用而已,我怕……她會難過。”

“你……”司徒夜想拉開他,卻又生怕擾了他行功會導致他走火入魔,只急得團團轉,“木清塵,我是很討厭你,可是你這麼做,她醒過來又心安嗎?”

“我本不需要你的喜歡,討厭亦無所謂。”木清塵的聲音依然波瀾不驚,不見一絲起伏,“我只希望她好好活着,而我……。會陪着她。”

“過毒不會要你的命?”司徒夜眼前一亮。

“你莫忘了,我萬毒不侵。”木清塵道。

司徒夜呆了呆,這纔想起的的確說過這樣的話,而且藥廬中遍佈的各種奇毒也真的沒有傷害到他分毫。

然而……如果如他所說,纏綿之毒對他不會造成影響,而他也確實知道這種方法,那爲什麼一直不實行呢?

他看得出來,木清塵是真的愛慘了蘇海陵,絕不會拿她的性命開玩笑的。

梅君寒一直沉默不語,他不是不懂武功的司徒夜,深知逆運玄功的危險性。改變真氣原有的運行路線,一個不好就會走火入魔,就算最輕的結果也是經脈寸斷,變成廢人一個,嚴重的話,立即吐血身亡!

而就算一切順利……誰也不知道逆運玄功後會對身體造成怎樣的影響。而木清塵……一直不實行此法,恐怕就是知道後果的。

蘇海陵只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有戰火紛飛,有刀光劍影,也有數不盡的溫柔纏綿。耳邊總是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像是什麼人在說話,只是聽不清,只知道不止一個人。

迷迷糊糊中,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入喉嚨裡,苦的,澀的,但是之後肯定會有清甜的蜂蜜水衝去嘴裡難受的味道。

經脈裡似乎有一團凝固的膠狀物不停地流動着,帶來說不清是痛苦還是舒服。

昏一陣,醒一陣的,等到她完全清醒過來時,空氣中都已經充滿了冬日的涼意。

睜開眼看到的,早已不是青念山脈的亂石巨巖,而是精緻的流蘇紗帳,艱難的轉過頭,可以看到房中佈置的簾帳、宮燈,及至各種小巧擺設,無不是價值不菲。

透過半透明的窗紗,可以看到幾株梅花的影子,幽雅淺淡。

這是什麼地方?蘇海陵皺着眉,開始默默回想昏迷之前發生的事。

地震……尋找昊月……和梅君寒爬上千尺高崖……纏綿毒發……最後的印象似乎止於木清塵焦慮而哀傷的臉龐!。

她張口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嘶啞得不成樣子,努力了許久,也只能發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

就在這時,只聽“吱呀”一聲,房門卻打開了。

走進來的人卻是司徒夜,一擡頭就對上兩道晶亮的目光,吃驚之下,手裡的托盤差點墜地。

“你醒了?”司徒夜重重地把托盤往桌上一放,也不管藥汁都濺了出來,猛地撲到牀邊,一臉的驚喜之色。

“……廢話。”蘇海陵好不容易吐出兩個字。

“啊,對了,我弄點水給你喝。”司徒夜一拍腦袋,手忙腳亂地扶她坐起來,拿過外衣給她披好,又抱了個大靠枕給她墊在背後,隨即倒了一杯溫水過來,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蘇海陵好笑地看着他的動作,潤了潤喉嚨後,聲音也清晰了不少,“司徒,這是哪裡?我昏迷了多久了?”

“你好意思問!”一提起空上,司徒夜就惡狠狠地瞪過去,“豬都沒你那麼能睡的,你知不知道你就昏迷了一個多月了啊!”

“什麼?”蘇海陵不禁睜大了眼睛。

昏迷一個月?這也太誇張了吧!

“喝藥!”司徒夜轉身將剛熬好的藥端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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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海陵眉頭一皺,就想起半夢半醒中被灌下去的那些怪味藥汁。

“如果大小姐沒有力氣,我不介意用另一種方法餵你。”司徒夜故意把幾個詞的音念得很重,語氣也帶着曖昧不清的意味。

“好了,我早就說過,不吃你那一套。”蘇海陵搖搖頭,接過藥碗,低頭一飲而盡。

“切,我不過是想說,要是你沒力氣,我不會介意捏着你的鼻子把藥灌下去。”司徒夜撇撇嘴,將空碗扔到一邊,手從果盤裡拿來一串紫玉葡萄,拉了一粒塞進她嘴裡。

甘甜的水果衝去了嘴裡的苦澀味道,蘇海陵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問題,“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南楚皇宮了,你住過一晚的房間。”司徒夜聳聳肩,無所謂地答道。

蘇海陵不禁啞然,再仔細一看,果然發現屋中的佈置都有幾分熟悉,這才相信了,她真的是昏迷了一個月……

“梅君寒回玄冥宮去了,他說……開春時和你有約在海月山莊見面,若是你還不醒,那他就要換盟友了。”司徒夜又道。

“清塵和昊月呢?”蘇海陵忙道,“清塵有沒有開始給女皇解毒?”

“呃……這個……”司徒夜愣了一下,吞吞吐吐起來。

“他們怎麼了?”蘇海陵心裡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猛地直起身子。

“你先別激動。”司徒夜連忙按住她。

“那你告訴我,他們究竟怎麼了?”蘇海陵緊緊地盯着他。

“知道了知道了,我告訴你就是。”司徒夜翻了個白眼,飛快地道,“昊月從那天起就一直沒有出現過,我們擔心你,也沒來得及搜索就飛奔回楚京了,不過我已經讓距離青念山脈最近的一支守軍進山尋人了,想來這幾天就會有消息。”

“清塵呢?”蘇海陵心中一沉,又道。

“嗯……他……”司徒夜遲疑了一下,明白這事最終還是瞞不過去的,正想開口,門外卻傳來一個清雅的聲音。

“這件事,還是我自己來說吧。”

蘇海陵愣愣地看着大門處,只見緩步走進來的男子一身白袍曳地,腰帶系的鬆垮垮的,襯得那身形越發纖瘦輕盈。

“醒了?感覺怎麼樣?”木清塵自然地在牀沿坐下。

蘇海陵顫抖着伸出手,拈起一縷他披散下來的長髮。

原本如潑墨似的髮絲,竟然都變成了淡淡的淺灰色,灰暗的如同生命的流逝。

“清塵?”蘇海陵叫了一聲。

“放心,我沒事的。”木清塵微微一笑,將自己的頭髮從她手裡解脫出來。

“爲什麼……會這樣?”蘇海陵一手覆上他的臉龐。

“他把你身上的纏綿之毒都引到了自己身上,還活蹦亂跳的就不錯了。”司徒夜沒好氣地插了一句。

“你說什麼?”蘇海陵聞言,渾身一震,一把抓住了木清塵的右腕。

“嗯……”木清塵一聲悶哼,眉宇間浮起一絲痛苦的神色。

“清塵?”蘇海陵怔了怔,趕緊鬆手,掀起他的衣袖。

只見玉藕似的手臂上已出現了一圈烏黑的淤青,格外觸目驚心。

“我弄的?”蘇海陵頓時呆住,她似乎沒用多大力氣啊,怎麼可能一抓之下把木清塵捏成這樣?

“沒事。”木清塵搖了搖頭,便要縮回手。

“別動!讓我看看……司徒,藥給我!”蘇海陵小心地捧着他的手,頭也不擡地道。

“見色忘友。”司徒夜嘀咕着,丟了一個瓶子給她。

蘇海陵挑出淡綠色的膏體,輕輕地抹在傷處,隨後慢慢地按摩着,讓藥力儘快發揮作用。

“海陵,你試試體內還有沒有殘毒留下。”木清塵說了一句,看到她眼中的焦急和心痛,又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是萬毒不侵之體,纏綿對我的影響,也不過這一頭煩惱絲而已。”

蘇海陵嘆了口氣,默默運起內功。

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她不是沉湎在過去和後悔中的人,至少不能讓木清塵的犧牲白費吧。

一絲冰涼的寒玉真氣在丹田處升起,很快得運行一週天,全身經脈都如被冰水洗滌過一樣舒暢,一直折騰着她數年的纏綿之毒也不見了蹤影。只是……讓她意外的是,她體內的真氣竟然深厚得驚人,遠遠超過她本身的程度了!

“毒已經解了,不過……”蘇海陵一臉的疑惑。

“我逆運寒玉心經將毒引入自身,經脈和穴道都已經移位了。”木清塵的聲音很平靜,彷彿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似的,“我若是收回輸入你體內的真氣,一定會經脈寸斷而死,所以……”

“你說你把苦修的真氣都給了我?”蘇海陵睜大了眼睛,嘴裡一陣苦澀。

“給了你,也不浪費。”木清塵點頭道,“不過吸收那部分真氣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一個多月了,我真擔心……你會醒不過來……”

“那你現在呢?怎麼樣了?”蘇海陵不等他說完就急急地問道。

“死不了。”司徒夜沒好氣地道,“除了以後不能再修練內功,除了身體比正常人差一些,只要好好調理,沒什麼大問題。”

蘇海陵只覺得掌心傳來微微的刺痛,卻是不知不覺間,指甲已刺入了肌膚中。

幾滴殷紅的血珠落下來,染紅了潔白的牀褥,宛如雪地裡盛開的朵朵紅梅。

“我說過,就算沒有內力,我也能殺人,不用替我擔心。”木清塵安慰道。

“清塵……”蘇海陵一嘆,伸手將他摟進懷裡,緊緊抱住。

不過是一個月……又瘦了不少,簡直被風一吹就能颳走了……

司徒夜黑着臉看他們旁若無人地親親我我,終於一跺腳,氣呼呼地衝出去,帶上了門,將房間留給他們。

“不是自己的力量,終究還是有害的。”木清塵靠在蘇海陵懷裡,自發地調整了一個舒適的位置,一邊說道,“這段日子裡,你要好好將這股真氣化爲己用,但也不能操之過急,我一直不能用這樣的方法爲你驅毒,倒不是捨不得這身武功,只是……我的內力太強大了,你若是駕馭不了,就會走火入魔……”

“別說了。”蘇海陵心疼地摟着他,低頭找到他的脣就吻了上去。

這麼驕傲的木清塵,從謫仙墜落凡塵,他怎麼可以這樣不在乎……那麼,她就要替他在乎!

深吻後,木清塵蒼白的臉龐也泛起了淡淡的紅色,水潤的脣微合着,清亮的目光也變得一片霧濛濛的,勾人心魄。

蘇海陵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慾望。

感覺得出來,木清塵現在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他……經受不起自己的索取。

“你躺了很久了,出去活動一下吧。”好一會兒,木清塵微微掙扎了一下。

“嗯。”蘇海陵應了一聲,放開他,起身穿了外衣,稍稍活動了一下因爲睡得太久而有些麻木的手腳。

“小寒山的梅花也應該開了。”木清塵推開窗戶,有些惆悵地道。

冬日的寒風帶着幾片薄薄的雪花從窗口撲進來,屋中的熱氣頓時一掃而空。

蘇海陵皺了皺眉,隨手抓起一件搭在椅背上折厚實斗篷披在木清塵肩上,責備地道,“你現在都沒有內力護體,怎麼還不知冷暖的?穿這麼單薄還吹冷風,着涼了怎麼辦?”

被他一提醒,木清塵才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從幼年時起,他就不管冬夏,永遠一襲單衣,功力深厚到他那樣,根本不會在乎外界的冷暖溫度。所以,他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該添衣了……以後,恐怕還會有很多改變吧……

地上已積了一層厚厚的雪,望着院中幾株凌寒開放的紅梅,木清塵不覺有些茫然。

“你啊……”蘇海陵一聲嘆息,將他整個人擁在屋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冰涼的身體。

感覺到身後傳來的讓他安心的暖意,木清塵不禁更往後靠了靠。

“喜歡梅花的話,我們出去看看吧。”蘇海陵道。

木清塵“嗯”了一聲,沒有反對。

走出房門,空氣中的溫度更低了,雖然雪已經停了,天上也掛着明媚的太陽,但依然冷得滴水成冰。

“小心地上滑。”蘇海陵牽着木清塵的手,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兩行相依相偎的腳印。

宮中種植的梅花自然是珍品,一株株姿態各異,清香撲鼻。

不遠處,一個小侍從挽着竹筐,小心翼翼地挑選着花枝,用剪刀剪下,放入籃中,顯然是要帶回去插瓶的。

蘇海陵換了個方向,走了幾步,卻意外地發現了司徒夜的身影。不過----此人正在毫無形象在踩着一根梅花枝……

融化的雪水染了泥,變成黑漆漆的一團,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紅梅靜靜地躺在污濁中,一身狼狽。

“梅花哪兒得罪你了,讓你如此辣手摧花。”蘇海陵莫名其妙地道。

“本公子就高興!”司徒夜瞪了她一眼,扭頭就走。

這雙是什麼跟什麼?蘇海陵一頭霧水。

“混蛋!白癡!”司徒夜卻是一路走一路罵,心裡澀澀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這個混帳女人,一個月了,昊月失足,梅君寒離去,木清塵又虛弱無比,都是自己在不眠不休地照顧她。而她可好,一醒來就問別人,那自己呢?在她心裡,他司徒夜究竟算什麼?

“呯!”正惱怒間,他也沒有注意看前面的路,正與迎面走來的一個侍從撞了個滿懷。

“哎呀!”小侍從大驚失色,顧不得同樣跌倒在地的司徒夜,慌忙撿起掉落在一邊的錦盒。

“侍書,陛下命你去給誰傳旨?”司徒夜一眼暼見摔開的錦盒中黃色的卷軸,不禁心中一沉。

“回司徒公子,陛下有請木公子。”侍書收好錦盒,趕緊答道。

“哦,木公子和蘇小姐在賞梅,你去啊。”司徒夜皺了皺眉,心不在焉地道。

“多謝司徒公子。”侍書行了一禮,小步跑着穿入梅林。

女皇召見……是爲了藍顏醉的事吧!可是她還不知道如今木清塵功力盡失,還如何爲她解毒?

想着,司徒夜不禁皺起了眉,猶豫幾次,終於又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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