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的意見呢?”我不自覺當起了女方主事人。
“我爸能有什麼意見,看氣色就知道了,四個字,求之不得。悄悄告訴你們,我爸還是處男!”方躍更興奮了,更賊了,大概是難得有機會可以調侃他老爸的原因吧。我突然想起他的功夫是他爸教的,絕對在他爸手下吃盡了苦頭,這回是不是想扳回一把?
“七十歲的處男,還有個什麼用!”步輕風笑得更厲害了。
我見他們越說越離譜,“停,停。”這裡還有未經世故的大男孩呢。
“這事我樂見其成,要不我問問婆婆?”我說,突然覺得這真是一好事,兩個受苦的老人,經過了歲月的重重磨難,最後組成一個安穩的家,共享晚年,攜手黃昏,很美的黃昏戀。
全國肖邦鋼琴大賽在b城舉行,還是那個豪華寬敞的大演廳。舒生的親友團這一次比上一次陣容要大,多了步輕風,夏婆婆,方招和方躍,還有木北最新章節。
木北悄聲告訴我,爺爺很消沉,從前天到今天就喝了兩三回粥,爸爸木隨雲守着他。木森不知去向,大伯木回岸正在四處尋找。陳香終日哭啼,精神支持不住,進了醫院,木蓮照看。整個木家陷入低迷、沉鬱、悲哀和痛苦之中。
我沉默,幾代人幾百年的家族,走到今天,完全不能由原來的管理方式和制度來管制,時代在進步,人的思想在進步,眼界在放寬,管理也應該與時俱進,而不應該墨守成規。而且管理的精髓絕對不是掌控與被掌控。這點卻被木老爺子上升到一個高度。木家的悲劇早已發生,只是今天更明顯,更嚴重。
臺上的琴聲響起,時而急,時而慢,時而快樂,時面凝重,我有些恍惚,誰說這琴聲就不是在傾訴着歲月裡的所有故事?悲歡離合,恩怨情仇,其實都是一場煙雲,轉眼間隨風而逝,只有耳邊的一曲琴聲,在嘆息,在回味,在吟唱。什麼都不剩下,只有眼前纔是唯一的真實。
步輕風手一攬,將我的頭靠着了他的肩膀,“舒生就要出場了。”他輕輕地說。
我沒動,直到舒生一身白色的西裝出來,清淡,優雅,高貴,我笑了,開心地笑了。音樂從他的手指裡流出來,如碧波之上白鳥飛翔,輕舟悠搖,星光閃耀,突然間,這一片舒適明朗消失了,驚濤駭浪,鳥飛,舟翻,烏雲密佈,宛若人生進入了一個陰謀的漩渦,急轉,翻騰,掙扎。琴聲慢下來,悠悠然,淡淡然,如山重水複疑無路時,眼前突然出現一條夾谷,手指急轉,驟然開闊,如晉太原中的捕魚人忽遇桃花源,柳暗花明,天地爲之一新,接天蓮葉無窮碧,碧荷之上,仙樂齊鳴,如若人生進入另一個境界。音樂緩緩停下,我忘記了鼓掌,傻傻發呆,短短的十幾分鍾就像經歷過了一場春秋大夢。
臺下熱烈的鼓聲像潮水,一波接一波。步輕風欣慰地笑:“舒生真不錯,彈得真好,他是天生的音樂人,氣質清冷、高貴,像個王子,眼神乾淨,心靈乾淨,不受世間塵煙影響,是真正的書生。他應該有很多人追求吧?明月有得忙了。”
“家裡會不會反對?”我問。
“爲什麼反對?都樂見其成。自從舒生來了,明月成了一隻貓,又乖巧又勤奮。要不然,她哪能考上b大。奶奶說,家裡再也聽不到三叔和三嬸對着明月吼的聲音,也聽不到拿着鞭子在後面催呀趕的聲音,可樂了。”
我嘆口氣:“舒生自我保護能力太差,又單純,他自己都不能保護自己,哪有能力保護明月。”
“你也別想得太複雜,這世上又不是人人勾心鬥角,處處險惡陰暗,舒生性格與世無爭,也不會與人結怨,你這裡的事了了,後面不會再有事了。”
我點頭,舒生受傷害,全是我引上身的,說到底,是我害了他。現在,一切都了結,他不會再有事的。
“老爺子開槍的事,會不會有麻煩?”我想到另一個問題。
“不會有大麻煩,是木林攻擊在先,他開槍在後,要說麻煩,是私藏槍支的麻煩,接受罰款就可以了,槍支當然是要沒收的。”步輕風安慰我。
我放下心來,安心地靠着他的肩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鑽入我的鼻子,我吸了吸,真好聞。
不枉舒生日日夜夜訓練,鋼琴比賽他拿下第二名的好成績,最高興的要數步明月,當結果一宣佈,她竟然在臺下喊起來,還是那句臺詞:“舒生舒生,誰敢相爭。”宣佈主權啊。
步輕風撫額,我微笑,爲自己心愛的人吶喊,有什麼好丟臉的。又想了一下,要是步輕風在臺上得第一了,我敢不敢在大堂裡高聲尖叫,答案是,絕對不會!還真丟臉。
我們一起去了京華樓慶功,方躍、夏婆婆、方招一起去了,步媽媽和步奶奶見夏婆婆就是我師傅,既吃驚又高興,幾個人聊得笑容滿面,步爺爺步爸爸沒來,但步三叔和三嬸都來了,三叔和方招一直閒聊,氣氛不錯。
觥籌交錯間,喜氣洋洋間,步明月大喊:“大家靜一靜,靜一靜,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宣佈。”
於是,整個席間全部寂靜。
“今天是舒生哥哥的好日子,也是我的好日子,因爲,從今天開始,我和舒生哥哥正式確定戀愛關係!”
舒生頓時滿臉紅通,手足無措,我偷笑,步閒庭在一邊小聲嘆氣,“這丫頭,太傻了。戀愛關係有必要這麼大聲宣佈嗎?看舒生,恨不得鑽地洞裡去。”
“她纔不傻,她是讓所有人作見證,怕舒生反悔呢。”步輕風一語道破明月心思。
偏偏步明月還不放過舒生,扯着舒生的袖子,大聲嚷嚷,“舒生哥哥,你表個態啊。”
舒生被逼得沒辦法,擡起頭,看着我笑,像朵羞澀而明豔的花。
我歡笑着向他眨眨眼睛。
“我願意。”舒生輕輕地說。
席上的人全笑起來,這情況,就像步明月逼婚似的。我看着這一對,年輕,美麗,純真,乾淨,還有比這更好的配對嗎?由衷高興。
晚上我和步輕風回到房間,門一關,他就抱住了我,嘴脣落下來,又急切又激烈,我只來得及說一聲“鎖門”,就被他抱到牀上,身子壓下來,我如被電流擊中一般,如風暴裡的小船一般,當天堂裡那一束強光閃過,我幸福得癱在他的懷裡,呼吸着他身上獨特的氣息,聆聽着他沉穩的心跳,沉沉睡去。
趁着還有幾天假,我偷偷向婆婆傳達了我和方躍還有舒生還有步輕風的願望,希望她能和方招,兩個歷經苦難的老人能走到一起,我特別說到了方躍,他希望他不叫婆婆,而是叫媽,希望能有機會一起盡孝。我說,我常在部隊,一年也沒幾天假,舒生在學校,都沒有時間照顧她,方躍有這個心,也有這個能力。
婆婆聽了我的話,半天沒有說話。
我說:“婆婆,我賺了好多錢,你若不喜歡方家,我就在這裡買個大房子,你先住進去,我請兩個鐘點工,來做飯、打掃衛生,舒生禮拜天也會回家,等舒生畢業了,將老家的爸爸媽媽也接來,我們在一起,團團圓圓。”
夏婆婆拉住我的手:“安之,你不要擔心我,去部隊吧。你說的這事我會考慮,方招,他也是個可憐的人,自我折磨幾十年,我不恨他,也不怪他,當初還多虧他放我一條生路。沒有他,我夏家的結局不會變,歸根到底,我們確實是欠了木家。方招只是一個警衛,他沒有選擇,我很同情他。先過一段日子再說吧,如果兩人合適,我不拒絕。”
我放下心來,臨近過年,我和步輕風回了蒼龍大隊基地。我們一回來,隊裡給我們在食堂開了個慶功會,理由是好久沒看見隊長和嫂子,十分想念,如隔三秋,目的是想混吃混喝混熱鬧,慶功會主持人,石頭。
我不得不說,慶功會很齊全,隊員們很有才藝,黑哥別看他總是悶聲不響,他會吹笛子,石頭會拉二胡,不過我是個音樂盲,只知道他們會,不知道好不好。狐狸會用東北話說趙本山的小品,常常笑得人直不起腰,嗯,步輕風會唱歌,結婚那天我就知道了。小狼嘛,一唱歌,大家不是暴走就是救命,據說跑調從上海到柏林,太讓人受難了。
石頭手裡拿着一瓶啤酒,跳上桌子,他喊到誰,誰就上去表演,喊到小狼,爲了穩定大家情緒,石頭不讓他唱歌,他沒辦法,又拿不出手別人才藝,將桌子一推,連續翻了二十個跟頭,用他的話說,孫悟空也沒他厲害,得意洋洋地下場。
石頭將酒一灌,眼睛一轉,落到我身上不動了。
我心裡嗚呼,以前每次被喊到表演,我總是吹一曲《牛兒牛兒吃飽了》,現在又拿出來,我懷疑會不會把這滿食堂的人吹跑。要不,我也學小狼,上去翻二十個跟頭?
見我遲疑沒動,旁邊的人不幹了,集體起鬨:“嫂子跳個舞吧,沒看過真的美女跳過舞!”
“就是,電視裡的太遠了!”
“跳舞,跳舞,跳舞。。。。。。”
我出汗了,可憐巴巴地看着步輕風。步輕風摸摸我的頭,拉着我的手站到場子中央,“成,我跟我老婆來個雙人舞。”
我惶恐了,怎麼跳?我發誓,我真的不會啊。
“不要緊張,身體放鬆,隨我的步子走,對,對,不要抗拒我,身子放軟,腳步放柔,不要看着腳,看着我的眼睛,對,對,跟着節拍,我進你退,我退你進,就是這樣,老婆,真棒。”
步輕風聲音裡似乎有一種魔力,我平靜下來,聽從他的話,跟上了他的步子,但我的手心還是汗津津的,這是個比電子信息還技術的活,是個比長跑還磨人的勞力。旁邊掌聲和起鬨聲響起,我一慌,腳下一錯,踩到了步輕風的腳,另一隻腳又一擡,又踩到了他另一隻腳,這樣成了我兩隻腳全站到了他的腳上,掌聲和起鬨聲更響了,滿堂喝彩。
步輕風臉有點黑,他大概沒想到我笨到這個程度,無力地看着我。
小狼笑得拼命拍桌子,“隊長和嫂子舞動奇蹟啊。”
“果然是奇蹟,原來嫂子喜歡在上面。”石頭酒也不喝了,一臉曖昧。
“隊長,你被壓了!”
“隊長肯定樂意被壓,我聽到了隊長內心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