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質疑

戌時末,柒恆騎着馬出了南門,腰間多了塊令牌連守衛都不敢查他,這倒是讓他威風了一段時間,出了南宮門就正式到了富人堆裡。從東到西這條街因有一條山泉小溪流淌故取名“錦繡浣溪道”,街道整潔寬闊,又有小溪涓涓流淌,是富人區最繁華的街道,哪怕是賣菜的都置有很大的店鋪。

另一方向從西到東這條街大部分是館子,北門因此也是常年關着,只有守衛換班時纔會打開片刻,爲了減少這些館子的煙塵栽種了很多梧桐樹,因此得名“鳳棲梧桐巷”。僅此一家青樓“回春苑”也只能建在西門往北的方向,一些寒門官員買不起繁華地段的房子就只能在這條街購置,雖然皇室下了命令所有館子排煙都只能向着後山,但總有風向不利的時候,附近的官老爺們也很頭疼。

柒恆買了包堅果在馬背上悠閒地吃着,看夫人們帶着貼身丫鬟提着竹籃在“錦繡浣溪道”這些店鋪間來回轉悠,街道上不算熱鬧,大多是一些富家公子會成羣結伴往回春苑喝花酒,走在大街上高聲談笑着跟某某姑娘春宵一刻,說的全是污言淫穢。倒是那些小姐們比較矜持,在店鋪中挑選首飾脂粉完畢,出門就鑽進馬車從來不會掀起布簾看看周圍。

正是因爲有了窮人和富人的一牆之隔,卯時一到從窮人區就進來兩百餘人打掃這兩條大街並且黎明時分必須帶着垃圾全部撤走,若是誰留戀這富人街的生活要麼就在這裡置下房產或店鋪,要麼就得交十兩銀子罰款,你要是兩者都辦不到就會被丟進窮人區的奴才販賣市場,一百天沒人買就會被趕到海邊充作“海囚”。

“海囚”是一些犯了罪但不至死的囚犯會被安排到海邊專門捕魚或是開採海下礦石,一些身懷技藝的“海囚”還能得到在船上工作的機會。他們每天都有士兵看守,白天下海勞作,晚上還要看護船隻,在刑期未滿以前連進窮人區的權利都沒有。

柒恆沿着“錦繡浣溪道”朝東南方向去了,他這次是要到丞相府宣旨。經過祁山狩獵發生的太子遇刺事件後蕭炳銘似乎有意針對辰熙殿,很多以前交給太監們辦的差事幾次三番蕭炳銘都召見柒恆去辦,時而讓柒恆出宮採買,時而又讓柒恆去給某個官員送賞賜,這些瑣碎的雜事把柒恆累的夠嗆。而宮爵不是在東宮就是在辰熙殿,蕭炳銘也從不召見他,似乎是想讓宮爵看着柒恆備受重視心裡窩火。

丞相府門口左右兩隻石獅子雕刻的栩栩如生,尖牙厲爪看着都瘮得慌。進入府內就有管家接送引路,大廳、正堂、院子、廚房都專門有一塊很寬敞的區域,再往後便是潘家的內院,朝向不好的區域才用作廂房,後門附近的房間留給下人居住,馬廄也安置在不遠處。院中小道鋪設整齊,花草都打理的井井有條,很少有栽種高大的樹木,就連池塘、花圃這種地方都有下人看守。

走了差不多半里路,管家纔將柒恆引至大廳,隨後管家就去請丞相及家眷出來聽旨。也許是堅果吃的太多柒恆覺得腹痛難忍,遠遠張望也不見潘佑寧出現柒恆便跑開去找茅房,只是這丞相府院落太多,岔道也是繁多複雜,找了好一會兒才遇上一個婢女。此婢女身着淡雅長相有幾分俏麗,若稍加打扮一番定是國色天香之姿。看見柒恆似乎被嚇着了驚呼道:“你是誰?”

柒恆腹痛難忍雙手捂住小腹部位,讓他難以開口說話,而柒恆的這個動作像極了某個下流的姿勢,這婢女急忙轉向一邊說:“流氓,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說着像是有幾分抽泣的聲音,柒恆拿出腰牌給她看,這婢女有些見識知道是於御賜金牌急忙跪在地上低垂着頭,柒恆有些難爲情地問:“告訴我……茅房在哪?”說話都提着一口氣,深怕自己一鬆懈就泄在褲子裡。

柒恆得到婢女的指路終於進了茅房,咕嚕咕嚕一陣響動後終於舒服了,忽然想起還有聖旨要宣急忙往回跑,可是他來的時候只顧着找茅廁沒有記路,繞了幾圈竟繞到了馬廄附近,柒恆自己都覺得鬱悶,想着不然就翻牆出去再從正門走一遭算了。

正往牆角走去時就聽見馬廄那邊角落裡有人說話的聲音,柒恆悄悄跟上去看見一男一女正在馬廄另一頭說話,那男子身着襤褸繫着一黑色帶帽披風,柒恆一眼就認出是駱釗文。跟他說話的那女子正是剛剛給他指路的婢女,仔細一看就聯想起祁山狩獵時站在潘詩玥身後的婢女,確定這兩人就是同一個人,這讓柒恆很快就猜出此婢女就是柯雪彤。

柯雪彤手裡玩弄着駱釗文的頭髮,靠在駱釗文的胸口說:“要換做是我就不會錯失機會,這次計劃失敗了以後再想報仇就難了。”

駱釗文推開柯雪彤說:“要不是你給的消息有誤,我又怎麼會失手。想着他中了我的劇毒必死,這樣也算爲日後計劃除去了一個障礙,只是沒想到他竟一點事都沒有。”

“我給你的消息那都是從潘少嘴裡套出來的,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差點就連我的清白都沒能保住,你就不能對我溫柔點。”說着又往駱釗文身上靠去,“就算你的心裡永遠忘不了她,若是你答應爲她報仇後帶我遠走高飛,我還是很願意幫助你的。你也知道潘少對我垂涎已久,我幫你必定會事半功倍。”

駱釗文往後退了退,跟柯雪彤拉開一段距離說道:“你還不配讓我傾心於你,我們之間的交易到此爲止。”

之間駱釗文戴好袍帽縱身躍起飛出牆外遠去,柯雪彤似乎有些氣憤,手握成拳狀。

柒恆不敢再多待立馬也轉身翻出牆外,然後繞到正門再次走進丞相府大廳,潘佑寧和他的家眷及管家都在,管家低着頭似乎是受到潘佑寧的責備。柒恆心想自己是離開了好一會兒,對這管家居然生出些歉意來。

“丞相大人,十分抱歉剛剛腹痛在您府上沒找到茅房就出去解決了一下,讓你久等了。”

潘佑寧念在柒恆是蕭炳銘派來的沒有多說話,只是微微一笑帶過,但臉上還是明顯的對柒恆不滿。此時潘博睿卻是站了出來指着柒恆說:“柒恆,你讓我們一家在這等了你半個時辰,你一句抱歉就想了事?”

“睿兒……”潘佑寧雖是一肚子氣,但柒恆是代表皇上的特使,他作爲丞相不敢做出不體面的事情,只是叫住潘博睿示意讓他不要生事。

奈何潘博睿這暴躁脾氣很難止住,絲毫不理潘佑寧的意思,“我父親可是當朝丞相,你一個奴才誰給你的膽子讓父親候着?”

柒恆拿出聖旨說:“那潘少爺你想怎麼辦呢?”

其他人都往下跪,潘博睿也不敢多言退到後面跪了下去。柒恆本想宣讀奈何這聖旨大多是些官話,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他又把聖旨合上遞給潘佑寧說:“丞相還是自己看吧。”說完就離開丞相府了。

這聖旨的大致意思就是讓丞相準備十天後的太子行冠禮大典事宜,包括行冠禮的流程設計和皇上要說的內容,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護衛這件事情,上次出了太子遇刺一事這次再讓丞相府負責也是蕭炳銘對他考驗,若是這次再出問題恐怕潘佑寧這丞相的位子是坐不穩了。

夜色未涼,街上已然沒了行人。

柒恆牽着馬慢悠悠走在大街上,聽着路邊涓涓的流水聲,心情甚是平靜,一邊的桂樹零星開了一些,風大一些就飄落下來鋪滿一小片地,柒恆俯身抓起一些聞起來還特別清香,只是想到沒過多久這些都將被當做垃圾丟掉又覺得有些可惜。

街邊店鋪陸續滅燈了,柒恆將手中的桂花灑在了溪流中,然後躍上馬背急騁遠去。

柒恆回到辰熙殿內他又感覺到腹痛,急急忙忙跑去茅房解決一通,回到屋內是整個人面容憔悴,像是丟了魂一樣坐在桌邊。

宮爵放下書走過去給柒恆倒了杯茶水遞給柒恆說:“不就是去丞相府跑了一趟,怎麼像是丟了魂似的?”

“公子,我都這樣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宮爵將柒恆的手拉過來再把杯子放到他手裡說:“前兩天出宮不都很高興嗎,這麼快就厭煩了?”

“這倒沒有,是丞相府太大了,當時腹痛可把我憋壞了。”

柒恆似乎想到了什麼,身子一顫立即坐正對着宮爵,表現得一本正經的樣子。

“公子,我今晚在丞相府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

“喔,發現什麼了?”

“我到丞相府不是腹痛去了茅房嘛,回去的時候沒記住路就繞到了後門,我看見駱釗文在角落裡跟潘小姐的丫鬟私會。”

“男歡女愛有什麼大不了的,駱釗文不過三十七歲,還很年輕,他雖然有自己府邸卻沒了官職,喜歡的還是丞相府裡潘詩玥的丫鬟,日後潘詩玥成了太子妃,這柯雪彤的地位也跟着上升了,駱釗文喜歡她也不算降低了身份。”

“公子可記得駱釗文的妻子是怎麼死的?”

宮爵隱約間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聽說十年前駱釗文的妻子難產,駱府的管家本來已經請到了大夫,回府途中遇上丞相府的人把大夫搶走了。當天潘博睿爬到樹上去撿風箏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腿,丞相府的人也去找大夫,正巧在街上遇上了駱府管家便以丞相府的身份施壓,駱府管家礙於丞相府的勢力不得已折返另尋其他大夫,最後等駱府管家找到大夫回府,駱釗文的妻子已經死了,一屍兩命。之後駱釗文便心灰意冷,辭掉了大將軍的職位,也消失了幾年纔回到禹國。”

“公子你也說了丞相府想盡快給潘博睿醫治搶走駱府管家請到的大夫導致駱釗文的妻子沒及時得救才死的,那麼駱釗文知道這件事應該與丞相府有血海深仇,怎麼會深夜到丞相府私會柯雪彤呢?”

“在祁山狩獵時我第一次看見柯雪彤,她當時雖是待在潘小姐的身後,那雙耳朵卻是一直把太子與丞相的談話聽得很清楚,而且看她的言行舉止似乎也是受到潘小姐的薰陶有幾分聰慧,甚是機靈,到不像會是甘於忠心護主命運的普通丫鬟。”

“公子你猜得對,這柯雪彤一點都不簡單。”

柒恆便將他在丞相府聽到駱釗文跟柯雪彤的對話都說給了宮爵聽,有些鬱悶地說“唉,他們自始至終都沒說出復仇對象是誰,聽得我雲裡霧裡,但我看的很清楚,柯雪彤在駱釗文面前表現得妖嬈嫵媚毫不羞怯,對駱釗文投懷送抱一點都不像是個丫鬟該有的樣子,而駱釗文不愧是軍中出身對柯雪彤的柔情似水絲毫不動一點邪念。”

宮爵站了起來默默說道:“照你這麼說我不得不懷疑這次的刺客就是駱釗文,難怪跟刺客交手時他的劍法有些熟悉。

“什麼?”柒恆從椅子上蹦起來,“刺客真的是駱釗文嗎?”

“如果駱釗文就是刺客,他那天使的劍法詭譎多變,平日教給我們的不過是基礎功法,難道他很早就開始謀劃刺殺了嗎?可爲何他要刺殺太子呢?”

宮爵陷入片刻沉思說:“他要殺的是丞相一家。”

“這怎麼說?”

“駱釗文是因爲妻子難產死了才變成現在這樣的,你也說他對柯雪彤視而不見,說明他心裡依舊愛着他的妻子,我想他是要爲他的妻兒報仇。駱釗文很聰明沒有直接潛入守衛森嚴的丞相府刺殺丞相一家,他知道如果自己失手就再無報仇的可能,所以他選擇在祁山狩獵時殺死太子,因爲太子的武功都是他教的,刺殺太子他有十足把握。這次祁山狩獵是丞相督辦,守衛也是丞相府負責的,一旦太子被殺以皇上對太子的愛護必定會降罪丞相府滿門抄斬,這樣一來就算日後皇上抓到他這個真兇,然大仇已報他也沒什麼遺憾。”

“那我們去告訴太子,讓皇上抓捕駱釗文歸案。”

“我們無憑無據怎麼抓他,憑你的一己之言輕而易舉就被推翻了。皇上回宮後已經下旨讓潘博睿查明刺殺的事情,駱釗文是跑不掉的,只是柯雪彤爲什麼會跟駱釗文有來往我至今也無法想通。”

柒恆似乎明白了但有顯得有些糊塗,撓了撓後腦勺說:“那我們在這說了那麼多豈不是白說了嘛。”

這時,柒恆肚子又“咕嚕咕嚕”叫起來,他臉色刷的一下全綠了,急忙囔囔着朝茅廁跑去了。

宮爵看着跑出去柒恆的身影,心裡莫名一陣酸楚,想起十年前若不是柒恆偷偷上了船陪着自己到了禹國,也許他在船上時就跳進海里也不會活到現在。這次原本計劃狩獵時一起逃走,卻因蕭澤垣遇刺一事食言於柒恆,心裡對柒恆萬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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