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當家的好像不歡迎我?”程嘉自顧自的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笑道。
“程大人這種貴客怎麼會不歡迎呢,蘇姆啊,去將咱們最好的茶泡上。”凌清羽轉身準備回房間,對蘇姆道。
“如今****正好,凌當家的不在外面坐坐?”程嘉笑道。
“不了,男女授受不親,咱們還是有點距離爲好。”凌清羽半跑着進了屋子,將門一關道。
程嘉先是笑出了聲,隨後眼神又暗了下去。
王相和董相在西城所的立場倒非常一致,就算清流再怎麼勸諫,但是皇上一聽,可以收回來幾萬頃良田,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凌家算好的,自己有錢,再買回來就是,其他更多的是那些小戶,直接被弄得家破人亡。
賦稅猛增,商人行人過路都要增加交過路錢,又將交稅地弄成兩地交稅,再有個西城所打着復耕的名號實爲侵佔民田,這兩個月,政事堂出來的這些政策已經讓各地民怨四起。淮安那裡有凌家在,那些佃戶還能有條活路,這也再次讓程嘉體會到了何爲凌家,爲何那些凌家的夥計也好,佃戶也好,都對凌當家的死心塌地。
只是,自己好像徹底被討厭了!程嘉不覺苦笑。
蘇姆拿了茶餅出來,程嘉接了過來,自己動手煮了茶,茶的清香飄啊飄的,它就飄進屋子裡了。
凌清羽便又出了屋子,坐在石桌旁邊,毫不猶豫的拿起茶碗,喝了起來,見程嘉笑着看過來,道:“這茶葉好貴的,爲啥要全部給你喝?”
“是嘉的錯,給當家的賠禮了。”程嘉舉起茶碗,道。
這話說的,凌清羽一時受也不是,這明明是自家欠了他好大的人情,但是不受又不甘心,只好側過身子道:“程大人說錯了,應該是我謝過你纔是。 ”
程嘉微微一笑,給她又倒了杯茶,道:“嘉這次去看了凌家的圩田還有太原的田莊,聽說凌家這次一點租子都沒加,所有的損失全部由當家的自己承擔。”
“是啊,估計再來個一年,我就破產了。”凌清羽還是側着身子道。
“嘉也算進士出身,有官職,稅賦多少是可以免一些的。”程嘉笑道。
“那我要付你多少?”凌清羽回頭正視他道,一般這種依附性質,都要給主家交錢,多少看主家的意思。
“凌當家的說笑了,只是嘉有個不情之請,聽說當家的要去兩湖之地,嘉能否同行?”程嘉笑了笑,道。
“你不是當官的嗎?你能這樣在外面跑?”凌清羽不由驚訝道。
“嘉已經調到農事司,奉命清查原楚王屬地的田地情況。”程嘉挽起袖子,修長的手指如同彈琴一樣,重新煮了道茶,然後給凌清羽滿上,道:“正好同路,不如大家一起走,安全一些。”
凌清羽默默的看了他半會,道:“我若不同意呢?”
“凌當家的,一年的依附稅賦也好多錢的。”程嘉眼睛裡似乎都帶上了笑意,道。
“切,我是那種鑽錢眼裡的人嘛?”凌清羽頭一扭,道。
“可是你若想在兩湖買地,我是去清查的,跟着我買不最好?”程嘉眼角彎彎的道。
凌清羽向韓枔看去,見一直在旁邊做背景牆的韓枔微微頷首,便道:“好吧,既然你這麼盛情相邀。”
這話剛說完,就見好幾個小廝搬着箱子等物進到院子,然後徑直往東廂房而去,凌清羽不覺指着他們道:“這是做什麼?”
“既然同行了,那麼就不必客氣了,大家都住一起多親近。”程嘉笑道,然後要小廝將琴搬了過來,將石桌上清理乾淨,點香淨手,然後對蘇姆道:“小哥,剛纔的曲子再唱一次可好?”
“這!”指着他,凌清羽悲憤的看向韓枔。
“兩湖的地,”韓枔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可以用他們程家和範家的名義。”
“那你就把我給賣了?”凌清羽也低聲道。這弄個外人住一個院子裡得多憋屈啊!就說那晚上那啥,被聽見了都不好意思的好伐!
“主要是這個客棧沒有空的院子了,就一晚!”韓枔低聲道。
“小哥?”程家調好了音,擡頭看向蘇姆。
“我只唱給主人聽。”蘇姆退了一步,道。
程嘉微微一笑,看向了凌清羽。
“咳咳。”韓枔又附耳在凌清羽耳邊道:“外面人要聽他一首琴,至少要送上千兩銀子的禮物。”
“他是賣藝的嘛?”凌清羽剛問道,就聽韓枔接着道:“就算送了,他也不會彈。”
“蘇姆,”凌清羽對燕三搬出來的椅子上一坐,道:“再唱唱給當家的聽聽。”然後轉頭問燕三:“你怎把這個搬出來了?”
燕三一笑,只是將披風給她披上。
蘇姆開口唱了幾句,程嘉的琴聲就跟上了,琴聲悠悠,伴着蘇姆的歌聲,又帶了些額外的意味,淡淡的哀愁,淡淡的思緒,讓凌清羽不覺將思緒飄遠。
已經是四月中,路邊****無限好,桃李爭豔后,又是石榴花開。
程嘉是私服而行,只是帶了兩輛馬車,幾個小廝,四個護衛,凌清羽看得牙癢癢,這是誰跟着誰蹭安全啊!你去楚王封地查隱田,不知道多少人找你麻煩呢!
看在銀子份上!我忍!凌清羽再次握拳,對外面道:“十三,走慢些!”看誰熬得住!
只是她再慢也要算着時間,實在是熬不過程嘉那閒庭信步般的悠閒,緩緩的走在路上,他會吹吹笛子,晚間露宿野外,他會焚香彈琴,如若進了客棧,就來找凌清羽侃大山,整個當成郊遊了。
這一日,又錯了進城的時間,車隊便在官道邊的小丘陵上紮了營。
影十三去打獵,蘇姆和謝三郎點火燃起篝火,程嘉護衛自動去找水源。
韓枔走到凌清羽身邊坐下,笑道:“當家的,時間咱們可熬不起啊。”
凌清羽望着天,鬱悶的道:“我知道,明日就要加速了。我還得趕快弄完出海,阿昭等我回來成親呢。”
“也好,你們總這麼拖着也不是個事。”韓枔點頭道。
“和誰成親?”程嘉抱着琴忽然出現在身後嚇了凌清羽一跳,忙四下看看找燕三。
“你那護衛好像也去打獵了,”程嘉微微一笑,問道:“你要和楊昭成親嘛?”
“關你什麼事?”凌清羽警惕的看着他,道。
“是啊,”程嘉擡頭看看漫天星空,道:“今夜星光不錯。”
席地而坐,程嘉香也不焚了,將琴放在腿上,輕輕撥動琴絃,然後問道:“當家的有什麼想聽的嘛?”
“高山流水。”話一說完,凌清羽心裡就淚流滿面,程嘉的琴藝當得上絕世無雙,聽着聽着就上癮了,雖然知道這個一定是程嘉的詭計,但是隻要程嘉一擺開這個架勢,凌清羽就忍不住要上鉤,在這個娛樂不可能隨身走的年代,聽他的琴,的確是絕妙的享受。
“好。”程嘉低首,手指一拂,一曲高山流水潺潺而來。
聽得林子裡面又響起了琴音,燕三的眉頭微微一皺,然後對影十道:“你繼續跟着,但是不要靠近,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我們不管嗎?”影十問道。
“管不了,這是紅樓自己的事。”燕三垂了眼,道。
“可是三爺你若回去的話,紅樓樓主一定是你當。”影十的聲音裡微微帶上了點急迫。
“哼。”燕三冷笑一聲,道:“影十,你要清楚,咱們現在是誰的人,紅樓那地方,比得過當家的這裡?”
影十沉默片刻道:“我知曉了,定不會讓紅樓影響到當家的。”
“影十,你還是別跟着他們了,回去杭州吧。”燕三道。
“爲何?”影十有些不解,問道。
“他們之間的爭鬥不是一時半會的,你把影二也喊回去,這次一起出海。”燕三說完轉身就走。
影十默了半會,低聲道:“是。”
隱在林子裡,燕三看着已經坐到程嘉身邊去的凌清羽,嘴角微微帶上了些笑意,顧燧要天下,楊昭要責任,但是我燕三,只擁有她就夠了。
彈完第三曲,程嘉在凌清羽沉迷的眼睛前晃了晃手指,然後道:“一曲一千兩,現在三曲了。”
“啊?”
“不是當家的說,嘉是賣藝的嘛?嘉現在比較窮,可佘不起帳。”程嘉笑道。
“你你你!”凌清羽咬牙,奸商!絕對的奸商!然後從荷包裡掏出來三張銀票拍在他手裡,道:“哼!我再也不會聽了!”
凌清羽氣沖沖的走了,見程嘉手裡夾着銀票神情非常愉悅,韓枔不覺搖頭道:“程兄這是做什麼?”
“嗯,其實賣藝也不錯嘛!”程嘉笑道。
他笑聲未落,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