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臟無法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呼吸也變得壓抑,周身氣息變得冷冽安靜,像是完全凍結。
而他站在那裡,光從窗外灑進來,映出他清雋容顏半明半暗,看不清晰。
唯有那雙鳳眸,如同深水寒冰,深沉清冽。
他身體筆直,光線將他的身體勾勒出完美的線條,在他身後映出一道暗影。
這樣的他,看起來尤其顯得有些冷沉而不可靠近。
誰也不知道,此時他的內心,正在經歷着怎樣的艱難抉擇。
他彷彿站在一片虛空之中,周身的一切場景都已經消失,唯有眼前的兩個場景,格外鮮明。
他眉頭微蹙。
雖然還不確定,但是他大概能夠猜出這是怎麼回事,他應該是進入了一個虛擬空間,而這裡所呈現的場景,卻是真實的。
左邊,是曾經身處地獄的他,他若是踏出一步,就可以看清楚那個人,縱然是幾乎透明,但是他卻莫名的篤定,一旦他走出這一步,必定是可以知道那是誰的。
這一天,這件事,這個場景,以及…。這個人。
他曾經以爲,會被永遠埋藏在歲月深處,永世都不會被提起。
而他,從那個地方走出去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決定將這些東西全部埋葬。
而這麼多年,他也一直做得很好。
他從來沒有想起過這些。
連夢中都不曾。
然而現在,他才知道,他並不是忘記了,而是將那些全部都收藏了起來,連自己都不去觸碰。
沒有人知道,這些記憶,對於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麼。
他的人生,或者說,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發生了重大的改變。
因爲在這一天晚上,受到莫名的力量幫助,他從那兩個人手下逃過一劫,而後更是穿過重重危機,最終自己進入了黑獄。
那時候,他十一歲。
他逃出來之後,不知道爲什麼,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發現。
這其實是不正常的,因爲關押他的地方,其實是整個城中守衛最森嚴的地方,除了最裡面的那兩個男人,負責平時看守他教訓他折磨他,外面還有着重重阻礙。
而他從裡面逃出來,一路之上,都無比順暢。
當時其實他隱約覺得似乎有人在幫助自己,然而周圍卻什麼人都沒有,連一點點的動靜都沒有。
那時候,他雖然被困住,全身靈力被廢幾乎如同廢人,但是他的反應力還在,若是有人,他應當是可以感受到的。
可是,沒有。
當時情況緊急,他便也沒有猶豫,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之上花費時間,直接找到最快離開的路徑逃離。
他身受重傷,在那之前也遭受了長時間的折磨,其實身體早已經接近極限,然而那一個血夜,他的身體之中卻像是充滿了力量,在他每每感覺到筋疲力盡的時候,覺得自己已經到達極限的時候,就會感覺到有一股溫熱的力量,涌進四肢百骸,幫助他繼續逃亡。
那時候他心中唯一的目標就是離開那裡,雖然覺得異常,但是卻也沒有繼續深究。
而在他終於安全離開之後,那些人才發現他逃走,並且迅速派遣力量抓捕。
但是那時候,已經晚了。
他已經抵達了黑獄。
是的,他毫不猶豫的選擇去了黑獄。
那是一個對於所有人而言,即使只是聽到名字,也依然會渾身後背發寒額頭冒汗的地方。
所謂黑獄,比地獄更加可怖。
世人躲之不及,他卻是主動選擇去往那裡。
他清楚,只有置之死地,才能後生。
他沒有任何的猶豫,便直接去了那裡。
而後來,那些追殺他的人,根據一些線索,知道他已經進了黑獄,都是震驚而嘲諷,認爲他是害怕,才換不擇路的選擇進去了那裡。
千年時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被懲罰扔進黑獄。
那些人,從來沒有生還者。
所以那些人自然而然的認爲,他也是鐵定死在裡面了。
所以雖然找不到人,但是在確認了他去了黑獄之後,追殺便逐漸減少,直到最後完全撤銷。
所有人都大肆嘲笑,認爲這種自找死路的做法,實在是愚不可及。這樣的他,也相當於死了。
誰也沒有想到,三年後,他率領着一隊悍將,從黑獄之中殺出。
那時候的他,也不過才十四歲,然而卻已經有了決絕凜然的王者之氣,舉手投足之間具是冷酷殺伐。
三天.
他便殺出了一條血路,通踩着無數人的屍體,走向了那個最高的位置。
在無數人膽戰驚懼的眼神之下,他緩步走上那高位,而後一掀黑袍,穩穩坐下。
看着下方,看着整個主城。
經歷過殘暴的鎮壓之後,整個主城都已經血流成河。
而他的袖邊,還緩緩落下一滴血,嫣紅無比。
所有人無聲而望。明白從此,換了天地。
……
他從未料到,終有一天,竟然會再次見到那場景。
而那個人…。觸手可及。
他鳳眸微沉,而後飛身朝着某個方向而去!
……
而此時的鳳長悅,擁抱着年少時的阿夜,在說過那幾個字之後,就沉默了下來,只是那樣靜靜的抱了幾秒鐘,便鬆開了手。
她往後退了一步,以便可以更好的看到他的表情。
嗯…。
他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但是好像卻並不清晰,因爲她看得出眼底閃過的片刻疑惑。
她卻並不遺憾,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心中的疼惜像是要漫出來。
他此時不過十一二的年紀,其實連少年都算不上,然而眉宇之間,卻帶着這個年齡不符的成熟冷靜和…。狠厲。
她對這樣的表情,實在是太過熟悉。
雖然不知道他之前經歷過什麼,但是從今天這場景,以及之前那兩個男人的隻言片語,也是大概可以猜到這事情的始末,以及他之前的遭遇。
所以,她無比清楚,這樣的他,擁有這樣的心性和性格,是多麼正常。
唯有這樣,他才能活下去。
然而,腦海之中清楚的明白着,心中卻是越發的酸澀疼痛。
她的目光緩緩從他臉上劃過,看着他已經初具風華的容顏上的血跡,看着他還滲着血的嘴角,看着他毫無波瀾的淡漠眸色,只覺得呼吸微微一滯。
除了那一下的擁抱,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去溫暖他。
記憶中的阿夜,雖然冷清,雖然霸道,可是,卻不會有着這樣毫無感情的神色。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抱着他,在他耳邊低喃的時候,他的容色,曾經有過片刻的動容。
只是此時,似乎是覺察到那溫度的撤離,他纔再次恢復成了這樣。
然而誰也不知,那片冰寒徹骨的冰川,已經被打開了一道裂縫。
只等着某一刻,頃然爆發。
她的目光繼續往下,心中的憤怒逐漸升起,越發熾熱,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燃燒起來。
原本離得比較遠,看的還不甚清晰,然而此時,他就在她面前,滿身是傷。
周身竟是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皮肉翻卷,甚至很多地方,都已經腐爛,發出難聞的氣味,而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她素來殺伐果決,手段狠決,見過的血腥場景,不知有多少都比這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然而,在面對那些的時候,她從來都不會產生多餘的情緒,像是一個冰冷的殺人機器。
唯有此時,心痛難當。
每一寸的傷口,都像是疊加在她心上。
她只知道阿夜出身尊貴,地位尊崇,卻從來不知,他竟是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他似乎仍然看不見她,也聽不見。
她再次上前,將體內的力量分出一部分,小心翼翼的注入他的身體。
他此時靈力盡廢,如同廢人,稍有不慎就會造成他更大的痛苦,雖然這身體是虛幻透明的,但是很奇怪,她的力量卻還在。
雖然遭受壓制,但是她還是無不謹慎,精純的能量幾乎已經成了一條線,涌入他的身體。
她見好就收。
而阿夜也立刻覺察到了身體的不對勁,但是卻沒有露出異色,反而是立刻藉助這力量將身上其他的束縛都睜開。
又是一片鮮血淋漓。
而他面色無波,似乎並不覺得疼痛。
他緩緩朝着地上那已經說不出話來的兩人走去,一步步,落地無聲,卻反而有細微的液體滴落的聲音傳來。
啪嗒。
啪嗒。
那是他的血。
他向前走去。
那兩個人瞪大眼睛,不斷的咳出血來,想要阻攔,也想要逃跑,最終也是兩腿一蹬,雙雙斃命。
而他則拖着滿是傷痕的身體,朝着牢籠的門口走去。
鳳長悅無聲的跟上。
那灼燒的撕裂疼痛再次傳來。
她的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在狠命拉扯,似乎要將她困在這牢籠之中。
而阿夜的身影已經走到了門口。
他腳微微一動,即將出門。
鳳長悅周身的力量卻在瘋狂的流逝,她想要離開這裡,去跟着他,看着他安全,然而那束縛的力量卻是越發的強悍,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身體之內的靈力也在快速的湮滅,詭異的消失。
她心中微微一沉。
這不是幻覺。
她的力量是真的在消失!
雖然她的身體是透明的,甚至這場景也是虛幻的,但是那力量,卻是實實在在消失了的!
這種情況,她不是第一次遇見,然而這一次,卻是比以往的都要厲害!
原本她的境界就遭到壓制,而發覺身體還在不斷的虛耗之後,更是寸步難行。
她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擡頭看向阿夜。
即將要走出去的阿夜,卻忽然回頭。
他的目光,就那樣看過來,比這慘淡的月光還要冷清。
然而她卻看到了他的眼底。
他在等她。
是的,他雖然此時看不到她,但是之前分明是感覺到了她的存在的,而此時,他看似要離開,卻忽然回頭,分明是在等她。
她眉色凜冽,邁出了左腳。
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傳來。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這個狀態,爲什麼還會遭受這樣的疼痛,但是卻走得毫不猶豫。
他看不見她,眼神清清淡淡。
唯有她看得見,最深處的執念。
她要跟上去。
她知道此時的他,是多麼危險。
外面強敵環伺,他此時如同廢人,恐怕從這裡走出去不到三步,就會被斬殺當場。
她望着他,神色堅定,繼續朝着他走去。
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好像已經被撕裂,皮膚好像被徹底掀開,而血肉也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而周圍似乎還不斷傳來冰寒的感覺。
天堂火在她身體之內,在經脈之中不斷涌動,快速的溫養治癒着她的傷勢,但是向來速度的天堂火,這一次似乎也有些力不從心。
因爲她身體被破壞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不過短短几步距離,她的身體已經承受了一遍地獄般的折磨。
她咬緊牙關,雖然他聽不到,但是她還是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
她性子向來堅韌鐵血,愈是這樣,愈是倔強。
小白看的心疼不已,在她肩膀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裡面,已經滿是淚水。
但是它卻沒有開口阻止。
因爲它知道,這個男人,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
鳳長悅不確定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雖然看似是環境,卻擔心是因爲特殊的條件,而導致她身邊的空間發生了變化,從而讓她來到了這裡。
如果,這是真的。
他受盡苦痛折磨,即將面臨死亡。
她別無選擇。
她輸不起。
他似乎有所感應,等她艱難走到他身邊,才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她緊跟而上。
而仗着身體透明的優勢,她一路上爲他清除障礙,最終將他送出。
看着他走進那一片黑暗之中,她終於停下。
她不得不停下。
此時她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眼前一黑,她再度失去知覺。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山洞之中。
周圍很安靜,也很空曠。
而對面,正站着一個男人,眉眼清俊,溫文爾雅。
正是司徒。
而他的眼神,此時則是有些奇異。
像是憐憫,又像是嘲諷,更多的是藐視不屑。
“終究也不過如此。”
他的聲音很是平靜,好之前嚴厲質問她的模樣大不相同。
“看來,他也沒有交給你多少東西啊……呵,可笑。”
他的面色,比之前見到的,還要溫和,甚至親切,但是此時卻看着,更加讓人心中發寒。
鳳長悅明白,這纔是真正的司徒。
之前,他不過是演戲罷了。
他說的“他”,自然是值得蒼離。
她沒有搭話。
小白心疼着急的看着她,依舊蹲在她肩膀上,看着她,甚至不敢碰她。
而小彩則是早已經沉默。
娃娃則是死死咬着自己的拳頭,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覺察到異樣,微微挑眉,安慰它們幾個。
她似有所覺,目光下移。
身上的衣衫完好,然而……
她微微一笑:
“這是做什麼?好戲,纔剛剛開始。”
司徒聞言,挑了挑眉:“是嗎?看不出來,你還這麼盲目自信。雖然,你能從裡面活着出來,我挺吃驚的,但是……”
他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帶着一絲高高在上的嘲諷憐憫,搖了搖頭:
“你現在,周身骨骼盡碎,經脈盡斷,還有什麼資格,和我叫囂?”
一字一句,恍若冰刀刮骨。
“你若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現在你這樣,可真是…。”
“生、不、如、死、吧?”
……
鏗!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清脆的東西碎裂的聲音,她驚了一下,立刻回身,一個迴旋踢狠狠踢出!同時手中的匕首,快速刺出!
軒轅夜輕輕一動,移開身體,讓那匕首狠狠的刺進了正在疑惑自己的匕首爲何會突然斷裂的男孩胸膛之中。
這一下她用盡全力,直接刺進去半隻匕首。
而那男孩臉色還有點發懵,等看到那幽深死寂的眸子,才忽然意識到什麼。
胸口一涼,繼而是劇烈的疼痛。
他立刻就要喊出聲:“你——”
聲音尚未出口,被碾碎在喉間。
他胸口的匕首,卻是已經完全沒柄。
她仿若未決,看着他驚恐至極的眼睛,眸子裡沒有絲毫的波動,殘酷冷靜的像是一個殺人機器。而她的手,緊緊的握住刀柄,在狠命的往裡面捅進去,而且還在不斷攪動着。
男孩的臉色迅速蒼白,灰敗,而後死去,毫無聲息。
她一腳將他踢飛,將匕首抽出來。 wωw⊙ ttκǎ n⊙ ¢O
而後,將那匕首在他身上擦了擦。
周圍一片寂靜。
她沒什麼表情的轉身,卻看到周圍的孩子,都正在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個怪物。
她挑了挑眉。
手中的匕首握緊,眼中冷芒閃動。
軒轅夜在一旁看着,也緩緩握緊了拳頭,眼神越發的深沉。
他從未見過這小女孩,更加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
然而,他認識她。
她就在他心中,又如何不知?
即使,轉換了時空,改變了地方,也依然能夠認出來。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即便是他見識廣博,卻也從來沒有見過。
那些奇怪的建築,那些詭異的移動的東西,還有周圍森冷的氣氛…。
他已經猜到了什麼,心臟從最開始的劇烈跳動,到現在的平緩。
沒有人會知道,他心裡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波折。
他看着那小女孩,容顏完全不同,但是那雙眼睛,他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一個人,能夠讓他這樣動容。
尚未看清是誰,尚未確定情況,就毅然決然的飛來,只爲了救她。
除了她。
只有她。
他看的分明,那個男孩之前似乎偷偷和她商量着合作,將周圍的孩子都先殺了,她頓了頓,點頭同意。
他可以看出來,她的實力在這些人之中是絕對的佼佼者,那男孩是明顯想要藉助她的力量。
她卻還是答應了。
然而,在殺了幾個人之後,那男孩卻是趁着她不注意,從她身後偷襲!想要她的命!
他飛速趕來,不過之後卻是見識到了她的實力和心性。
她反手刺出,毫不留情,甚至絞殺那男孩的心臟,讓他痛苦死去。
這殘酷的手法,頓時讓周圍人都愣住了。
他卻是心中一動。
原來她早就知道他是想要利用她,但是卻還是給出了一定的信任。
是那個男孩自己找死,背叛了她。
於是,她下手,毫不留情,輾轉碾碎!
他忽然想到,最開始的時候,她和她咫尺之距,點着他的胸膛,湛黑沉靜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無比認真。
“我此生,最討厭背叛。”
他心頭像是被刺到,尖銳的疼起來。
原來,她經歷過那麼多,他不知道的苦痛。
而她最終,最終還是傾心相待。
將她的後背,將她的身心,全部交給他。
何其珍貴。
何其……珍貴…。
……
“你體內有着神火,或許從那裡面可以逃脫,但是那力量卻是會一直在你體內肆虐,就算是神火,也來不及救治你的。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司徒清朗平和卻帶着寒意的聲音,迴盪在山洞之中,空曠,幽寂,森然。
“不過,我忘了告訴你,你在裡面看到的人,也會被拉入其中。若是他們和你一樣,一直堅持到最後,想要做一些事情,那麼……”
他眉眼含笑,溫潤寬和。
“就永遠,都出不來了。”
鳳長悅心頭豁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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