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他往車邊走,南宮月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皇阿奶,她……身子不便,眼睛不好,還懷着身孕,孩兒不放心。”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笑容,只有在她面前纔會露出來,孝文太后聽到這話有些詫異?只聽說他愛上了一個盲歌妓,卻不曾想竟愛到這樣?
她心中嘆息一聲,失落不言而喻,勉強笑着道:“無防,你先安頓好她,我們進宮也可以慢慢聊。“
她放開他的手。
南宮月轉身走向自己的馬車,他擡起頭,剛好看到南諾天坐在馬上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探究着,南宮月對他笑了笑,動作利落的上了車。
南諾天低着頭,若有所思,騎着一頭棕紅色的千里名駒緩緩走着,今日他特地騎了馬,太后娘娘後頭的一頂小轎子裡,長姬伸出半個身子來,“父皇,我也要騎馬。”
南諾天的思緒暫時被打亂,他笑着策馬過去,將她抱起來放到身前,長姬緊緊抱着他的腰,“父皇,那個轎子裡坐的是什麼人?”
南諾天向身後的轎子看了一眼,“是一位女子。”
長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再問,只管看着城裡的光風,高興雀躍着。
轎子裡,聽到一個小女孩的笑聲,我心裡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不知爲何,竟然激動不已,其實,我沒睡着,我只是不想在這麼我人的目光下,任他們打量與議論。
夜王抱着我的身子,“怎麼了?”
“沒怎麼,皇上,爲什麼你叫南秦的太后娘娘做皇阿奶?”我笑着問。
他沉思了一會道:“她是我奶奶。”
“那爺爺啓不就是太上皇?”我爲自己這個推算驚訝萬分,他笑了笑道:“不是,江爺爺是位天下難得的神醫,因爲自小一起生活,所以我叫他爺爺,從前……她也跟我一起叫他爺爺的,他看到你一定很吃驚。”
他口裡的她我知道是誰,垂下目光道:“是嗎?”
然後便不再說話,馬車緩緩走着。
南秦帝宮備了酒宴歌舞爲夜王接風,我們被暫時安排到顥陽殿居住。
有宮女送來太后娘娘賞下的衣服,首飾,蘇蘇上前一一接過來,笑着道:“娘娘,今天就讓奴婢給您換上南秦的服飾看看,一定也很漂亮。”
大胤的服飾比較保守,據說南秦的宮裝華麗飄柔,女子喜歡把頭髮留下一些披在肩上,綩上漂亮的簪子,耳飾,眉心點上花鈿,這是時下最漂亮的裝扮。
蘇蘇從太后娘娘賞下的宮裝裡挑了一件潔白的宮裝,周邊有緋紅繡着鳳紋的絲帶妝點,腰間的絲帶也是潔白的瀅光面料,與裙身的紗質不同,蘇蘇手法精練的繫上流蘇,蝴蝶結,將我微微攏起的小腹遮掩起來,一點都看不出是懷了孕的,我垂下手,寬大的廣袖垂落下來。
蘇蘇爲我在眉心點上一點金色的梅花花鈿,化了精緻淡雅的妝容,胸前衣領開得低低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撫着衣襟道:“這樣……會不會太露了。”
“不會的,奴婢見秦宮裡的人都這麼穿的,連宮女也是這樣的裝扮,衣服紋飾鮮亮,比我們平時穿的樣式要好看
多了。”蘇蘇勸道,一面在盒子裡選着
釵環爲我戴上,笑着道:“今天晚上娘娘必定要豔冠羣芳了。”
我低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晚上,夜王同我一起出現在大殿裡,“皇阿奶,就這是我說的那位女子,她叫姬無雙。”
夜王向大家介紹着我。
我笑着福了福身,卻發現殿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一絲聲響,就連宮樂聲都停止了,我尷尬的收了笑容,臉上有些紅,夜王的手輕攬在我腰間,小聲告訴我別怕,然後擡頭笑着道:“我知道你們很奇怪,我起初也奇怪,可是……就是這麼巧,老天居然賞給了我一模一樣的女子。”
“公主……”我聽到一個女子帶着哭腔的聲音,“奴婢是薇靜啊,公主。”
“她不是。”另一道冰冷的女聲傳來,很威嚴,很冷默,比先前的要蒼老一點,應該是太后。“她不是傾城,傾城早已死了。”
薇靜臉上掛着淚痕看向太后,“這……”
“她不是……”太后娘娘重複着,嘴脣有些顫抖,圓睜的雙眼似乎在回憶着什麼,想起了什麼,有些激動。
夜王拉着我的手道:“皇阿奶,她確實不是傾城,她叫姬無雙,現在是我的淑妃,我這次回來是想讓江爺爺幫她治眼疾。”
孝文太后點點頭,“知道了,你帶着她坐罷。”
說着便看了看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皇上,她小聲對他道:“她不是,只不過是長得像罷了。”
南諾天不說話,只是緊緊盯着我的臉。
過了許久,大家才又重新恢復了剛纔喜悅的氣氛,一路談笑着,欣賞着歌舞,吃着宮女端上來的新鮮的果品,糕點。
我坐在那裡,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像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我,雖然大家都極力裝作正常的坐在那裡吃喝談笑,可是無意間眸光還是會落到我身上,
彷彿我是個怪物一樣。
我低着頭,有些緊張,“皇上,難道我真的那麼像傾城?”
“是的,你非常像。”
“傾城是秦皇的貴妃嗎?”我曾經記得他說是的,那麼現在秦皇看着我,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我不禁有些好奇。
夜王低頭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憐愛的攬着我的腰,“無雙,關於傾城的事太複雜,以後朕會慢慢解釋給你聽。”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靠進他懷裡。
我感動身後有人動我,轉過頭,一個稚嫩的聲音道:“靜說你長得像極了我母妃。”
我有些詫異,這個陌生小女孩的聲音讓我感到漠明的親切,笑着道:“是嗎?那你一定跟你母妃長得像嘍?”
我伸出手,想要抱抱她,她躲閃的退出一步,我手下抓了空,尷尬的愣在那裡,用笑容掩飾着。
這時,夜王突然捉住我的手道:“她是傾城的孩子長姬公主,你累了,我帶你回去休息。”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這麼緊張,拉我起身對太后娘娘行了個禮,“皇阿奶,無雙身懷有孕加上連日操勞有些累,孩兒先送她回去,再過來陪皇阿奶聊天
。”
太后娘娘臉上笑容僵了僵,回過神時仍舊是一幅和謁的口吻,“好,去罷。”她揮揮手。
夜王拉着我躬身告退。
回到顥陽殿,他便吩咐人給我梳洗,“無雙,你先睡,朕去陪皇阿奶說話,一會就回來……若不回來,你也不要等。”末了他又加了一句。
我聽話的點點頭,“好。”
他低頭在我我額上親了親,“等朕回來。”
蘇蘇端了熱水來給我梳洗,一邊道:“娘娘,剛纔奴婢在旁邊瞧得真真切切,秦皇看着娘娘的眼神都變了,看來娘娘真得很像傾城姑娘了。”
“是嗎?”我笑了笑,手指不覺撫上頰邊,
“對啊!”
梳洗過後,蘇蘇扶我上了牀,“娘娘先等一下,爐裡的香用完了,奴婢去換了就回來。”
“去罷。”我笑着點點頭。
她轉身退下,殿裡恢復一片寧靜,我坐上牀上,聞着周邊傢俱散發出來的香檀木的氣息,這不是大胤國的花香,可我卻覺得似乎對這種香味更熟悉。
遠遠的,有細碎的腳步聲傳過來,很輕,此人若不是會武,那麼必定很瘦。
“喂,你看不見嗎?”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來,我不覺笑了,“原來是你啊!你叫長姬?”
她不回答,也不眼生,自己爬上我的牀,坐到我身邊,盯着我看了半天才道:“你果然跟母妃很像。”
我低頭笑了笑,“你今年多大?”
“三歲半。”
“你母妃去世的時候你多大?”
“大概一歲。”
“那你怎麼知道我跟你母妃很像?”我笑着問道,在她身上,臉上摸索着,可能因爲自己也快當孃的關係,我對這孩子分外親近。
這一次,她沒有閃躲,乖乖的坐在那裡讓我摸,伸手握住我的手,放到她臉上,“父皇房裡有一張母妃的畫像,我見過的,你摸摸看,父皇說我長大了也是大美人呢!”
聞言,我忍不住輕笑,“你真不像是三歲的孩子。”
她不以爲意的聳聳肩,“父皇說我隨母妃,我母妃六歲時也不像六歲的孩子,聰明又可憐。”
我臉上笑容慢慢湮去,“可憐?”
“對,我母妃是個可憐的女人,父皇也是個可憐的男人。”她小大人的口氣讓我再次輕笑出聲,“這些話都是誰教給你的?”
“沒人教,宮裡的太傅只教我琴棋書畫,我現在看女戒。”
“那你知道女戒的意思嗎?”
“女戒是教導女子要三從四德,三從是指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是指婦德,婦容,婦言,婦工……”
我滿意的點點頭,脫口問道:“那你知道七出嗎?”
長姬一怔,看着我道:“七出是指不順父母,無子,妒,淫,有惡疾,口多言,盜竊……”
聽着她用稚嫩的語聲揹着七出之條,我心裡有種漠明又奇怪的感覺,像一道暖流流過心澗,微微有些熱,而後又澀……
我把她攬進懷裡,“這些……是誰教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