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珏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最終什麼都沒說。
一條幽長黑暗的涌道在地下綿延着,直通向城外一片樹林,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他無法想像從前修建這個暗道究竟花了工匠多少時間,但不可忽略的是,他佩服孝文太后的謀略,在寢宮修建暗道,不管何時發生宮變,
她都有時間逃生。
南諾天眉頭緊皺,跟着前邊的人出了暗道,當他站到那片樹林的時候不禁有些熟悉。
冷珏也覺到了,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的景像,想了想道:“山的另一邊,是從前的山洞嗎?”
南諾天沒有回答,只是長嘆,能想的地方都想到的,卻偏偏把這個地方給忘了。
看到他臉上痛苦的神色,冷珏便知道他也看出來了,於是不再說話,轉身吩咐人四下戒備,自己走上前道:“皇上,現在就要過去嗎?還是等卑職回宮召集人馬後再去。”
南諾天擡頭看向山頂的方向,她就在山的另一邊。
“不,我們回去罷。”他道,轉身往回走。
冷珏有些驚訝的看着他,“回去?”
“對,回去。”他緊了緊身上披風,重新進了暗道,冷珏跟上去道:“皇上不去找貴妃娘娘了嗎?”
“只要知道她安全就好了,既然她不想在朕身回鳳宮連,那就讓她在那裡待着罷,只要她覺得開心。”他淒涼的語聲讓人不忍聽,冷珏眼睛發酸,轉過身去。
南諾天孤獨蕭條的背景在火光下顯得如此單薄,沒了往日威武神氣,冷珏擡頭看着他,這是他從沒見過的南諾天,竟然這麼讓人心酸。
他默默跟上去,小心在旁摻扶着,他病中虛弱,身子無力的靠在他手臂上,藉着他一點力慢慢往回走。
回到宮中,他便一頭睡到牀上,不吃不喝,直睡了三天三夜,這三天裡冷珏日日夜夜守在旁邊,他知道他的心思,他是真的傷心了。
原以爲跟着別人私奔的女人卻一直待在自己第一次與她見面的地方,她一直都留在他身邊,可是他卻懷疑她,不信她,他怨她不說明,可是更責怪自己。
不願意面對事實,所以病了。
冷珏立在牀邊看了一會,默默退出門外,向留芳殿走去。
今非夕彼,雲湖已再不是從前的罪妃姒雲湖,而是未來的皇后,留芳殿宮人竭盡所能的討好她,吃穿用度也都按嬪妃的額度辦。
冷珏走進去,看到她正躺在椅上曬太陽,旁邊宮人捶着腿。
“好愜意啊!”他語氣裡不無諷刺的道,雲湖睜開眼,看到他便笑了,一抹淡淡冰涼笑意漾在脣邊,隨手揮退宮人,坐起身道:“冷大人怎麼來了?皇上沒來嗎?”
她朝他身後看着,空無一人,眸子裡現出失望,她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掩飾失望,一邊吩咐人給冷大人倒茶。
“不必了,我問句話就走。”冷珏打斷她道,高大的身子站在她面前,
“你從前告訴我雍王爺不是跟貴妃娘娘一起私奔的,爲什麼那天對皇上卻是另一種說辭。”
雲湖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對人說人話,對鬼說鬼話,我說的只是可能,可能是私奔,也可能不是。”
“你明知道那樣說會讓皇上誤會。”他目光帶着恨意,緊緊盯着她。
雲湖擡頭看一眼,對他眸子裡的恨意視而不見,仍舊笑着道:“連自己的女人都不相信,又怎麼敢怪別人誤導他。”
“你……”冷珏被她一語嗆回去,無言以對,雲湖笑着道:“冷大人不是也不相信她嗎?所以纔會有今天的局面。”
一語戳在心尖痛處,冷珏心頭猛得揪緊,感覺一種痛徹心扉,“不要說了。”
他轉身看着她,充血的雙眼看起來格外嚇人,然雲湖只是輕笑,笑聲冷脆好聽,容貌毀了,可她還有舉世無雙的嗓音。
“已成事實,多說無益,大人以後還是好自爲之罷,只有認清自己的身份,纔不容易走彎路,走錯路。”她用一個過來人的口吻道,沉默的表情沒有半點笑意。
冷珏微側身,看着她的臉,“你說什麼?”
雲湖笑着道:“大人暨越了本份。”
冷珏有一瞬間的沉默,臉上冰冷化爲沉默,他慢慢低下頭往外走去。
雲湖看着他的背影,不攔也不叫,只說:“大人以後有事不明白,還可以來請教。”
彷彿邀約,但聽的那人一轉身已上了迴廊。
紅脣綻起一抹笑,雲湖轉身在榻上坐下,“來人。”
李嬤嬤的身子隨召出現在殿裡,臉上帶着十二分討好的神色,雲湖轉眸,目光深深看着他,長時間而堅定,彷彿勢必要將她這個人看得透測。
李嬤嬤被看得發毛,直覺得低下頭,“姑娘有何吩咐?”
“李嬤嬤,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人嗎?”
“什,什麼?”她結結巴巴的道,不敢擡頭。
雲湖冷笑一聲,身子靠在椅靠上,“多嘴多舌,爲了一點利益不惜出賣自己的主子,這樣的人我一定不會手軟,多嘴說割舌,多事就打斷雙腿。”
李嬤嬤心下一驚,屈身跪到地上,“姑娘,奴婢對姑娘忠心耿耿,實在不敢有外心,不信姑娘可以去打聽打聽,我李……”
雲湖冷哼,“真讓我我打聽,你就是死一百次也夠了。”
剛纔冷大人一來,她就覺得心裡不安,剛纔跟她在屋子裡談了這麼半天,也不知說了什麼,但直覺不對,李嬤嬤自知有把柄落到了她手裡,做賊心虛,她也不敢爭辮,只說,“姑娘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何等精明一個人,雲湖冷冷看了她一眼,不耐煩的揮揮手,“下去罷,若再有下次,我絕不輕饒。”
“謝姑娘恩典。”她磕頭謝恩退下。
雲湖起身向裡走去,長長披帛拖拽身後。
黯黑的夜,沒有
月色,三更天,內宮大院裡突然***動起來,宮人手忙腳亂的點了百餘宮燈,照得天空如同白晝,燈火通明中,南諾天圍着厚裘坐在亭子裡,手裡一杯熱酒不知何時已變涼,他也不喝,只管握在手心裡,似乎是想要用身子將它溫熱。
“幾更了。”他問,微瞌的眸還能透見一點深沉的藍光,幾日下來,這是他第一次下牀,冷珏低聲回道:“三更了皇上。”
這一次,南諾天完全閉了眸,彷彿舒心的嘆一聲道:“她該睡了。”
冷珏心中發酸,“皇上,晚上天涼,我們回房睡罷?”
“在屋裡待久了人會發黴的。”
“可是皇上病中,萬一再着了涼那就不好辦了。”他好言勸道,看着椅上躺着的那人,一個月下來,他已消瘦了很多,憔悴的面容不堪一擊。
南諾天閉眸睡着,冷珏以爲他睡着了,上前蓋被子的時候他卻開口道:“聽說北齊宮變,一向身子健好的皇上突然病逝,太后娘娘也一病不起,現在由月瑤主持朝政。”
冷珏微低了頭,這件事原來瞞着的,不知怎麼讓他知道了。
“是的皇上,月瑤公主的手腕堅強,朝中元老也都服她,現在局面還算穩定,只是有人懷疑皇上死於非命,爲這個起兵,不過短時間內應該起不了
什麼風浪,聽說,齊國的兵權大政現在空懸,有百萬士兵調度不動。”
“哦?是嗎?”南諾天微擡了眸,冰藍的眸子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晶璀好看。
“是的,也正因爲此,齊國朝廷現在動盪不安,都爲那百萬兵權爭吵不休……”
“有儲君嗎?”南諾天突然問道,冷珏怔了怔,道:“有一個妾生的兒子,才六歲,前兩天繼了位,太后垂簾聽政。”
南諾天突然笑了,藍眸裡現出一絲酸楚,“朕這個女兒從小聽話,善良,但是論心計絕不輸任何人,她若認真恨起一個人來,定會讓他死。”
無端端說起“死”字,大半夜的讓人聽了心驚,冷珏黯然嘆一聲,“皇上,是卑職對不起公主,如果當初不是卑職執意傷害,公主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請皇上責罰……”
“你有什麼錯?”南諾天苦笑,接着道:“有現在的局面都是朕一手造成的,真正應該受到責罰的是朕。”
“皇上……”他想勸,可是張開口卻不知說什麼,只好默默的低下頭去。
南諾天擡眸看着天,漆黑的天空彷彿一張黑色的幕布,洞黑的沒有一絲瑕疵,一點污濁。
冷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個方向有他惦念着的人,雖然他不肯去見她,但是他知道,他一刻都沒有忘記過想她。
南諾天收回目光,揉着發疼的額角,這似乎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動作。
“皇上不舒服嗎?”冷珏擔憂的道,走上前。
南諾天擡了擡手道:“不礙事,你下去休息罷。”
“卑職不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