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離開玄觀閣,又換回了儒士模樣,這種變臉手法只能大概改變一下容貌,與原本的的相貌年齡差距不大,倘若要他變成一個老頭子卻是做不到,戲劇中的變臉手法也要提前設定好臉譜,有了臉譜你才能變出來。
沒走多遠就看見孤龍迎面走來,他的表情很沉靜,他雖能看見易寒卻沒有正視他,好似他也是路上的一景物而已,他心中只有玄觀,只有放榜招親這件事情,那日玄觀突然放榜招親,他大吃一驚,他想不明白,玄觀爲什麼要這樣做,每個人心中都有容忍的底線,而玄觀卻能遠遠超過他的底線讓他不發怒,但放榜招親這件事情,他慍怒了,這已經讓他無法忍受了,自己的未婚妻居然完全無視他,雖然他臉上一直表現的很平靜。
這激發了孤龍爭強好勝之心,本來這些年他的心性已經磨礪的較爲成熟,也可以說人站在高處,看着那些纔剛剛爬上半山腰的人,又有什麼可爭的呢,可這一次他要向玄觀證明,他是最好的,這些日子他也乾脆不來玄觀閣,他在等放榜招親的那一日到來,他倒想看一看何人能從他孤龍手中搶走他的未婚妻,這些前些日子他的心情。
而此刻他的心情卻是非常期盼見到玄觀,因爲他剛剛纔獲悉一個消息,玄觀所患之病乃是不治之症,活不過三十歲,也就是說在這幾年內她隨時都有可能死去,他知道玄觀是個高傲到骨子的女子,她無需任何人可憐,她要活的比別人瀟灑自在,儘管孤獨儘管悲慼,孤龍一瞬間似乎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他心中燃起濃烈的愛戀,這把火牽引着他的身體情不自禁的朝玄觀閣走來,或許玄觀會不在乎,但孤龍心中不能不在乎,他非常敬重她,這些年他一直非常努力奮鬥,因爲他知道玄觀的心不是在一間小小的閨房之內,她的心海納百川,在社稷黎民,要做她的夫君首先就要成爲一個英雄。
孤龍確實很好也很優秀,但是世間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大戶人家的小姐爲什麼會愛上窮書生,一代花魁爲何會願意嫁給一個賣油郎,這就要說個緣分,易寒與玄觀的認識冥冥中好似註定的,上天也讓他有機會打開玄觀的心扉,而孤龍卻沒有這麼幸運,天似乎喜歡做着打結又解的遊戲,它在玄觀身上打了一個死結,又讓一個人來打開這個別人無法打開的死結,這個人的熱情可以將這個死結瞬間燒爲灰燼,他的行事方式也可以如一把鋒利的剪刀直接剪斷,因爲他是易寒所以他能解開這個死結,與衆不同的人,就像一把專門匹配的鑰匙。
在這場情戰中,處於優勢的孤龍註定要失敗告終,就像玄觀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玄觀只有一個,易寒也是獨一無二”,他是好是壞,他都是易寒。
等到兩人擦身而過,易寒纔回頭看了他一眼,孤龍,此刻他很孤獨,他是一塊璞玉,擺在玄觀面前,玄觀卻沒有興趣去掀開那塊布。
易寒前往芳澤院,路經影落池,陽光照耀池中映出一抹柑綠色,冬天的柳樹只剩下枝條,那一根根懸掛的細條隨着微風不時晃動幾下,當它不再碧綠,似乎路人不再願意駐步關注它,它似乎輕輕的向易寒在招手,停下來,我雖枯枝,依然生機勃勃。
周圍靜的可怕,池面上看上去有些迷濛,池水雖清澈卻別無它物顯得單調,什麼時候白潔如玉的荷花纔會探出水中在風中搖曳,易寒留戀那花香的氣味,這景色給他一種嫩涼的感觸,同時也因爲這涼意,讓他有種蒼蒼茫茫的寥廓,不知着落。
他停了下來,撫這柳樹的細條,自言道:“無人駐步,我來欣賞,來年之春,你依然碧綠”,說完這句話他心裡踏實了許多,池中紅光銀水相蕩相薄,他沿着池邊慢慢的走着,這片時光,心情變得恬靜,轉眼即可的光景,我的生命正在流逝,卻需要這樣來充盈。
易寒來到芳澤院,圍牆雜草處理的乾乾淨淨,景色也依然如初,卻能讓人感覺到一點冷清,喬夢真是熱情的女子,這氣氛完全不符合她。
易寒從容走近院子,突然視線出現一個人來,易寒認識,卻是表妹身邊的婢女南兒,那南兒看易寒一身裝扮不是府內的下人,定是這些日子在府邸住下來的賓客,禮道:“先生,這是夫人的住處,男女有別,請先生移步別處”。
易寒微微笑道:“四夫人可在?”
南兒訝異這人爲何會識得四夫人,莫非是京城裡來的,也不敢怠慢,回道:“先生,四夫人回孃家好幾個月了,一直沒有回來”,四夫人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其中隱情,她一個婢女卻無法知曉太多,只感覺這其中有點不對勁。
這時傳來華柔的聲音,“南兒,你到底是在與誰說話”。
南兒應了一聲,只見華柔一身清新典雅準裝扮,嫋嫋娜娜走了過來,見是個男子,正要回避,易寒卻趁着南兒背對他看着華柔的時候隱蔽的做了一個手勢,華柔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手勢,那是易寒脫光她的衣服丟在冰天雪地中揚長而去的手勢,一臉驚訝又一臉驚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認真看了看他,待看清楚相貌之後,卻一臉失望,心中好奇他如何會做這個手勢,便淡淡說道:“南兒,你去忙,這位先生我認識,我來與他說話”,她卻要單獨問個清楚。
南兒訝異,卻什麼話也沒說忙自己的事情。
易寒裝模作樣的對華柔行了一禮,華柔卻好奇的打量着他,也不問話,心中想試探喊一聲“表哥”,卻又生怕喊錯了。
易寒笑道:“華柔,是我,表哥”。
華柔半信半疑道:“真的是你嗎?表哥,我不是在做夢吧!”一直以來表哥死了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突然他又活生生的就在眼前,難道他的靈魂附身到其他人的身上,華柔胡思亂想着,因爲這件事情實在是太詭異了。
易寒突然伸手擰了她白嫩嫩的臉蛋,笑道:“疼不疼?”
華柔摸了摸那被擰的臉頰,入神喃喃道:“不是在做夢”。
易寒知道她爲人單純,若不亮出真容顏,這妮子估計百思不得其解了,轉過身突然一變,恢復了原來的容貌,華柔頓時大吃一驚,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總覺得易寒不能被別人看到,看了看周圍,發現沒人,忙說道:“表哥,隨我回房說話”,卻匆匆領着易寒回到房內,小心關上房門。
讓易寒坐了下來,這才激動說道:“表哥,你沒死太好了,聽到你戰死的消息我好傷心”。
易寒擺了擺手,不以爲意道:“少來了,我與你又沒有什麼感情”。
華柔也不生氣,問這問那,易寒簡單解釋一番,其中有真話也有假話。
便聽華柔好奇問道:“表哥,你變成個女子給我看看”。
易寒啞然失笑,“表妹,你以爲這是法術嗎?想怎麼變就怎麼變,剛剛我只不過像你們女子化妝一般,稍微裝飾一下容貌,產生視覺上變化,只不過圖過“快”字“巧”字。
華柔點了點頭,認真說道:“表哥,我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不方便暴露,你還專門混進將軍府來看我,華柔很感動”。
易寒笑道:“我一直心疼表妹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專門混進來找你談情說愛解解悶的”。
華柔啐道:“沒點正經,我們只有兄妹之情,沒有男女私情,我華柔行得正坐的直也不怕你說”。
易寒一臉認真道:“我這麼英俊瀟灑,華柔你真的一點都不動心”。
華柔臉紅,手帕遮羞,惱道:“表哥,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了,再說我不理會你了”。
易寒呵呵一笑,“跟你開玩笑的,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害羞,一點名門夫人的威嚴都沒有”。
華柔卻挺胸不悅道:“誰說我沒有威嚴,難道讓我也用對着下人的語氣與你講話嗎?華柔還沒有這般矯情不識好歹,咱親人之間說話,樂哉哉多好”。
易寒看她胸脯挺的突突的,好笑的看了一眼,華柔見他眼神,臉又紅了,猛的轉身,生惱的往地下跺了跺腳,惱羞道:“表哥,這你壞胚子,往那兒看呢,不準看!”
華柔良久沒聽易寒沒有說話,輕輕的轉過身來,卻看見易寒單手托腮,嘴角含笑的看着她,也不說話,讓人感覺,他是在想着一些什麼下流的事情,華柔旋即責問道:“你在想些什麼?“
易寒笑道:”我在想有一個如此嬌柔可愛的表妹真好,看了讓人心跟着歡喜。“
華柔心頭一甜,狐疑問道:”表哥,你沒有在想那些下流的事情“。
易寒站了起來,挽着她的手,讓她坐下,給她倒了杯水,誠懇道:”你是有夫之婦,我就是再如何不懂事,也不能打你的主意,壞你清白壞你名聲,你不會見外,咱親人間能說些俏皮話就心滿意足了。”最後易寒補充一句,“雖然華柔你很美麗,表哥看你一顰一笑,難免有時候會想入非非,但是,想歸想,卻絕對不會做出來”,最後這句話纔是真正的關鍵,要儘可能的將女子的魅力無限性誇大,你說你看了她一點感覺都沒有,那個女子會喜歡聽這樣的話。
華柔低頭靜靜不語,便聽易寒說道:“華柔,你能原諒表哥情不自禁的胡思亂想嗎?唉,都怪你出落的如此美麗“。
華柔輕輕一笑,”表哥,我都不生氣,原諒你什麼?”,說着華柔起身走到櫃子中拿出一物來,“前些日子我去廟裡給七郎求個平安符,多求了幾個,這個給你,能保你平平安安無災無難”。
易寒知道一番心意,雖不太信這些,卻也收下,“表妹,你有心了”。
華柔笑道:“你只是湊了個巧,我只希望七郎早日歸來,我也好爲他續李家香火”,這話說得端莊賢惠,完全沒有半點思春的神情。
易寒點了點頭,“這是李家男兒的命運,也爲難了你這個李家媳婦了”。
表兄妹兩人敘了會家常話,易寒步入正題道:“表妹,你可知道四夫人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華柔驚訝的看着易寒,“表哥,莫非你與喬姐姐......”。
易寒不悅道:“女孩家家的不要好奇心太重”。
華柔作罷,說道:“箇中隱情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喬姐姐回孃家前幾日,老夫人一直往芳澤院來,來了就與喬姐姐說話,也不去別的地方,當時喬姐姐憔悴的不成人樣,我去看過她好幾次,每次都是寡寡不歡,連跟我講話的興趣都沒有,當時我看了她空洞的眼神,卻不知道什麼事情讓她如此絕望,只是時不時皺眉露出微笑,卻似乎有些東西割捨不下,那個時候她的眼神纔有一絲堅毅......”
華柔說着說着,突然朝易寒看去,卻見他眼眶紅潤一臉悲傷,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心中涌起,因爲就在表哥戰死的消息傳來,從那時候開始,喬姐姐就變成這樣,而現在表哥聽了又如此悲傷,她幾乎可以肯定喬姐姐與表哥兩人偷情。
也不打算揭穿,喬姐姐是個敢作敢爲的人,她心裡一定很愛表哥所以纔會如此絕望。
易寒平靜自己的心情,淡淡問道:“後來呢?”
華柔道:“後來喬太傅居然親自到來,見了喬姐姐憔悴的模樣,非但沒有半點溫言暖語,反而陰沉着臉,將喬姐姐帶回孃家,好幾個月了,一直沒有回來”。
易寒呆呆入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華柔卻小心翼翼提醒道:“表哥,喬姐姐好像有了身孕”。
“什麼!”易寒大吃一驚,心中又疼又慶幸,疼她如此癡情如此可憐,慶幸若她腹中沒有孩子,早就殉情了,猶記得她當初說過一句話,“死同棺槨,生共衣衾”,那個時候她的表情是認真的,現在他明白爲什麼華柔會說她絕望的神情會有一絲堅毅,因爲她懷了自己的骨肉。
一臉嚴肅問道:“華柔,你如何肯定她懷孕了”。
華柔應道:“表哥,我也不傻,我也見過大嫂懷孕時候的模樣,這事估計不至我一個人猜到了,老夫人應該知道了,所以她纔會讓喬太傅來接喬姐姐回孃家去,只是這種事情秘而不宣,卻絕對不能泄露出來”。
易寒突然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個巴掌,華柔嚇了一跳,“表哥,你瘋了”,見他一臉腫紅,卻連忙拿出擦藥幫他擦了起來,卻聽易寒喃喃自語,“我愧爲男子漢,卻讓她如此受苦”。
華柔嘆息一聲,“此刻如何會不知這個姦夫就是表哥,肚子裡孩子就是他的骨肉”,嘆道:“表哥你闖了彌天大禍了,若喬姐姐供出你來,喬太傅豈會輕與,易爺爺一世英名就敗在你的手上”。
易寒冷冷道:“名聲這東西算什麼,無論阻力有多大,我都會風風光光娶她過門,誰敢擋我,我就不客氣了”。
華柔只感覺表哥整個人突然變得特別凌厲。
易寒平日裡雖然溫柔,但是他認真起來比任何人都要認真,若是尋常男子一想到這件事情或頭疼或擔驚受怕,或乾脆躲避,或顧前怕後,易寒卻只有一個念頭,迎娶她,呵護她,補償她,就算身敗名裂也在所不惜,心中暗道:“夢真,等着我,千萬不要做傻事,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身上來”,喬太傅向來以爲守禮而立世,貴爲皇帝之師,若真有身孕,她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愛情的兩個人一起的,他又如何能讓她單獨一人承受唾罵。
心情低落也沒有心情與華柔聊了,輕輕拍了拍華柔的手:“注意身體,別七郎回來了,你卻憔悴了”。
華柔“嗯”的點頭。
易寒要走,華柔要親送,卻被易寒拒絕了,“華柔,不必了,人多舌雜”。
離開李府,街上人山人海,他卻不知道要去何處,做些什麼,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無事可做,與一個終日遊山玩水的公子哥沒有什麼兩樣,本來蘇洛那邊就是最好的去處,姐姐能給他溫馨的安慰,他卻沒去,而是回到自己宅子,返回自己房內,舞文弄墨,揮灑心情,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只感覺完全沉浸在書法畫作之中,自己才能無慾無求。
他寫完一副字,旋即擰成一團從窗口扔到院子裡,又做了一幅畫,也一樣擰成紙團扔到院子去,他筆墨揮灑,也不知道自己畫的到底是什麼,寫的到底是什麼,只見一個又一個的紙團從他房內窗口扔了出來。
馮千梅與蘇姐兩人站在院子裡,愣愣的看着,這時蘇姐問道:“千梅,你說是不是受到什麼刺激,得不到漂亮小姐的青睞,得到的全是傷害,瘋了”。
馮千梅也有點擔心,“蘇姐,還是我去問一問,這樣子我們兩人都放心不下”。
突然從屋內傳來易寒哈哈大笑的聲音,忽聽“叮叮叮”的單音。
易寒在彈琴,曲調未成卻立即讓人感覺情意濃濃,兩人頓時不語,只感覺那琴音讓人心頭和諧愉悅
,一臉有滋有味的入神聽了起來,心中頓時有了豐富的情感。
易寒隨性而奏,這曲調不夠完美,兩人卻也能聽到當中的遺憾,但她們聽起來卻樂此不疲,只感覺是如此真實,從易寒彈下第一個音符,兩人就不自覺的被吸引其中,兩人都不精音律,這時卻懂得欣賞,似書法家揮毫每一筆畫,似畫家潑墨的每一墨跡,她們真的在欣賞。
那一個個音符滋養入心,無不浸透着真實和他飽滿的情感。如春草萌芽,如春花綻放,如春風拂面,如春雨潤物,如春波點點,如春柳垂垂,如春色嬌人。人若有情亦如春一般美,易寒詮釋了每一刻的彌足珍貴。
一曲剛止,易寒抱琴走了出來,兩人意猶未盡,心中感覺對公子老爺崇拜到極點,只感覺世間再也沒有比他更優雅,更多情的人了,就連風兒雲兒也是他的情人,就算它們不會迴應,就算如此,公子老爺也綿綿敘着情話,風兒迴應了他嗎?風兒給他帶來如沐春風的微笑。雲兒迴應他了嗎?雲兒給他帶來更清澈明亮更溫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