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戴着草帽的中年人,他正在小麥地裡拔草,聽到喊聲,轉頭一看,高興的喊道:“擁軍,你回了。”
劉擁軍道:“是啊,我今天是陪新來的鎮長下村的。”
附近的地裡,另外一箇中年女人也擡起了頭,她喊了一聲“擁軍”,劉擁軍喊了一聲“媽”,他媽媽個子比較矮小,剛纔彎着腰拔草,被小麥給遮住了,劉擁軍都沒看見。
劉父劉母都從地裡出來了,走到了田埂上,憨憨的笑着說:“這位是鎮長啊?”
劉擁軍道:“對,這就是新來的蘇鎮長。”
劉鐵剛笑道:“東田哥,蘇鎮長對擁軍挺器重呢,你今天中午還不趕快請蘇鎮長喝酒?”
劉東田連忙對妻子道:“孩他娘,你趕快回家弄幾個好菜,中午請蘇鎮長在咱家喝酒。”
蘇星暉道:“劉大叔,你讓大嬸別忙,我們中午回鎮政府吃飯。”
劉東田道:“那怎麼行呢?來了就是客,現在也快到中午了,你不留在這裡吃飯那就是瞧不起咱們了。”
聽劉東田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蘇星暉也只能點頭道:“那好吧,中午就在您家吃飯了,不過別做太多菜了,我開着車呢,不能喝酒,就吃點飯,弄得簡單一點。”
劉東田道:“孩他娘,還不趕快回去。”
劉母答應了一聲,便急匆匆的趕回家裡去了。
劉東田道:“這裡有太陽,曬得熱,到樹蔭下面坐吧。”
幾人一起到旁邊的一棵樹下面找了幾塊石頭坐了下來,看着地裡的小麥,蘇星暉問道:“劉大叔,我看這小麥的長勢不錯嘛。”
劉東田嘆道:“唉,長勢確實不錯,不過也不會有太多收成,一畝地兩三百斤就算不錯了。”
蘇星暉驚訝的問道:“會這麼少嗎?”
劉東田道:“能有三百斤已經燒高香了,就怕下大雨,起大風,要是麥子倒了,一畝地一百斤都有可能收不到。”
蘇星暉道:“爲什麼會這麼少呢?”
劉東田道:“買不到化肥唄。”
聽劉東田講了其中的門道,蘇星暉這才明白。
這個年頭的糧食產量並不高,非常依賴化肥,有充足的化肥的話,水稻畝產最高可能達到七八百斤,小麥畝產可能達到四五百斤,如果沒有充足的化肥,畝產至少要少一半。
如果遇到什麼天災,或者是蟲災,糧食畝產就更少了,甚至有可能會顆粒無收,要是真那樣的話,那農民就太慘了。
要把糧食種好,在播種或者插秧之前就需要下底肥,一般是每畝五十到一百斤磷肥,條件好一點的就下五十斤複合肥,然後在作物生長的過程當中,還需要幾次追肥,每畝至少需要幾十上百斤尿素。
不過如今國內的化肥產量不高,化肥屬於緊俏商品,很多農民都買不到充足的化肥,即使能買到,成本也要增加不少,最後七扣八扣,也多掙不了多少錢。
劉東田嘆道:“唉,農民苦啊,鎮長,我們一家十來畝地,一年好一點能收個幾千斤糧食,年成差的時候,也就兩三千斤糧食,交了公糧,還要交提留統籌,要不是家裡餵了點雞,餵了兩頭豬,供小兒子讀書都供不起。”
劉鐵剛連忙說:“東田哥,你可別在蘇鎮長面前亂說話,你這不是說黨的政策不好嗎?”
蘇星暉道:“沒事的,劉支書,我到村子裡來,就是想聽聽真實的情況,要不然,沒有找到問題的根源,就解決不了問題啊!”
劉鐵剛訕笑着不再說話了,蘇星暉道:“劉大叔,縣裡不是取消了不少提留統籌嗎?”
劉東田道:“唉,縣裡是取消了不少,可是鎮裡又加了好幾項啊。”
劉鐵剛聽了急得直打眼色,不過劉東田的話已經說出來了。
蘇星暉笑道:“沒事的,劉大叔,今年鎮裡的提留統籌我會把不合理的部分取消掉的。”
劉東田大喜過望:“鎮長,你說的是真的?”
蘇星暉點頭道:“我當然說的是真的,我是鎮長,要是說話不算話,那還怎麼當鎮長?”
劉鐵剛愕然的看着蘇星暉,取消提留統籌裡不合理的部分?那鎮裡的財政頂得住嗎?
蘇星暉像是明白劉鐵剛的心思一樣,他笑道:“劉主任,財政緊張,也不能光在農民身上薅毛啊,農民身上能有幾根毛可薅?全都薅完了,那農民還活得下去嗎?”
劉鐵剛道:“鎮長,那你有辦法解決財政問題?”
蘇星暉道:“辦法倒是有,不但解決鎮裡的財政問題,還可以增加農民的收入,不過這也需要你們配合啊!”
劉鐵剛道:“只要能夠增加收入,我們肯定配合。”
這個時候,劉鐵剛纔想到,這位蘇鎮長在猛虎嶺的時候,就以擅長搞經濟聞名,自己似乎是被他的年輕矇住了眼睛,居然忘記了這一點,他想起來之後,急切的看着蘇星暉。
蘇星暉笑道:“致富的方法很多,不過我不能武斷的做決定,還需要專家來考察,看看彭家灣的土壤最適合種植什麼。猛虎嶺現在的特種種植這麼紅火,就是我請了專家考察之後,建議農民種植的。”
劉鐵剛問道:“那專傢什麼時候能來呢?”
蘇星暉道:“專家隨時都能夠來,只不過我今天上午跑了幾個村子,那幾個村子的老百姓好像對我們鎮政府有很深的牴觸情緒,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估計專家來了他們也不肯好好配合的,我看什麼時候這種牴觸情緒消除了,彭家灣的局面穩定下來了才行啊。”
劉鐵剛急了,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他急得拍着大腿道:“都是那羣兔崽子,不幹好事,專幹壞事。”
劉擁軍道:“鐵剛叔,你是不知道啊,今天我跟蘇鎮長到小湖村去,從彭氏五虎的老大家門口經過,他家養的一條狼狗撲出來咬蘇鎮長……”
劉鐵剛和劉東田都是大驚失色,他們打斷了劉擁軍的話道:“什麼?咬到了沒有?”
劉擁軍道:“幸好蘇鎮長厲害,他一腳就把那條狗給踢開了,可是彭老大的婆娘跑出來大鬧了一場,還想讓蘇鎮長賠錢,要不是我看到了彭四平,讓他把彭家婆娘鎮住了,今天的事情還不可開交呢。”
劉鐵剛道:“那可真是不像話,連鎮長都敢訛。”
劉擁軍說:“她說訛的就是鎮長呢,彭四平也是不像話,對蘇鎮長不冷不熱的,當時不是我看到他,他就偷偷溜了。還有啊,我們在小湖、楊灣那幾個村啊,連口水都沒喝到。”
劉鐵剛憤憤的說:“彭四平這傢伙,真不是個東西,平時看到我們就是眼睛長在腦殼上,目中無人,現在居然連鎮長都敢不放在眼裡,我看啊,小湖村就是被他帶壞了風氣。”
劉東田道:“其實啊,真正壞的也就是什麼五虎三龍十三太保那些人,我們這些老百姓,有幾個不是本本分分的,想把日子過好的?他們對鎮長無禮,還請鎮長不要放在心上,以致對彭家灣所有人都沒了好感。”
劉擁軍道:“可是那幾個村子的老百姓都沒有一個理蘇鎮長的。”
蘇星暉是劉擁軍的偶像,一想到蘇星暉今天所受到的冷遇,劉擁軍心裡就是憤憤不平。
劉東田道:“那樣做並不是他們願意的,肯定別有隱情,你想想啊,他們跟五虎三龍什麼的住在一個村子,現在他們又不知道蘇鎮長能不能在這裡站穩腳跟,要是他們對蘇鎮長太親近了,萬一蘇鎮長走了,五虎三龍報復他們該怎麼辦?所以他們也有難處啊!”
劉東田這一番話,讓蘇星暉對他是刮目相看,他看似是個普通農民,可是農民也是有智慧的啊,他說的基本上就離真相不遠了。
其實這個道理蘇星暉也是明白的,所以他根本沒對今天的事情動氣,他知道,只要主要矛盾解決了,把那些首要分子都抓起來了,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彭家灣雖然號稱民風剽悍,可是也不可能每個人都是好勇鬥狠或者是怙惡不悛的,那種壞人畢竟還是極少數,絕大多數人都還是本分的,只要蘇星暉能夠讓他們致富,他們自然也就會對蘇星暉心服的。
蘇星暉點頭道:“劉大叔,你放心吧,我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不會對彭家灣的老百姓有什麼成見的。”
劉東田道:“那就好。”
看看時間不早,劉鐵剛道:“鎮長,那咱們就去東田哥家裡吃飯吧,已經到吃飯時間了。”
蘇星暉起身道:“行。”
幾人一起去了劉家,劉家的房子也是十分破舊,不過房裡的牆壁看樣子還是新粉刷過的,畢竟劉擁軍在鎮裡工作,有工資,在經濟上比其他農民還是要好一些的。
劉擁軍的母親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說是一桌子,其實真正的葷菜也就是一隻老母雞燉的雞湯,還有一盤炒雞蛋算是半個葷菜了,其它的就都是一些菜園裡的蔬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