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暉道:“那萬福榮家以什麼爲生呢?”
侯達禮道:“萬福榮自己原來是鋼管廠的工人,當了造反派之後,曾經當過鋼管廠革委會的副主任,動亂結束之後,他又當了一名普通工人,八十年代清理三種人的時候,他被清理出黨,現在已經退休了。”
“萬福榮的老婆是一位農村婦女,沒有文化,曾經在動亂時期被安排在鋼管廠當了臨時工,不過在動亂結束之後,她也被鋼管廠辭退了。”
“萬福榮的大兒子是個建築工人,他的小兒子原來在南門街上做早點生意,現在南門街被拆了,他也暫時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
聽了侯達禮的話,蘇星暉基本上對萬福榮家的情況也是比較瞭解了,他點頭道:“嗯,我明白了。”
侯達禮道:“如果縣政府真的爲難的話,要不這事就算了,反正我家現在一家住一個院子,還算不錯,我三叔他們在法國也有那麼大的產業,對老宅也沒有那麼緊迫的需要,實在不行,等我三叔回來出錢答應他們的要求吧。”
蘇星暉沉吟良久之後道:“這樣吧,侯叔叔,我明天去一趟萬家,跟他們談一談,儘量勸說他們吧。”
侯達禮道:“反正你別太爲難,你是咱們侯家的大恩人,你就算這事沒辦成,我想我們侯家全家人都不會怪你的,只會感謝你!”
蘇星暉笑道:“行,那我心裡就有底了,那今天就說到這裡,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來吧。”
侯達禮點頭答應,把蘇星暉送了出去。
在路上,蘇星暉想着,雖然侯達禮說這事辦不成他們侯家也不會怪自己,可是自己還是要盡最大的努力促成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是侯家人現在一個最大的心願了吧,誰希望看到自己祖宗的基業被別人佔據呢?
而且,這件事情也確實是侯家人有道理,那些院子是侯家人的產業,卻因爲特殊的歷史原因被別人佔據,既然這種行爲是錯誤的,那就應該糾正。
當然,當時由於歷史原因造成的錯誤多了去了,蘇星暉也沒有那個本事全部糾正,但是這件事情關係到侯達禮,關係到海外侯家人能不能回來投資,蘇星暉就要努力去糾正。
蘇星暉又去了張開山家,他跟張開山說了他今天去侯達禮家的經過。
張開山道:“這件事情很棘手啊。”
蘇星暉道:“棘手當然是棘手了,不過再棘手也得想辦法去辦。”
張開山嘆息道:“說來好笑,咱們縣政府對付一些無賴,就這麼費勁,你先試試吧,要是實在講不了道理,咱們也只能強制執行了,不管怎麼說,那院子他們沒有產權,他們住在裡面就沒有道理。”
蘇星暉道:“我先試試吧,儘量別用強制手段,要不然對我們政府的影響不太好,有理都顯得沒理了,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的話,那就更麻煩了。”
張開山道:“那就辛苦你了,這種麻煩事情盡找你了。”
蘇星暉笑道:“替領導分憂,是我的榮幸啊!”
張開山聽了蘇星暉的話,本來心情很沉重,可是也被逗得笑了起來:“你小子,行了,明天你要誰跟你一塊去?”
蘇星暉道:“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呢,明天我自己先去一趟再說吧,先接觸接觸,摸摸他們家的底。”
離開了張開山家,蘇星暉給雷鳴打了個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出來喝酒,雷鳴一聽蘇星暉回了,自然滿口答應,蘇星暉便在縣委大院門口等着他,不到十分鐘,便看到雷鳴騎着輛自行車過來了。
雷鳴笑道:“怎麼這麼晚喊我喝酒啊?都八點了。”
蘇星暉道:“只有這個時候我纔有時間啊,再說了,晚上喝酒清靜啊!”
雷鳴點頭道:“對,晚上喝酒清靜。”
雷鳴便騎着自行車帶着蘇星暉去了夜市,上俊縣城的夜市就在商業街往東不到一公里的一條街上,每到晚上,那裡就熱鬧起來了,全是那種小吃攤,在上俊話裡,這就叫靠杯攤。
雷鳴找了一家專門炒田螺的靠杯攤,要了一盤炒田螺,一盤油炸花生米,一盤油炸臭豆腐,這都是最好的下酒菜,價廉物美。
花生米是現成的,老闆炒了一盤田螺,炸了一盤臭豆腐,也就十分鐘不到,菜就上齊了,兩人對坐在一張小摺疊桌旁,對飲起來。
炒田螺是麻辣口味的,味道好極了,雖然已經是深秋天氣,可是兩人喝着酒,吃着田螺,不一會兒就吃得滿頭大汗的。
雷鳴道:“這家炒田螺啊,是整個上俊縣味道最好的了,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蘇星暉點頭道:“嗯,確實不錯,我現在回來得少,也沒吃過,看來這晚上喝酒還是有好處啊,能吃到點不一樣的東西。”
雷鳴舉杯道:“來,喝一杯。”
喝了這一杯,蘇星暉道:“對了,雷哥,狀元巷的事情你聽說沒有?”
雷鳴道:“你是說縣政府動員狀元巷的住戶搬遷的事情是嗎?”
蘇星暉點頭道:“對。”
雷鳴道:“這事我能不知道嗎?上俊縣城就這麼點大。我有一個舅舅就住在狀元巷裡,前幾天他上我家問過我,問他們家應不應該搬。”
蘇星暉道:“那你是怎麼跟他說的?”
雷鳴道:“我當然是跟他說應該搬了,不說按道理說他就不應該住在人家侯家的房子裡面,就說他們家現在的住宿條件吧,一家子七口人,住房面積加起來不到三十個平方米,還有一個沒出嫁的閨女,多不方便?當時我舅就同意搬了。”
蘇星暉道:“可是現在估計他又反悔了吧?”
雷鳴搖頭道:“是啊,他們院子裡有家姓萬的,死活不肯搬,非得給他家補套房子,還得補幾萬塊錢,獅子大開口啊,萬家這樣做,其他人當然也都反悔了,中國人不就是這樣?在這種事情上就不講道理了,他們先搬了就覺得自己吃虧了。”
蘇星暉也是啞然失笑,中國人確實是這樣,按道理說,他們搬出去是應該的,縣政府也沒虧待他們,可是出了這麼一個不講理的人,馬上一切就都變了,誰都覺得自己先搬了就是吃虧了。
雷鳴道:“怎麼?你問起這件事情來了,跟你也有關係?”
蘇星暉道:“確實有點關係,這事就是我向縣政府提的建議。”
雷鳴笑道:“那有傳說侯家在海外的人要回來了是真的了?”
蘇星暉道:“這件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縣政府應該沒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吧?”
雷鳴道:“這件事情就是萬家傳出來的,要不然他也不能獅子大開口。”
蘇星暉皺眉道:“萬家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雷鳴道:“這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可以幫你打聽打聽。”
蘇星暉點頭道:“那就謝謝雷哥了,不過還得麻煩你一件事情。”
雷鳴道:“什麼事情你儘管說,我只要做得到的,絕對不會說半個不字。”
蘇星暉道:“就是我還想讓你幫着打聽一下萬家的情況。”
雷鳴是城關派出所的所長,派出所消息多靈通啊,要想打聽城關鎮的一些情況,就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雷鳴道:“萬家的情況我瞭解啊,他跟我舅舅家住一個院子呢,再說了,他家的人三天兩頭被人告到派出所去,不是出這事就是出那事的,他家幾個男人蹲號子都不知道蹲多少回了。”
接下來,雷鳴便說起了萬家的一些事情,萬家跟鄰居的鄰里糾紛數不勝數,打架鬥毆的事情也是如家常便飯,鄰里關係那就別提了。
雷鳴說的一個情況引起了蘇星暉的注意,他說,萬福榮的大兒子萬新華就在南門街小區工地上幹活,是個建築工。
由於萬福榮的二兒子萬新國的早點攤擺不成了,現在萬新華就成了整個萬家的經濟支柱,萬家的日子之艱難,那就可想而知了。
說起來,萬家也挺可憐的,屬於不折不扣的社會底層人員,不過越是這樣的社會底層,越是有些混不吝,反正我已經這樣了,還能再壞到哪裡去呢?要是他們跟縣政府的無理要求得到了滿足,那他家不就一下子翻身了嗎?
蘇星暉端起酒杯道:“來,雷哥,我敬你一杯,謝謝你今天告訴我這麼多情況,還要麻煩你再幫我打聽打聽有關的情況。”
雷鳴道:“咱們倆誰跟誰?你還跟我這麼客氣,來,喝一杯!”
跟雷鳴喝了這頓酒,蘇星暉對雷鳴道:“雷哥,謝謝你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在街上轉轉。”
雷鳴道:“我是真得回去了,我這個派出所所長當得,沒幾天晚上能在家陪老婆孩子的,今天晚上還真不能回去晚了,要不然你嫂子有意見了。”
蘇星暉哈哈一笑,便揮手跟雷鳴告別,看着雷鳴騎上自行車走了。
蘇星暉便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打了一個電話之後,便也回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