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少帥
周衝跟着老爺子進了房間,老爺子一進房間就表情肅穆的躺在沙發上,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發。周衝見此,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安靜的替他泡了一杯大紅袍,接着靜靜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拿出一本雜誌細細的閱讀了起來。
孫老爺子如此緘默,心中肯定是有心事,但是周衝卻沒有去追問,他不是一個好奇心特別重的人,特別是事關別人隱私這一塊。
周衝不問,孫老爺子不說,整個房間就這樣安靜着。最終,還是孫老爺子熬不住,開口對周衝問道:“你就一點不好奇爲什麼我會這麼失態嗎?”
聽見孫老爺子的提問,周衝慢慢合上書本,微笑着回道:“您要是想告訴我,您自然會告訴我聽。您要是不想告訴我,那我去追問反而會惹你厭煩。既然如此,我就沒有必要開口。”
聽見周衝這般解釋,孫老爺子沒來由的露齒一笑,嘆一口氣,緩緩說道:“扳指算算,我也修身養性十來年了,可到頭來涵養功夫還不如你這個小娃娃。果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我這心性再怎麼修也修不到八風不動的境界咯。”
老爺子這般嘆氣,周衝也不曉得該怎麼排解,只是不做聲,耐心的聽着。
沉默半響,孫老爺子用一種黯然的口吻淡淡說道:“其實,我有親生兒子。在湘中打鬼子的時候,我兒子誕生了,一年後我又在這兒生了個女兒,女兒出生沒幾個月就因爲戰火波及失散了,戰爭年代,成年人都保不住性命,更何況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哎……”
孫老爺子最後一聲‘哎’,竟然有種肝腸寸斷的感覺。周衝知道,這是老爺子一生的痛,所以還是不說話,免得戳到了傷痕。
周衝不說話,老爺子卻是要傾訴,只見他伸手輕輕握住周衝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緩緩地拍了拍,目光深遠而又傷悲,嘴皮輕啓欲言又止好幾回,才緩緩開口說道:“我兒子叫孫衝之,跟你一個衝。從小就聰明,教什麼一遍都會,十五歲就跟着我當了兵,上戰場殺敵,當時大家都說我孫大炮生了個好兒子……後來,解放了,生活條件好了,衝之卻不知道從哪兒染上了毒癮,屢教不改,再後來十年動亂…被人活活打死了……”
說到最後,孫老爺子已經淚流滿面。再英雄的爺們也有柔軟的角落,很明顯,這是老爺子一生無法觸及的傷。
老爺子流淚流了好一陣,半響,又哽咽的說道:“算命的說我有人送終,以前我不信。我哪來的子嗣啊。直到遇見你,你長得跟衝之很像,氣質跟初出茅廬的衝之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衝之到死都沒有成親,你肯定不是他的子嗣,但我總感覺跟你有奇妙的聯繫,就好像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似的。”
老爺子說的這般動情,周衝也不好拂他的意思。就算給他當孫子也沒什麼,反正自己孤家寡人一個,有個親人也是極好的。所以,周衝順着老人的意思說道:“您就把我當做是孫兒,別的我不敢保證,但一定管您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周衝這個保證引得滿臉悲傷的老爺子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摸了摸周衝的後腦勺,說道:“來,乖孫,爺爺給你一個見面禮。”
說着,微微坐起身,從貼身衣物裡摸出一塊黝黑的小鐵牌遞給周衝,說道:“這塊鐵牌你是太爺爺留下來的,不值錢,但卻是我們老孫家的傳家寶,今天就交給你了。”
周衝接過鐵牌,上面寫着‘生死有命’。看到這鐵牌,周衝突然懵住了,然後急忙摘下掛在脖子上小布囊,小心翼翼的鬆開,從裡面抽出一塊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鐵牌,上面寫着富貴在天。
見周衝拿出一塊一模一樣的鐵牌,老爺子也懵了。周衝將兩塊鐵牌上的字連貫着讀了出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應該是一句話……”
周衝這話還沒落音,老爺子便迅速將兩塊鐵牌拿了過去,仔仔細細的翻開了幾遍,神情裡滿是震驚,嘴巴不停嘀咕:是它,是它,是它。老爺子這麼反常,周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緘默不語的站在一旁,只道是老爺子情緒波折太大,亂了心神。
這時,老爺子一把抓住周衝的手,極其激動的說道:“你這塊鐵牌從哪裡來的?”
“我媽媽給的。”周衝如實回道,接着又補充了一句:“我媽媽說是姥姥傳下來的。”
“媽媽?姥姥?你媽媽呢?你姥姥呢?”孫老爺子更加急切的問道。
老爺子這個問題讓周衝的神情黯淡了下去,這是一個傷心的話題,他深吸一口氣,還是平靜的回答道:“都已經往生天國了。”
周衝這話一出,老爺子的激動也稍稍減弱了一些,下意識的呢喃道:“死了…死了……”
緊接着又向周衝問道:“你母親叫什麼?你姥姥叫什麼?還有什麼親戚沒有?”
“我母親叫周素娥,姥姥叫孫玉香。親人,沒有,就算有旁親也沒什麼聯繫,我家窮。姥姥姥爺只有我母親一個女兒,兩位老人都往生的早,現在我母親也過世了,所以就……”
“孫玉香!”這個名字使得老爺子異常激動起來,激動的嚷嚷道:“你是說你姥姥叫孫玉香?”
“嗯。”周衝點頭,稍稍回憶了一下,說道:“我姥爺家以前是地主,姥姥是被他們家收養的童養媳,後來地主被貧下中農打倒了,所以家道中落了下來。姥姥姥爺感情很好,姥姥往生沒多久姥爺就跟着去了。”
“原來是這樣。”孫老爺子點點頭,他幾乎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個孫玉香肯定是他當年在戰火中遺失的女兒無疑了,他也來找過女兒,但都是沒有音訊,如今見到鐵牌,再加上週衝的闡述。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自己會對周衝一見如故,爲什麼周衝會擁有那塊鐵牌。原來那算命先生說的沒錯,他孫鳳吾真的有子嗣送終。
此刻的孫老爺子有種悲極喜來的感覺,他不停在心中感慨老天對他不薄。中間他一度認爲自己膝下無子是老天對他殺生太多的報應,所以他才修身養性,他才隱沒山林。如今見到周衝,他覺得是自己的誠心起到作用了。
“以後別叫爺爺了,叫太爺爺。”孫老爺子一臉愛憐的摸着周衝的腦袋,慈愛之情溢於言表,這可是他親曾孫,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能不愛憐嗎?
“嗯?”周衝剎那間沒有反應過來。
老爺子微微板着臉,說道:“孫玉香,是我女兒,我失散了的那個女兒。她是你姥姥,所以你得叫我太爺爺。差點讓你佔了我便宜去了,輩分可不能亂。”
“啊?”周衝明白這節,不由有些驚訝的叫出了聲,接着說道:“您是我親太爺爺?”
“這還能有假?”老爺子晃了晃手中的鐵塊,遞給周衝,說道:“這是傳家寶,千萬別弄丟了。”
“嗯。”周衝點頭,將兩塊鐵片放進同一個小布囊裡,拉緊繩重新戴好。
這時,老爺子又問了一個問題:“小衝,你父親是誰?”
“不知道。”周衝搖搖頭,說道:“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小時候問我媽媽,我媽媽總是不告訴我。我一度以爲我是沒有父親的,但媽媽臨終前卻又要我原諒我父親。”
“你是說,你父親讓你們母子孤苦無依了十幾二十年?從你誕生後就沒管過你們?”老爺子咬着後槽牙狠狠地說出這話,他臉上殺機四溢。很顯然,周衝的話讓他動了震怒:孫鳳吾的孫女怎麼可以讓人家這般欺負?
“是。”周衝點頭,表情更是憤憤然。他比老爺子更加恨那個負心人。老爺子沒有經歷過那種受人白眼遭人戳脊梁骨的生活,從小他就活在非議與指點中,很多人都說周素娥鮮廉寡恥,但周衝明白自己母親是這個世上最忠貞愛情的人,所以她才終身未嫁,含辛茹苦的將周衝帶大。
“你母親就沒有跟你透露過半點那個人渣的訊息嗎?”老爺子繼續問道。
“沒有。”周衝搖搖頭,小時候他只要一問爸爸的事情,他母親就會流淚。爲了不讓母親傷心,周衝再也沒有問過父親的事情,哪怕他被人追着罵沒父親的野種。
老爺子聽後,咬牙說道:“這些年讓你們受苦了,太爺爺一定會把那個人渣揪出來,給你們一個交代。”
周衝沒有做聲,算是默認。雖然他母親臨終前要他原諒父親,但他做不到,至誠至孝的他決定忤逆一回,只會給母親十八年受人白眼被戳脊梁骨孤苦無依的生活一個交代。
沉默了半會兒,孫老爺子站起身拉着周沖走到門外,指着北方,說道:“你想當人上人嗎?”
“嗯?”周衝皺眉,沒聽懂。
周衝沒聽懂,老爺子也不解釋,只是繼續說:“共和國的江山,太爺爺至少打下了二十分之一。所以,在這個國家,太爺爺是有特權去做一些常人不能做的事情的,這跟公平無關。我問你,你想當人上人嗎?”
這次,周衝聽懂了。但他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望着天空,好一會兒,才低下頭來,踏踏實實的回道:“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也許三年後或者四年後,我能回答。”
“好,太爺爺等你三年,等你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