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面,寧父陡然間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他還是反應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兒子的雙肩,費力地倒拖着往大殿走。可是,一顆拳頭大的冰雹,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腰桿上,他立即癱軟在了地上。
旁邊的寧老二卻沒有回頭看一眼,轉身跑到大殿,仗着自己年輕,連拉帶拽,把別人拉開之後,強行擠了進去。
又一個拳頭大小的冰雹擊中了躺在院子裡地上寧父的大腿,他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慘叫着喊救命。
寧老大肚子已經痛得根本站不起來逃走,他聽見了父親的慘叫,猛地跪爬起來,便在這時,一個碗口大小的冰雹重重地砸在他的後背!
寧老大一口鮮血噴出,用盡最後的力氣,撲在了父親的身上,用身子蓋住了他的頭部和上身。
冰雹接二連三地擊中了他的身體,咚咚的,將他砸得血肉模糊,肢體扭曲。
…………
這場恐怖的冰雹砸下來的時候,籮草正在抱着胡旺海的年僅兩歲的幼兒在廊下逗畫眉鳥玩。胡旺海的妻子,正在院子中間的一口大水甕旁喂裡面的金色鯉魚。
籮草留下之後,因爲古葉舟臨走之前已經說了,要是籮草有什麼事情,可以去找他。其實這話是說給胡旺海聽的,意思是讓胡旺海不要欺負她。所以,胡旺海也不敢怠慢,生怕惹怒了這位禍星,便把她留在了內宅,專門幫着奶媽看護兒子,算得上貼身侍女了。
籮草已經換了新衣裙,吃得飽了,臉上也有了血色,還能有一些糧食可以幫襯逃荒的父母親。羅家財夫妻當然是願意讓女兒留在這裡當丫鬟的了。
此刻,籮草正抱着胡旺海的幼兒在廊下逗那畫眉。突然,她聽到了嘭嘭的巨響聲,好象是從頭頂傳來的,似乎是什麼東西砸中了房頂!她趕緊擡頭,但是看不見什麼異樣。
她有些疑惑地轉頭,下意識望向院子里正在餵魚的胡旺海的妻子。這一看,把她嚇得目瞪口呆,因爲,她看見那女子,整個上身都撲倒在魚缸裡,兩條修長的玉腿在不停地抽搐。
籮草驚叫了一聲:“大奶奶!”抱着幼兒跑到臺階處正要出去。就見嘭嘭幾聲,數塊拳頭大小的冰雹重重地砸在了院子的地上,白花花的碎裂了一地!
她嚇得一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好在懷裡的幼兒沒有脫手,因爲被震到了,開始哇哇地哭了起來了。
籮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是緊緊地抱着懷裡的孩子,驚恐萬狀地望着院子魚缸處的大奶奶。又是一個拳頭大的冰雹砸在了她的身上,咚的一下,震得她趴在魚缸邊的身體猛地抖動了一下,又不動了。
在她不遠處的臺階上,躺着的是大奶奶貼身小丫鬟已經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屍體。隨着繼續砸中身體的冰雹落下,被不停地微微彈跳着。
啪啪啪!
頭頂上那恐怖的聲響接二連三地響起,籮草由於明白,那是冰雹砸中了房頂的聲音!接着,一個比海碗還要大的冰雹洞穿了她面前的走廊頂上的瓦片,就砸在她一步遠的地方,碎裂的碎塊飛濺過來,擊中了她的臉頰,生疼!
她一骨碌爬了起來,抱着幼兒,在一個接着一個洞穿走廊屋頂的冰雹間穿行,終於跑到了正房客廳,然後,鑽進了正中的那金絲楠木的四方茶几下。把孩子抱在懷裡,也不見看外面,只是緊閉着雙眼。
耳邊,不時傳來慘叫聲,有男有女。還有瓦片碎裂落在地上的叮噹聲。又過了一回,慘叫聲沒有了。而那冰雹砸穿房頂的恐怖的嘭嘭聲,也終於小了下來。
終於,一切聲響都停止了。
籮草慢慢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桌子外面,地上到處都是破碎的瓦片。還有白色的冰雹碎片。
她放開幼兒,低聲讓他不要動,然後自己慢慢從桌子下面爬了出來,先擡頭看了看房頂,有好幾處已經碎裂了,但是,因爲正屋的房頂瓦片很結實,整個結構也很緊密,所以只是把瓦片砸爛了,並沒有洞穿。
她慢慢地走到了門口,往外面看了看。
院子裡,大奶奶的屍體血肉模糊地躺在了地上。因爲那口大水甕已經被冰雹砸碎了,地上,到處都是蹦達的金色鯉魚。
這時,傳來了胡旺海的叫聲:“夫人!夫人!”接着,便看見胡旺海跟幾個小妾,從書房跑了出來,跑到院子裡,抱住了大奶奶的屍體,不停地搖晃着,忽然又想起什麼,轉頭叫着:“我兒子呢,我兒子在哪裡?”
他一眼看見了正屋門口渾身發抖的籮草。立即放開夫人的屍體,跑了過去,驚恐地厲聲喝問:“小少爺呢?!”
籮草轉身,指了指茶几下坐着的幼兒,正用滴溜轉的大眼睛看着他。
胡旺海狂喜,扭動着胖胖的身體,跑過去爬下,費力地把茶几下的幼兒抱了出來。幼兒哇哇地哭着,胡旺海也跟着哭,心中對籮草非常的感激,幸虧這機敏的丫鬟了。他轉身找籮草,可是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籮草牽掛父母,她要跑去城隍廟。
她飛奔出了胡旺海家,一路上,看見大街兩邊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而且,都是被冰雹砸得面目全非的,恐怖異常。很多傷者都在慘叫着請求幫忙。但是籮草沒有停,她繼續在街道上飛奔。在屍體之間跳躍。
胡旺海家立城隍廟不遠。她很快就跑到了城隍廟外。
她被寺廟裡院子裡的景象給驚呆了。地上的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全部被冰雹砸得血肉模糊。她發瘋一般朝父母他們所在的那個角落奔去。她不時地被屍體絆倒,爬起來又跑。
籮草終於找到了父母和弟弟,一眼就看見了她的母親正抱着她的二弟在哭,旁邊,三弟傻呆呆站着,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她父親坐在地上,也在嚎叫着罵天老爺不開眼。
她看見了母親懷裡的弟弟,一動不動的躺在母親的懷裡,頭上鮮血淋漓的。她呆了半晌,突然撲過去從母親懷裡搶過弟弟,轉身就跑。
“你幹嘛?”母親急聲叫道。
籮草沒有理睬,抱着弟弟瘦小的身體往前跑,她要抱弟弟去找郎中。
院子裡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她全然不顧,抱着弟弟往前跑。這時,她聽到了有熟悉的呼救聲傳來,便站住了,仔細一看,竟然就是讓她得以留在胡家當丫鬟活命的村裡那會醫術的曾經給父親治過腿傷的先生古葉舟!
古葉舟被巨大的衝擊力撞昏了過去,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冰雹已經停了,四周都是慘叫和哀嚎,也不知道他昏死過去了多久。
他雙耳還嗡嗡直響,頭痛欲嘔,這是腦震盪的結果。他已經感到很幸運,要是沒有屍體腦袋先抵擋,自己便是鐵做的,只怕也已經被這一下活活砸死了。
他艱難地推開屍體,想爬起來,卻發現他的雙腳還被重重的獨輪車壓住了。由於一條腿已經受傷,他不敢太用力,但是,憑藉雙手又沒有辦法推開獨輪車。四周除了死屍,就是同樣重傷在地慘叫着等待救援的人。那些躲在城隍廟裡的災民,害怕還有冰雹,大部分人都沒有人跑出來救助,依舊躲在廟裡。少數跑出來的人,有也都是各自爲了自己的家人而去,他只能大聲呼救,可沒有人來幫他。
不知過了多久,纔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抱着一個瘦小的孩子跑了過去,放下孩子,奮力地搬開獨輪車上的貨物,然後,蹲下身,抓住他雙腳旁邊的獨輪車,用力往上擡。
古葉舟感到雙腿一陣輕鬆,趕緊地把腳收了回來。
他看見自己兩條腿都聽從自己大腦的指揮,順利收了回來,他心中一陣狂喜,這說明,腿骨應該沒有折斷,也沒有傷到神經。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謝謝!”古葉舟對着那女孩子道,當她看清了對方的臉之後,驚喜道:“是你?籮草?”
籮草抱起弟弟的屍體,放在古葉舟面前,可憐巴巴望着他。
古葉舟看了一眼,認出了這是籮草的弟弟,從孩子被冰雹擊碎變形的頭顱就知道,孩子只怕是應該死了。他還是摸了摸孩子的脈搏,查看了他的瞳孔。望着籮草遺憾地搖搖頭:“對不起……”
籮草抱着弟弟的屍體,嗚咽着哭了起來。
古葉舟艱難地站了起來,他找了一根扁擔當柺杖撐着,往家走,他心中最牽掛的,便是嬌小可愛的寧三妹。想起三妹可能已經被冰雹砸死了,他就心如刀絞,努力掙扎着往回走。
他正拄着扁擔艱難地低頭往外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前面不遠處響起:“古先生!”
古葉舟擡頭,看見一個女子,俏生生站在不遠處望着自己,身穿石榴紅短打衣衫,腰扎一根深紅絲帶,顯得纖腰不盈一束,外套淺紅色比甲,俏麗美豔如同畫中人一般不可方物。只是那欺霜賽雪的臉蛋上一如既往的冰冷,而兩道劍眉間又微微帶有一抹憂色,正是穩順鏢局曾鏢頭的女兒曾凌梅。旁邊站着的,是他的哥哥曾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