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羽新帶着父母回到家中,不時有左鄰右舍前來探問,他們都是在場中人,親眼目睹胡云祥對柳羽新態度似乎很恭謹,非常好奇。
柳羽新不是個張狂的人,推說衆人誤會了,自己在江夏市有些關係,曾爲胡書記的招商引資工作出過一些力,所以雙方有些認識罷了。
即便這樣,大家也是羨慕萬分,能和縣裡一把手搭上關係,對絕大多數老百姓而言,簡直是可遇不可求啊!
隨後衆人也向柳志夫婦送上慰問,好一番熱鬧過後,才紛紛散去。
顧金芳當然不太相信兒子所說的話,她當時距離非常近,隱隱約約能感覺到胡云祥的謹慎小心,絕不像柳羽新說的那麼簡單。
但畢竟自己安然無事,數月不見的兒子又回到身邊,難得享受天倫之樂,也就不再想去深究。
只是柳羽新的那輛奔馳S600,結結實實地使他們吃了一驚,這樣高檔的轎車,在小縣城裡,幾乎是難得一見啊!等大家散去之後,連忙問起。
看着老爸老媽急迫和震驚的眼神,柳羽新估摸着如果全盤托出,恐怕他們一時接受不了。於是簡略地透露下,自己由於有一些背景深厚的同學朋友幫助,在江夏市合夥開了家公司,賺了些錢,這部車是公司用車。
儘管他有意地隱瞞其中驚心動魄的過程和強大的實力,但也使得柳志夫婦神色激動,滿臉不敢相信,這個曾經讓他們日夜操心的寶貝兒子,終於走上事業正軌了!
顧金芳抱着兒子死命的一頓親,猶如小時候一般,柳羽新乖乖地接受着這一切,感受到臉龐上的口水,內心無比溫暖,同時也是哭笑不得。
大年三十來了,爲了能陪伴坑前村的爺爺一起過年,柳羽新一家三口前往安田鎮二叔家裡,那裡距離坑前村比較近,老人不至於奔波勞頓。
柳羽新的二叔叫柳昆,是鎮政府裡面的一個幹部,雖然連副科級都不算,但是在鄉下有着廣泛的人脈。
柳昆的家在鎮西南的一條小巷子裡,汽車開不進去,三人只能下車,徒步前進。
見到柳羽新,柳昆還是很開心的,畢竟是自己的大侄子,平常難得見面。一陣寒暄過後,話題漸漸落到顧金芳的身上。
“芳嫂,聽說紀委取消了對你的審查,那件事應該過去了吧?”
柳昆坐在客廳的藤椅上,笑眯眯地開口了。
“沒事了,謝謝你有心了,那天幸好小新趕過來……”
顧金芳想起幾天前的事情,就覺得心有餘悸。
“嫂子,不是我說你,小新是個年輕衝動的人,怎麼能讓他闖進紀委辦公的地方?要是惹下什麼大禍可怎麼辦?”
二嬸丁桂枝在一旁不滿地開口道,連連搖頭。
“對呀,我聽說幸虧縣委的胡書記碰巧路過,才把這事情給壓了下來,要不是胡書記寬宏大量,而且明察秋毫,嫂子你現在恐怕都出不來呢。”
柳昆神秘地壓低聲音說道,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一副萬事皆在掌握之中的神色。
柳羽新聽了簡直又好氣又好笑,這謠言也飛得太快了吧,怎麼全都變味了呢?
“老二,不是這樣的……”
柳志咳嗽了一聲,想做些解釋。
“大哥,你還不知道我?這啓山縣大大小小的事情哪能瞞得過我?你得多勸勸小新,以後做事可不能那麼衝動,要是他也被抓進去,咱這個年還怎麼過?”
柳昆痛心疾首地說。
“對呀,要是捅破了窟窿,連累
了自己不算,說不定把我們也搭了進去,你弟弟在鎮裡也不容易,萬一牽扯到他……”
丁桂枝小聲地說,不滿的情緒很明顯,意識到柳昆在一旁使眼色,才勉強停住了口。
“放心吧,我們的事情會處理好,不會給你們添任何麻煩。”
顧金芳沒好氣地開口,她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見柳昆夫婦只是一味地考慮自己的小算盤,氣不打一處來。
看着場上氣氛有些不對,柳志連忙打圓場:“時間不早了,咱們去把老爺子請出來,開始吃飯吧?”
“才四點來鍾,吃什麼飯?小平還沒下班呢!”
丁桂枝的聲音提高不少,剛剛被顧金芳一句話給噎住,臉色很不好看。
她口裡的小平,是她的寶貝兒子,柳小平。今年順利考上公務員,現在啓山縣發改局工作。
“對對,他是公職人員,年三十還得上班,咱們再等會。”
柳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提到柳小平,柳昆夫婦的眼裡就綻放出欣慰的神采,那是他們引以爲豪的驕傲,是柳家未來光宗耀祖的希望。
在他們看來,走仕途纔是正道,至於柳羽新,就算賺點錢,也不過是個小個體戶罷了。
到了五點鐘,柳小平回來了,這是一個很精神的小夥子,和柳羽新一樣,都是瘦削的臉型。
“哥!”
很長時間沒有相見,柳小平顯得很興奮,第一個迎向柳羽新。
“臭小子,等你下班可真不容易啊!”
柳羽新毫不客氣地側身撞了過去,表達對他的問候。
衆人又是一陣寒暄,氣氛又變得很溫馨,然後兄弟倆一起進內室,將爺爺柳望平攙扶出來。
柳望平即將八十二歲,是離休幹部,最近身體不是很好,經常在牀上休息。但是他精神狀態不錯,尤其是見了兩個孫子到來,非常高興,拉着他們的手不停問長問短。
放過鞭炮之後,大家帶着濃濃的節日情緒開始就坐。
“喝點什麼呢,白酒還是葡萄酒?我這有一箱張裕葡萄酒,一百多一瓶呢!”
柳昆很久過年沒這麼熱鬧過,得意地看了他們一眼。
旁邊的丁桂枝暗裡捅了他一下,埋怨道:“你忘了那酒是送給鎮長的禮物嗎?”轉頭笑道:“自家人都隨便些,喝點啤酒也不錯嘛。”
柳羽新將這個細節看在眼裡,微笑道:“大冷天的,還是喝點白酒吧,而且爺爺不習慣喝啤酒,我剛好帶了幾瓶來,大家都嚐嚐。”
隨後從自身帶來的袋子裡,取出了好幾瓶白酒,放在桌上。
這是……茅臺!
看清楚酒瓶上面的那兩個字,柳昆等人都震驚了。
他連忙從桌上拿起一瓶翻過來倒過去仔細觀察,上面寫着出場年份:1990年。
“這是90年的茅臺酒?真的假的?多少錢一瓶?”
柳昆難得喝茅臺,但是他知道茅臺年份越久,價錢越貴。
“呵呵,二叔你打開嚐嚐,酒這玩意,只有對味才最重要,價錢什麼的都是虛的。”
柳羽新渾然不在意地說道。
打開瓶蓋,酒香四溢,各人都倒了一點,柳昆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噢……
醇香瀰漫口鼻,香濃卻不辛辣,舌尖的味蕾提示他這絕對是正宗的茅臺。
“好酒!”
他忍不住大聲讚歎道。
“居然……有這麼多瓶?小新,你從哪
搞來的?”
“這次回來過年特意買的,託了不少關係。”
柳羽新淡定地道,他可不會說是別人送來的,因爲說出來柳昆也不會相信。
“哥,你現在做大生意了是嗎?這些酒起碼得好幾萬吧?”
柳小平驚奇地問道。
“就你話多,來,咱兄弟倆幹一個!”
柳羽新不想在這上面多說什麼,舉起杯來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柳昆戀戀不捨地放下酒杯,出去開門。
進來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臉色蠟黃,焦慮中帶着幾分氣惱。
“李副鎮長,怎麼沒在家過年嗎?快來喝兩杯。”
柳昆有些驚奇地勸他坐下。
“我說老柳,你有心情過年,我可過不了,你知道嗎?坑前村就因爲你家老爺子的事情,影響了整個旅遊項目開發,錢鎮長已經發火了!我告訴你,這事情你不給我個交代,你這年也比想過了!”
李副鎮長不肯坐下,往廳堂裡一站,非常不滿地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
柳羽新連忙詢問堂弟,柳小平嘆了一口氣,說出事情原委。
原來縣裡有旅遊規劃,坑前村的一些地塊正處於規劃範圍之內,必須開展徵遷行動。
由於政府的計劃,絕大多數農民都不得不接受低廉的補償價格,唯有柳望平,對於自己的老宅有着強烈的感情,儘管官員多次勸說,堅決不肯搬走。
他倒不在乎錢,只是情感上對於老家有着太多的眷戀,要讓他離開生他養他的地方,他寧死也不肯。
這成了當地政府的一塊心病,有心想強拆,卻又顧忌着柳望平離休幹部的身份和年老體衰,不宜動強;不強拆,又無法完成縣裡交代的任務。
柳望平年紀雖大,但對於世事極爲敏感,早就洞悉了李副鎮長的來意,酒杯重重一放,沉聲道:“想要我的房子,你們做夢!我……咳咳,只要我活一天,就不允許你們胡來!”
他白色的長眉在跳動,眸子裡閃動着憤怒的火花。
柳志連忙安慰道:“爸,你別上火,柳昆會跟他們好好解釋的。”
“解釋什麼?別跟我解釋,要解釋就跟錢鎮長解釋去,他可是下了死命令,今年正月前要是沒搞定這件事,你就不用去上班了。什麼時候勸說你父親同意徵遷,什麼時候再回到崗位上去!”
李副鎮長兩手一攤,終於道明瞭來意。
“怎麼……會這樣,錢鎮長真這樣說了?”
柳昆大驚失色,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這還不止,錢鎮長上頭有關係,他還說已經跟發改局打好招呼,要是你沒做通你父親的思想工作,你兒子柳小平也回家待着去!”
李副鎮長又拋出了一枚重磅炸彈,這回徹底驚呆了柳昆夫婦。
“啥?憑啥把這事情跟我兒子聯繫起來?我兒子是無辜的!”
丁桂枝惶恐不已,立刻尖聲叫了起來。
柳小平的臉上瞬間失去了神采,臉色灰撲撲的,低頭咬着指甲,沒有說話。
“李副鎮長,錢鎮長真是這麼說的?”
柳昆面如死灰,艱難地從牙縫中擠出這一句。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把話給帶到了。”李副鎮長嘆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柳,我知道你心情,但沒辦法,誰叫你胳膊擰不過大腿呢,我先走了,你慢慢考慮。”
說完,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