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旨意:東瀛使節暫居熙熙樓,安心等候回書牒文。”其中一名黃門官沉聲道:“期間一切費用,均由官府開支。”
熙熙樓劉掌櫃又驚又喜,眼見那三人謝過黃門官,另外一個黃門官鼻子朝天道:“汴梁雖然繁華,但使節不可隨意走動,自今日起,由皇城司人員負責使節安全。”
孫俊明打個眼色,鄭清上前謝了,袖子裡遞過去兩張十貫交子:“兩位公公辛苦。”
兩名黃門官微微點頭,面色不改,自顧自的上馬去了。
三人轉過身來,孫俊明和鄭清臉上已經是洋洋自得的神色,劉掌櫃恭恭敬敬把三人請進去,最大的雅間已經擺上一桌上等酒席,數個夥計在裡面伺候着。
“讓這些人都下去,我們兩個有重要事情和使節討論!”孫俊明喝道:“方纔兩位公公的話,爾等都聽到了?”
劉掌櫃滿臉堆笑:“這個當然,這個當然。三位在熙熙樓的所有費用,一律全免。”
“那你還在這裡廢話?”旁邊鄭清白眼一翻,毫不客氣的喝道。
“是是是...”劉掌櫃招呼夥計道:“還不退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孫俊明和鄭清二人一屁股坐下,纔不管藤吉郎,藤吉郎看在眼裡,摸了摸腰間的那一貫錢,暗自冷笑一聲,也自尋個座位坐了。
三人無語,一時間雅間只有咀嚼和吞嚥之聲,偶爾出現一聲“吱溜”聲,那是仰脖喝下一小杯景陽春發出的聲音。
藤吉郎從裝着三珍膾的盤子裡面夾起一塊,放在嘴裡嚼了嚼,這種生鮮之物在東瀛只有貴族可以享用,而對於賤民來說,只有可憐的一點鹹菜就着下飯,一條小鹹魚就算是開了大葷;而在大宋,只要有錢的都可以享用到。
這桌上等酒席是熙熙樓的劉掌櫃特意從吹雪樓叫來的,讓孫俊明和鄭清二人吃的極爲滿意。
“方纔在屋子裡面官家都跟你說什麼了?”
鄭清打着飽嗝操東瀛語問藤吉郎:“那些教你的話都用上沒有?”
一旁孫俊明還在往嘴裡塞着東西,眼睛卻瞟着藤吉郎不放。
看着這兩個黑心的傢伙,本來要老老實實說出一切的藤吉郎突然改變了主意,放下筷子低頭答道:“用上了一些,官家沒有懷疑小人的身份。”
“站起來說話。”孫俊明突然道:“在我們面前還有你的座位麼?從頭到尾給老爺詳細說說,不許落下一字!”
藤吉郎慢慢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躬身把經過說了一遍;但不知怎麼的,他覺得把那個大宋官員懷疑的事情跳過去比較好,而且那大宋官員邀請他做客的事情也絕口不提。
反正那間屋子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兩個黑心的傢伙恐怕沒機會知道。
孫俊明和鄭清二人非常滿意藤吉郎的“詳細描述”,二人討論一陣,覺得應該去王黼府上拜謝一番。
“藤吉郎,你就在熙熙樓呆着,皇城司有人盯着的,可不能隨意走動,或者作出可疑的事情來。”孫俊明吩咐道:“若是露出馬腳,第一個被砍頭的可就是你藤吉郎!”
說着孫俊明以手掌作刀,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藤吉郎自然不敢有違,等回到後面院子,熙熙樓劉掌櫃早把那個院子裡其他客人勸去其他地方,整個小院顯得極爲清淨。
孫俊明和鄭清二人打發了劉掌櫃,便把藤吉郎留在房中,二人大搖大擺的準備去王黼府上拜謝一番。
“三千貫丟出去,事情果然辦的利索。”孫俊明暗對鄭清道:“現在要對那姓王的客氣點,等到了明州有的是機會做手腳,六成貨物哪有那麼容易給他!”
鄭清嘿嘿笑着,表示認同;二人都是在海上搏命的主,天高皇帝遠,根本就不把朝廷放在眼裡。
二人邊說邊笑,正要踏出院門,左右各自伸出一隻手來,擋住了他們去路。
“放肆!”
鄭清正待發飆,孫俊明卻忙不迭的攔住了他,對來人笑道:“兩位官爺,爲何攔住我等去路?”
鄭清對孫俊明的態度極爲不滿,但一看來人立即沒了脾氣。
來的兩個人身上穿的都是黑衣,眼睛精光四射,太陽穴高高拱起,表情則是一張臭臉,似乎別人都欠了他們很多錢似得。
孫俊明和鄭清二人雖然在明州廝混的多,但也知道汴梁城內有一種人惹不起。
那就是皇城司的黑衣察子!
“回去。”
不但臉很臭,而且語氣更加是蠻橫無理,其中一個黑衣察子喝道:“奉西門大人令!保衛東瀛使節安全!”
“官爺,使節大人在房間裡面好好的,我們出去辦點事。”
孫俊明對付冷屁股的是極其熱情的笑臉,袖子裡面更加是滑出兩張交子,想用這無往而不利的大殺器擊倒那兩個黑衣察子。
但那兩個黑衣察子冷冷看着孫俊明和鄭清二人,把孫俊明手裡的那兩張交子當成空氣一般。
“你們是使節的隨從,爲了使節的安全,隨從同樣不準隨意走動。”另外一個黑衣察子喝道:“千萬不要做出可疑的舉動...這次我們就當做沒看到!”
氣氛一瞬間極其尷尬,孫俊明也只好灰溜溜的收回交子,狠狠瞪了一眼那兩個黑衣察子:“難道連出去吃飯也不成?”
“你們剛剛不是已經吃過了麼?”那黑衣察子冷冷的回道:“一日三餐都會有人送過來的。”
鄭清頓時變色,這和軟禁有什麼區別?
“回去!”
二人無奈,返回房中氣惱惱的坐下了,鄭清旋即跳起來叫道:“什麼皇城司西門大人,這是對待使節的做法嗎?”
孫俊明唬的跳起來,恨不得用手捂了鄭清的嘴:“低聲!低聲!西門慶的名字你難道沒聽過?吹雪樓就是他小妾的產業!”
鄭清徒然哆嗦了一下,頹然重新坐下。
人的名,樹的影。
西門慶這幾個月做下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從指揮使坐了火箭似的升成勾當官,到吹雪樓把豐樂樓吞併,再到力挽狂瀾,剿滅反賊田虎。
沒有鐵一般的手腕,是決計不可能做成這些事情的;像孫俊明和鄭清這種欺軟怕硬的主,見了西門慶當然是要繞着走,連一點對抗的念頭都不敢有。
“不管了,呆着就呆着,等出了汴梁,就自由了!”孫俊明盤算道:“到東瀛把貨物一賣,再以大宋使節的身份從那些東瀛人手中騙出一批,夠咱們用的了。”
“那藤吉郎呢?萬一朝廷要派使節和我們一起前往東瀛呢?”鄭清發問道。
孫俊明仰天打個哈哈,低聲道:“記好了,到了海上,咱們兩個纔是天!要他死,他便死!”
鄭清會意的點點頭。
嘉王趙楷的別莊。同時也是皇城司的一個半公開的據點。
秘密倉庫的大門打開,頓時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簡直能把人衝得跌個跟頭。
神算子蔣敬肆意的呼吸着:“蔣某要是在這種地方辦公...”
“那你遲早醉死在某個酒罈子裡面。”西門慶既是玩笑也是實話。
裡面的場面非常壯觀,所有從蔡攸那裡搬來的景陽春都在這裡了,那可是價值十萬貫的景陽春啊。
“一千九百七十八壇。”
蔣敬對於西門慶的玩笑會心的一笑,報出了準確的數字。
“要沒有大哥提醒,這批酒還在蔡攸別莊。”武松背插雙刀,緩緩道:“蔡攸那廝這招可真狠!”
西門慶嘆道:“你們其實做的很好,能一直堅持我定下的賣酒原則,正因爲你們的堅持,蔡攸才無法輕易得手。”
“要是一般酒商遇到這種‘好事’,肯定是大批量賣出,甚至於擡高價格。”蔣敬道:“但只要百花樓那邊突然把新酒推出來,就會死得很難看。”
“正是如此。”西門慶頷首道:“市場有一定的飽和量,蔡攸便是用這一時的利潤做誘餌,把人活活逼死。”
武松突然道:“那這批酒我們怎麼辦?如果按照大哥之前的飢餓策略,那豈不是要讓梁山那邊的酒坊歇下來?畢竟這裡的酒已經夠賣上好長一段時間了。”
“不。”西門慶搖頭道:“梁山那邊不能停,要全速運轉,景陽春在儲藏一段時間之後會便得更好喝,不用擔心生產的問題...另外,這批酒我們是要賣出去的。”
“莫非是要在其他州縣販賣?”蔣敬道:“也是該時間多開幾家吹雪樓。”
西門慶依然搖頭道:“在其他州縣開十家,也抵不上在汴梁多開兩家分店。”
頓了一頓西門慶伸手一指,輕聲道:“我的想法,是要賣到北邊去。”
“北邊?”蔣敬疑惑道:“北邊能有什麼好地方?”
武松倒是對西門慶此言有所領悟,但還是皺着眉頭道:“武松知道大哥的意思,但這樣做合適麼?”
“沒什麼不合適的。”西門慶微微一笑:“北邊的局勢已經大有不同,區區一個和約能有幾分作用?我有一個想法...”
蔣敬駭然,因爲他總算從二人的話中聽出,西門慶竟然是想把這批景陽春賣到遼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