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平忠盛不知道的是,他只看到了一部分。
左邊是菊子,右邊則是浪子燕青,一個使苦無,另一個用小弩,是準備把他平忠盛和藤原實盛一併撲殺的。
只要他們露出不滿的神色,或者準備要去把事情告訴白河法皇。
就好像藤原實盛所選擇的道路一樣。
很可惜的是,藤原實盛選擇的是一條死路。
不用平忠盛動手,只要藤原實盛再邁出一步的光景,菊子的苦無便會向他要害部位招呼。
在那個房間裡面所講的事情,絕對不可以離開那個房間。
如果平忠盛沒有動手來表示對鳥羽天皇的忠心,也一樣會死在那個房間裡。
只不過動手的便是浪子燕青了。
這些,都是在西門慶的指點下,鳥羽天皇做出的決定。
平忠盛用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鮮血洗掉,讓身上的氣味消失,而後穿上了木桶旁邊早就準備好的衣服。
這一次,內侍毫不客氣的要走了他的太刀,由另外一人帶領他三繞五繞,來到了一個房間門口。
說是房間,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密室。
拉開房門,鳥羽天皇盤膝而坐,手中紙扇在榻榻米上輕輕敲着。
這個小小的房間也就能容納三到四人。
“進來,坐下。”鳥羽天皇直接了當,毫不拖泥帶水:“接下來,讓我們聊聊下面要發生的事情。”
平忠盛從內心深處打了個寒顫,也同樣盤膝坐下,距離鳥羽天皇不過二尺距離。
他的嘴中一陣苦澀,剛剛手刃同僚,接下來又會在京都掀起什麼樣的腥風血雨?看來鳥羽天皇是看重他這個檢非違使,是想要借用他的手把白河法皇趕下臺去。
但平忠盛已經沒有了選擇。
與此同時,白河法皇正在輕輕的撫摸依偎在他懷中的藤原璋子,撫摸她已經隆起的肚子。
這裡面,是他的骨肉。
白河法皇高興的同時暗自得意。
他今年已經年過六旬,居然還能讓璋子懷孕,說明身子保養得當,再活上十年二十年,一點問題都沒有。
鳥羽天皇那小子不願意合衾又如何?
白河法皇決定馬上發佈一道旨意,命令鳥羽天皇今天晚上必須去夜御殿,而藤原璋子也會在那裡等待着他的到來。
哪怕那小子一晚上什麼也不敢,一夜過後,藤原璋子的名分已定,肚中這個孩子的名分已定!
“陛下,給他起個名字吧。”藤原璋子突然提出要求。
“看來你也確定這是個男孩。”白河法皇微笑道:“但孩子還未出生,似乎有些不吉利啊。”
藤原璋子哀求道:“孩子還有幾個月就要降臨人世,早點取名字也沒有什麼不好,更何況這樣我們也可以用名字稱呼這個孩子...”
“這個...”白河法皇聽藤原璋子這般說,倒有些猶豫起來,沉吟了一會兒道:“顯仁這個名字如何?”
“顯仁?好名字!”藤原璋子眼中放出喜悅的光芒:“這叫這個名字好了。”
說完藤原璋子一邊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邊開始用“顯仁”這個名字自言自語的聊天。
白河法皇的眼中滿是慈祥,他已經決定好,等孩子生下來,就讓藤原璋子抱到自己這裡來養...
就在這時,兩名足輕慌慌張張的跑進院子,把這美好的氣氛給破壞掉了。
“混賬東西!出去!”白河法皇憤怒的喝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殺...殺進來了!”
其中一名足輕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來,就見後面刀光一閃,這名足輕便慘呼一聲,伏地身亡。
出現在這個足輕身後的,是一位面帶英氣的年輕人。
“平忠盛?”白河法皇大怒:“你瘋了?敢在這裡殺人!”
平忠盛目光直視白河法皇,並沒有開口,而是揮去了刀身沾上的鮮血。
另外一名足輕得了機會,狂喊着轉身跑了出去,但很快便傳來同樣的一聲慘叫,很顯然也被人斬殺了。
白河法皇意識到事情不妙,身子下意識的擋在了藤原璋子前面,大喝一聲:“來人!”
“來人!”
白河法皇中氣十足的喊聲在院子裡迴盪,但過了許久之後,依舊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他的手腳頓時變得冰冷無比,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行動!
“那邊都已經被我控制了。”平忠盛面色凝重:“方纔不過是有兩條狗逃走,打擾了法皇陛下,小人罪該萬死...”
雖然口中說着“罪該萬死”,但平忠盛的臉上卻沒有半點認罪的表情:“兩條狗已經被殺死,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法皇陛下和璋子公主。”
說完平忠盛彎了一下腰,轉身便朝院子外面走去。
“等等!”白河法皇氣急,喝止道:“誰命令你這麼做的?是不是宗人那個小子!叫他來見我!”
宗仁,便是鳥羽天皇的本命。
事到如今,白河法皇也意識到這背後是鳥羽天皇指使的。
若非如此,便是借平忠盛一百個腦袋,他也不敢做出如此舉動!
平忠盛連身子也沒有轉回來,只是輕輕說了一句:“今上很忙,等有空的時候,就會親自來見你的。”
說完平忠盛提着太刀,大搖大擺的走出院子,任憑白河法皇跺着腳怒吼,也沒有停下腳步。
“轟”的一聲,院門被緊緊的關了起來,緊接着便是平忠盛大聲吩咐:“把這裡都圍起來,那兒...還有那裡!你們的腦袋掉了,也不能讓人從裡面出來!如果有硬闖的,格殺勿論!”
白河法皇跌坐在地板上,面色慘白。
隨着平忠盛的離開,院子重新恢復了平靜,除了一具屍體之外,和原先沒有任何不同。
“哇...”
藤原璋子聞到鮮血的腥味,引動胎氣,頓時吐了出來,整個人也軟軟的倒在了一邊。
“璋子!”白河法皇把藤原璋子抱起,往房間深處走去。
直到掌燈時分,院子才被重新打開,鳥羽天皇一臉疲憊的走進來,身邊還有西門慶、燕青、安道全、菊子、木下藤吉郎等人。
厭惡的看了一眼院中的屍體,鳥羽天皇吩咐平忠盛派人把那死人架了出去。
內侍們魚貫而入,點亮了各處的燈。
鳥羽天皇經過那灘嘔吐物的時候,用袖子遮住了口鼻。
“宗仁,你來了。”
白河法皇靜悄悄的坐在房間的最深處,身子躲在燈光背後,打量着進來的衆人。
旁邊,藤原璋子仰面朝天,身上蓋着東西,一動不動。
“是的,朕來了。”
鳥羽天皇言語中帶着威嚴,今天的他已然脫胎換骨,不再是那個只會遵守白河法皇指令的傀儡。
白河法皇的臉色很是奇怪,說不上來是生氣還是什麼,倒像是一隻惡鬼扒開地獄的門縫,打量着人間。
“西門慶!”白河法皇突然一聲尖叫:“這背後果然有你!”
“法皇,你現在一定後悔,讓藤原公實以鳥羽天皇的名義邀請使節團來京都。”西門慶笑了,笑得很張揚:“不過那個老傢伙已經先你一步前往地獄,正等着你前去相會。”
白河法皇的臉色很難看,本來的最後一絲希望,已然成爲了斷掉的絲線。
而西門慶故意說出,也是爲了打擊面前這老傢伙的心理。
“朕問你,朕的父親,到底是怎麼身亡的?”鳥羽天皇發問道:“朕問過很多人,父親一向身子康健,怎麼可能這麼年輕就突然病故?”
白河法皇嘴角抖動了一下,眼睛發出滲人的光來:“死了,就是死了。你的父親也是我貞仁的兒子!不聽話的,只有一種下場!”
“沒想到,沒想到你也是個不聽話的...居然聯合宋人!”白河法皇越說越是憤怒:“你對得起我麼!”
鳥羽天皇沒有迴應,而是用手一指旁邊的藤原璋子:“你的圖謀,朕都已經知道了。你以爲朕爲何遲遲沒有合衾,不就是爲了今天!”
“果然...果然。”白河法皇發怒之後一下子又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喃喃自語:“天皇一族,是被詛咒的一族...”
“你說什麼,朕聽不懂。”鳥羽天皇以堅定的口吻道:“但從今天開始,朕要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天皇,管理好東瀛!”
“好!”白河法皇慘然一笑:“你把我這個老頭子怎麼樣都無所謂,只要放過璋子,我同意退位。”
“首先,不是你要退位,而是朕要你退位。”鳥羽天皇糾正道:“璋子公主也是被你玩弄的對象,朕不會把她怎麼樣,反而會善待她。”
“當日,從明天開始,你就再也看不到璋子公主,或者是她肚中的孩子。”
“顯仁...”白河法皇大聲道:“那個孩子有名字,他叫顯仁!”
“來人,把璋子公主擡下去修養。”
鳥羽天皇不顧這個老傢伙的大喊大叫,揮揮袖子下了命令:“我們走,讓法皇好好休息。”
白河法皇沒有絲毫制止那些內侍把藤原璋子擡走,而是默默的呆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燈光發呆。
西門慶知道,這個老傢伙已經完了,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在西門慶的策劃和推動下,京都...不,整個東瀛悄然換了主人。